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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头上的花环(一)
□ 鸟人
2007-05-08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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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年轻的时候啊,总喜欢迷信测试自己一生的最爱,最爱自己的爸爸,最爱自己的妈妈,到了某个年龄的时候呢,又开始测试自己最喜欢的人,就像眼前的红绿灯一样,它一闪一跳,变换着自身的颜色,从绿到红,从红到黄,仿佛是一个人的三个阶段。而在这三个阶段里,却选择了一拨一拨的人,也淘汰了一拨一拨的人,在这一拨一拨的人群中,走过去的有老者,走过来的有幼儿,他们都是沉默着,思虑着,追问着,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走走停停的模式,习惯了糟杂的生活。有人说得好,人到三十开始过木头似的生活。
一辆警车从我眼前驶过。接着又驶过一辆急救车。
都市生活就是这样的,总有人在犯罪,也是总有人在死亡。
“夫人,绿灯啦!”一位年轻的妈妈对我就道,她的右手牵着个小姑娘。小姑娘的头上戴着鲜艳的花环,她正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我,脸上充满了好奇。
“奶奶,您在想心事吗?”
“啊,没有,你戴这花环真好看!”
“我们园里有节目,我将给班里的同学跳花环舞!”
“真乘,几岁啦?”
“五岁啦,夫人。”年轻的妈妈笑容可拘地说道。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过了红灯,我和小女孩分手了,她连连回头向我摇手,“奶奶再见!奶奶再见!”
望着小女孩,我回想到了自己的女儿苗苗。苗苗是四岁时上的幼儿园,她圆圆的脸蛋,大的眼睛,一天到晚活蹦乱跳的。苗苗喜欢五色的花环,每次上街,她都逼我买。我给苗苗买了很多花环,挂在她小小的屋子里,简直像个花铺。
“妈妈,我长大了开个花店!”苗苗总是在我背后嚷到。
“好的!”
“那时我就成了大大的花姑娘!”
“哈哈,傻丫头!”
“妈妈,有这么好笑吗?”
“嗯,不好笑。”
和苗苗在一起,我感到很快乐。因为,她总充满了幻想,喜欢假设,在她无数个假设中,我也似乎生活在了孩子的世界里,我的脑子也每天跟着她思考问题,那些问题竟有着预言家的魅力!
“妈妈,假如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苗苗转着眼珠问我。
“你说呢?”
“不会伤心,因为妈妈还可以再生一个孩子!”
“也会伤心的啊!”
“那个孩子是我啊!你也伤心吗?”
我一个人慢慢地走在大街上,不自觉地寻着路边行人里的小孩子,我觉得那些活泼可爱的小女孩都是苗苗,她们甜甜的笑着,无忧无虑地张望着这个世界。她们拽着妈妈的手,嘴里追问着大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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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二十三岁时生的苗苗,那时,我还特别年轻,当生了苗苗后,很多女人都到我家来玩,来看老老鼠一样的苗苗。我躺在床上,气喘吁吁地望着众人,心里有着幸福,也有着惭愧,觉得对不起这个孩子,让她在肚子里受了罪,看她瘦成这样,心里酸酸的。
“孩子是倒生啊!”
“一定很痛吧!”
“你还算好,前不久邻村也有个倒生的,娘儿俩都死了!”
“这孩子可怜,一出生就受难!”我委屈地说道。
“没啥啦!你也给了她一条命,她还来不及感谢你呢!”
“这孩子像谁啊?”
“我看即不像她妈,也不像她老子。”
“太瘦了,看不出来。”
苗苗过了五个月才开始长肉,黑黑的两个小眼珠子不停地转,我一会把她抱在怀里,一会背在背上,摇来晃去。苗苗喜哭,成天都呀呀呀地吵闹着,我的耳朵都给她震坏了。我天天给她洗小屁股,苗苗肚子不好,稍吃多了便拉肚,每天都是稀里哗啦的,搞得整个屋子都是臭臭的。
“你还是上医院看看!”隔壁的大婶说道。
“怀上她时,我药吃得太多了。”
“唉,这孩子命大啊,还没让你给药死!”
“那时没听医生的话,要是长大了弱智怎么办啊?”
“我看不会吧,她蛮可爱的!”
“我真担心啊!要是跟医生说的那样,我该怎么办啊?”
“怎办?难道害杀了不成?她是你骨肉,好歹也养着了!你还年轻,可以再生一个,这样,两个孩子也是福!”
“阿许也不回来,我觉得他......”我一下就哭了起来。
阿许自从我们结婚后他就出去了,在城里的建筑工地上做小工。我和阿许是自由恋爱,没经过爸妈的同意,我们就结婚了。我父母有四个女儿,我老三。老三不偏不依,在家享受不到特权,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受父母太多的管束。年轻的时候,我是自由的,自由的我也变得任性。在那个年代,父亲是个很严肃的人,从来就是一家之长的身份,在谁的面前都是说一不二,而且,我还觉得他们的封建思想特别严重,我前面的两个姐姐都是按照旧时的规矩给嫁出去的。然而到了我,他们却不管不问了。
随她,想怎么嫁人就怎么嫁人,我管不着!父亲在母亲面前嚷道,“我好歹给她几个钱!”
“爸,阿许真的不错!”
“什么不错?长得好看是吧?”
阿许长得的确还可以,至少在前两个姐夫面前,他是父亲最帅的女婿。
“不就是个懒架子!我早就听说了,在家里是个独苗苗,享受了荣华富贵,还不听家长的话,年小就有些胡作非为,不为正人的一个家伙!我真不明白,你看重了他哪一点?是不是比你大,可以当爹似的照顾你!”
“爸,他真的很好!他爱我!”
“爱!”父亲大吼了一声,然后猛地甩了我一耳光,“怎不知害臊!”
我父亲很传统,在他看来,“爱”这个字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尤其是女孩子,他觉得随便说出“爱”的人是个轻浮的人,不知廉耻的人。
“我们家的哪个孩子像你啊?你说,哪个像你?你最让我感到烦的人!读初中就开始在外偷人......”
“爸!”我吊着眼泪喊到,“你不就是讨厌我吗!恨我吗!你何苦这般挖苦人!什么偷人不偷人?我真不明白,你还是我的父亲,你却怎同外人一样,侮辱你的女儿!”
“我没有你这个女儿!”父亲转过身坐到他的椅子上,掏出烟袋。
“好,我走!我死!行了吧!”
“你滚!”父亲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狠狠地将烟袋投掷到地上,里面的烟叶撤落一地。“滚啊!去死啊!你不是经常这样威胁我吗?你去死吧,你死了我还多活几年!”
我听着父亲的话,心都碎落了一地面拾不起整块儿。我流着眼泪,扭头看了看站在门边的母亲。母亲却怯懦地站在原地,整个身子不停地颤抖。
“妈!”
母亲只是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没有勇气地低下了头。
“妈,难道你也不为我说一句话?”我扑通地跪到母亲的脚下。
“你不要找我!你不要找我!”母亲推着我,“你去跟爸爸好好说,妈妈我当不了家!”
“妈——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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