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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头上的花环(三)
□ 鸟人
2007-05-08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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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老了,也变得有点迷信,前次在八桥碰到一个瞎子,他戴着眼镜,拉着二胡,当我走过时,他却说话了。
“大姐,我给你算卦命啊?”
我望着他,心想,这人真有点明目,他怎么知道我比他大。
“大姐,坐吗,我不收你钱,我看你脸色不好啊!”
“你看得见吗?”
“我看不见,我感受得到。”
“我最近是有些心不在焉。”
“你坐吗,也算聊个心。人啊,不跟人家聊心啊,会憋出病来的!”
“哦,我最近是有些不舒服。”
“伸出手,我给你掐掐。”
我果真把手伸给他,他把头微微扭向一边。
“你的左心室不好,有些梗塞,你最好去看看医生,尤其是草药医生,叫他们用焖罐给你焖一下。”
“我最近是有些胸闷。”
“肯定是遇上了不顺心的事。”
我把自己的出生年月报了一下,然后说了一些事,瞎子掐了一下他自怀的手指,面对着我沉沉地说道:
“你的八字很硬,是克夫的命!”
“是啊,我丈夫是前年去世的。”
“死于非命吧?”
“是的,他在工地上干活,结果起重机的绳子断了,上面的砖块一下掉了下来,而他刚刚推着小泥车去装混凝土......唉,人都给砸得稀八烂!”
“苦命啊!苦命啊!”
“真的是不得好死啊,可我这一辈子作了什么蘖啊!想起前年,我就神魂不归。你说,哪个人死得那么惨!”
“是啊!”
“我现在想来就毛骨耸然!他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啊!同床共枕的,却......唉,我现在想来好怕!”
“你就当他出远门了。”
“办不到啊!”
“我给你提个建议。”
“啥?”
“学佛教!让心归佛,这样就没杂念了。”
“可我是基督徒。”
“外国的教不行,什么都来,等于没学,佛教专一,能让人心归一。”
“唉,我曾经也想出家,可我还有个五岁的孩子啊!”
“你孙子吗?”
“不,我女儿。”
“天啦!你这么大了还生孩子啊!那多危险啊!”
“没办法,我没后,得要个孩子养老!”
“是和你死去的丈夫生的吗?”
“是啊!”
“要不要我给你小女儿算算?”
“算了吧。”
“很准的!”
“准也不算,我不想知道她今后的状况,顺其自然吧。有时候啊,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那也是。”
“命好不说,要是有个什么难的,心里会耿耿于怀。”
“是的,是的。”
我女儿五岁啦,在上幼儿园,就是有些像她死去的老爸,木木的,不大说话。
我女儿的名字叫苗苗,黑黑的脸蛋,眼睛很大,身上没肉。她不大吃肉类食品,喜欢吃零食,还好喝冷饮。大姐二姐都骂我娇惯孩子,说长大了不会学好的,可我又能怎么办呢?只要把语气稍稍加重,她就大哭起来,还赌气不吃饭,更何况她爸爸双死了,她也够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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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走到了学校门口,学校门口有很多家长,他们也正翅首顾盼着放学的孩子。幼儿园的孩子早放学,年轻的女老师把孩子护送到大门处,一个一个交到家长手中。
“苗苗!苗苗!”我大声地喊。
苗苗个头矮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她听到了我的喊声,只是木木地看着我。
“苗苗,你妈妈来啦!快跟妈妈打招呼啊!”幼儿园的老师低下头对她说道。
“妈妈好。”苗苗懒懒地向我摇摇手。
“老师好!老师幸苦了!”
“不幸苦,应该的。”
“苗苗这孩子不听话,给您添麻烦了!”我每天都重复这句话。
“没,苗苗倒是很安静,是个听话的孩子。”
“她内向。”我倒感到一丝一不安。
“您有时间还是多点拨点拨她,孩子还是好动的好。她每天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说话,也不大笑,像是有心思似的。”
“她的性格跟她死去的爸爸一样,木头人!”我有些生气地回到。
“我想能够改变的,只是需要我们多做一些工作。”
“那是。”
“那就这样吧。”
“好的。”
“苗苗再见!”
“苗苗,快跟老师说再见啊!”
苗苗木木地举起手,淡淡地摇了摇。
我牵着苗苗的手,往回走,当走到红绿灯时,我想起了刚才那个戴花环的小女孩。
“苗苗,妈妈给你买个花环戴好吗?”
“不要!”
“为什么?”
“我不喜欢!”
“花环很好看的!”
“我——不——喜——欢——啊——”她尽大声叫了起来。
“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呜呜——”
苗苗又哭起来了。
“唉,好啦,妈妈不买,妈妈给你买冰淇淋!”
她一听到冰淇淋就停止了哭,并揩去了眼角的泪水。
这时,又有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
“妈妈!”
“嗯?”
“救护车为什么天天都在叫?”苗苗睁大了眼睛望着我。
“因为每天都有人在生病出事儿!”
“他们为什么这样不小心呢?”
“因为这些是很难控制的。”
“他们都会死去吗?”
“不一定的。”
“我希望他们都死去!”
“为什么?”我心里一下变得很恐慌。
“那样我爸爸就不孤单了!”
天啦!苗苗怎么啦?是不是鬼上身了?我一把抱住苗苗,使劲地摇。
“苗苗,你怎这样说话啊?你怎这样说话?”
“呜呜——”
苗苗的父亲出事时,她才三岁,可那时我不小心,尽抱着孩子跑到医院看到了那血淋淋的场面。当时苗苗没哭,只是睁大了眼睛盯着床上的人,可我却不断地对她说:
“苗苗,那是爸爸,不认得了么?那是你爸爸啊!”
其实床上的人早已断气冷却了,只是满身的血倒把他衬得很有生气。他的眼睛也迸出来了一颗,医生正用镊子往肉里填。
“把他洗干净烧了吧!”
我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整个人软弱无力地说道。
“梅子!梅子!”周围的人都大声地叫我的名字,“你可要撑住啊!你可要撑住啊!”
我只听得苗苗大声哭了起来,那哭声越来越远。
“梅子!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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