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zimalian-个人文章】
月季伤
□ zimalian
2007-06-03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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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两站远的街角上,市政府在那里新建了一座不大不小的月季园。现在园里花团锦簇、异彩纷呈,花墙藤箩掩映处,更是葱郁绿浓、蓬架交错、盎然有致。在月季花缤纷的日子里,常吸引着远近的人们在花荫间留恋,休闲踱步。沐浴在微风里,熏染呼吸着淡淡的月季花香,自有一种心旷神怡的爽朗在心头阵阵漫延。
月季花是中国传统十大名花之一。
相传神农时代就已把月季花移进家中栽培了。汉代宫廷花园中大量栽种,唐代更为普通。早在一千多年以前,月季就成了中国名花。它有天下风流的美称,其态、香、俱佳,花期长达半年有余,能从五月一直开到十一月,故有“月月红”、“月月开”、“长春花”、“四季蔷薇”等名称。月季以奇容异色、冷艳争春著称于世。
十八世纪末,中国月季经印度传入欧洲,在国外享有“花中皇后”的美誉。
美丽的月季花,很多年前就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海里。伴随着它曾经的花飞花谢,除了永久的怜念,还有记忆中那片难以抚平的伤。
岁月磋跎。还记得那一年的初秋,随着大政策的潮流,我和我那一代的毕业生一起,被命运抛到了豫西南的一个偏远山区里工作。据说,那是除了县医院外最好的一个公社卫生院了,它好在有自来水有电、有别的公社卫生院里没有的基础医疗设施,例如化验、x光、制剂等等。那时候,我们那些本该留在省级大医院的梦想,犹如一个个美丽的肥皂泡,在一瞬间便破裂的无影无踪。初时,面对着那四周光秃秃的小山包,和不远处座落的煤矿上空漂来的团团黑色烟雾,那种身心无助的双重失落,早已茫然的无以言表。
好在我们这代人,是吮吸着共和国的乳汁长大的一代。“祖国的招唤就是党和人民的需要”信念的无穷力量,早已溶化在那一代年轻人的血液里。热血,始终澎湃着这代人不畏艰苦、扎根贫嵴、不惜奉献青春的精神!从此,我就象一棵落地生根的小草,在那片并不肥沃的土地上年复一年、坚强地成长起来。
我越来越喜欢那个背靠山坡、坐东南向西北的狭长大院了。我渐渐熟习了这里的人们和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更习惯了在哪里工作哪里就是家的温暖感觉。
山里的夜,空旷而宁静。透过夜班值班室的窗外,是朦胧夜色中枝叉轻摇的黝黝山影,耳畔山风阵阵,风中蛐蛐的吟唱时远时近,与值班室桌上嘀嗒的钟摆,交响成一部不倦的“静夜和声”。那是个纯朴的年月,我不会因为孤单而害怕。静默的夜色,正是我浅心读书,给远方好友飞雁传书的最佳时间。
白天忙完了工作,闲暇时,我会和同事们一起爬上院后的小山坡。手里拿着根小树枝,学着他们边走边随手翻起一块块石头,小心地拨弄石头下藏着的小蝎子,笑看它们四处躲藏的样子(据中医说,捉来用盐腌在罐子里,是强健筋骨的良药),我是只敢看而不敢捉的。我们还可以满山跑着采摘那一簇簇金黄色的野山菊,拿回去晒干了装枕头(草药师“老闷”告诉我:它有很好的明目醒脑作用呢)。
而在这里最让我疼爱和怜念的,还是前院生活区里那一人多高的月季花墙。它们是谁栽种的?在那里生长了多久了?没有人能告诉我。我只知道这个医院的前身是一个煤矿医院,煤矿搬走后留下了这个院落和满院子的月季。很久了,这些花从没人修剪过,但是月季的花儿仍然盛开,枝叶依然深绿茂密。一丛丛大红粉嫩的花朵,随性地在枝叶间伸姿摆态,灿烂舒绽。一团团矫情地好似少女天鹅绒般的笑脸,张扬了无邪的异彩和媚艳招蜂引蝶。月季花的枝条就这样疯长着,天长日久竟缠绕成抱、成束、成簇、互相拥挤成一排排月季花的墙!在条条曲径的两边蜿蜒。微风吹过,它还时不时调皮地去钩牵行人的衣角,无端地给自己招来那些个白眼!我可爱的、傻傻的月季啊……它们就这样在这个偏远的山乡里,年复一年的快乐着、生发着,给朴素单纯的山乡添加了几多雅致、几多艳丽。
在那文化生活尚且贫乏的日子里,也正是这排排的月季花,给我年轻的生活增添了许多瑰丽和色彩。它的存在,为我少女时期善感的心愫凭添了丝丝柔情、点点感动。
我深深地钟爱着那些月季花,它们已经是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同伴和朋友。我愿意坐在它弯弯的绿枝下,抱一把心爱的秦琴,弹拨少女情怀间层层涟漪,荡漾出波波思绪的浪花;我愿意坐在它深碧的浓荫旁,捧一本心仪的好书,咏吟放飞青春的暇想,让幻想和憧憬在海阔天空里翱翔;我愿意静静地与它相伴,娴巧地飞针走线,钩花绣彩,编织女孩儿家心中未来的梦想……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些给人们送来美好的月季花,竟也会被扼杀?!
当地公社为我们医院派来了一位“根红苗正”的主任。他姓郭,五十多岁、个子不高,黑黑的方面孔上一嘴黄牙露着热情的笑(那是手不离口的旱烟袋吸成的)。那天,大家看到一个老医生陪着他,他们满院子里转着、看着,间或还哈哈大笑的说着什么。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他们放肆的大笑声里,一场杀戮计划正在预谋中。
次日,我刚到班上,就有同事对我说:“老郭要把所有的月季都砍掉了!他要改种桐树,说桐树长的快,能做棺材板儿。他说那些月季没用,尽占地方……”刚听她说这些话时,我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不会是真的吧?哪里有这种事?她还在说着,我脑海里已茫茫然一片空白!什么也不顾地往前院里跑去。
天哪!真的,是真的!老郭正带来几个人在砍伐那些花墙!我的月季花墙!急切中,我匆忙上去夺一个人手里正挥舞的撅头:“不行呀,不能砍掉它们!你们别砍它们,它们在这里不碍事的,它们在这里长了很久了……”我语无论次带着哭腔在求他们,我在苦苦的哀求他们……可是!没用!残伤满地的月季在我的泪水里模糊起来,我恍惚间看到了他们的笑!是的!他们在笑!
……
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不敢认真地回想。我害怕那些杀戮的场景再现!害怕深藏在心底的那片伤口再次滴血!
……
为了眼前这片新建的月季园,我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心底的伤痕,那里已没有血迹。此刻,胸中湿漉漉的感觉正在充盈漫溢,我知道,那是祭奠的泪水从心底横流。为了我那些可爱的、傻傻的,月季花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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