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青衣-个人文章】
霜河镇(四)
□ 青衣
2003-10-15 16:41
收藏:0
回复:3
点击:4461
“你还是不肯见我!阿月为什么你还是不肯见我!已经十二年了你还如此恼恨我吗?阿月。。。“
是那个人,他竟自庄内一路狂奔而出,失却了刚才的威严,失却了之前的英武,只有一副颓废迷离的深情,混乱的步伐踉跄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才一柱香的时间却已判若两人,他到底还是没有见到她,但为何,为何?
“白虎,拿酒来!”他一声悲呛的吼连月色也霎时黯淡了下来,只是。。。
“将军,酒没了,早没了,只有瓶,瓶还在”
白虎无奈又无助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在怀里摸索着,一伸手那种熟悉的奇香又在夜色下散发出来,在那掌心里头原来就是那件曾装着那种名叫“梦”的酒的漆瓶。瓶黑黝黝的小巧且玲珑,月光底下竟晃动着一种诡异的光芒,仿佛要吸了人的精魄而去。只是这么小的一个瓶,怕也装不了多少酒,但若是装一个人的梦呢,那梦能有多大?
“没了?好!没了,好!好个浮生若梦,真是名副其实啊!好!好!好!”他仰天长笑,连说了几个好字,然后一身落寞地吹着埙黯然离去,那埙声格外的凄美愁肠。
夜漫长,梦沉沉,谁家的娃儿跌进去出不来。已是三更天了,爹在时哄着我们姐弟俩入睡时,总会说:娃儿乖,做夜梦的孩子不用怕,有爹在有娘在魂就丢不了,只要一喊那名字,人就出来了。那么那个人呢?他的魂还在么?谁又曾夜夜喊着他的名字?
“秀秀,秀秀,该起床了,我们得去镇上接葆儿了”
恍惚间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睁开眼却已是大白天了,我睡在一间窗明几净的厢房里,软乎的被褥,厚实的床。这是哪?昨晚?
“青姑娘?!”刚才摇醒我的正是青姑娘“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里?我的头怎么有些痛”
“呵呵,秀秀的酒还没醒啊!这是天一湖的青月水庄啊,昨晚你就住在这儿啊!”青姑娘浅浅的笑着,她的样子平静而温和好象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可是,我昨晚分明。。。
“酒,什么酒,昨晚在湖边难道。。。”
我的话还没有完,青姑娘便已笑如桃花,捂着腰对她身旁的小丫头,对!是那个比我大一些的丫头说道。
“红叶,你看看这丫头,昨晚我真不该让她喝那些酒,没想到这丫头的酒量这么不济只是一小盅也就醉了,到现在还没醒。不是我来叫她,怕还是在梦里头呢!”
“是呀,秀姑娘,你醉的可真厉害,这一觉睡到现在,日已上三竿了,睡着还嘀咕着梦话呢!”
也许是怕我不信,那叫红叶的丫头也忙不迭的附和着青姑娘的话,可是我真的不信,我根本没有喝酒,我是去了湖边见到了那个伤心人,只是后来,后来我不记得了,我怎么睡在了这里。大约是见我仍将信将疑,青姑娘又继续说道。
“呵呵,怎么还在云里雾里。也是,你不知道你昨晚喝的是什么酒,那可是天下第一酒,你若知道这世间仅存着几瓶,说出来一定吓你一跳”
“是啊,是啊,秀姑娘算你运气好,昨天我们小姐高兴,要是平日就算当今皇上也未必能喝上一口。”
“是啊,红叶说的没错,这酒世间罕有可是垄上行的镇庄之宝,天底下存着的也不过三瓶了,刚刚好九九八十一滴酒。”
“不对啊,二小姐,昨个你和秀姑娘这一小酌该只剩下七十九滴了!”
“呵,鬼丫头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青姑娘和红叶这一唱一和的说笑着,我越听却是越糊涂。
“小姐,红叶当然记得请清楚楚,这酒一共才三瓶,每瓶是二十七滴刚好够到三小盅每盅是九滴,昨个秀姑娘喝了一浅口是三滴而小姐您可喝了整一盅,不就正好去了十二滴,您算算我说得对不对。”
“好了,好了,鬼丫头就数你机灵,还不快帮着秀姑娘梳洗,晚了党叔可等不及我们了。”
“是”
红叶过来就要帮我穿衣梳头,青姑娘则起身要走,可是,我仍是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切真如她们所说的那样么?
“等等,青姑娘!”
“什么事?”
“你可以告诉我,昨天我喝的是什么酒,它叫什么?”
青姑娘笑而不答,红叶一边给我梳头,一边笑着说。
“秀姑娘,很奇怪的名字呢,大小姐说就叫它‘梦’吧!”
梦?!是了,是那瓶酒;大小姐?谁是大小姐,那个叫阿月的女子么?
“大小姐?你们大小姐为什么要叫它‘梦’?”
“这个。。。”
我追问,但红叶似乎已觉得自己多话,低头不再回答我只是很认真地给我梳头。而青姑娘仍是一如刚才淡淡的笑着转身离开,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将近晌午的时分,我终于又重回霜河镇,镇上十分的热闹,人行车往熙熙攘攘。虽已过早市,但镇子上的老少爷们差不多都聚集在大大小小的各家酒坊里,摆龙门阵、侃山海经,评头论足好不逍遥快活。
酒,霜河镇的酒自然是垄上行的最好、最多。清酒、烈酒、米酒、果酒,酒客们叫得出名头的这儿有,叫不出名头的这儿也有。三六九等霜河镇从酿酒、藏酒到品酒论酒几乎一应俱全。但垄上行真正响当当的不是这些酒,而是酒庄定下的规矩。党叔说垄上行的酒分为九品十二级,比如在这酒庄最外头的大院里便有个偌大的酒池子,此为九品第一级。但凡过客路人只要你认为自己是一条汉子,大可进来喝上一口,碗就在池边,分文不取爱喝多少就喝多少。所以,这酒就叫水酒,虽兑了许多水,只沾了点酒腥,但喝的就是股义气,所谓五湖四海皆朋友,人生有酒须尽欢。
“青姑娘”
“青姑娘”
。
。
。
“青姑娘”
我们才下马车,一进门,酒客们就纷纷起身放下酒,与青姑娘点头招呼。青姑娘只是笑笑,仍径直朝里走,想来这种场面她也见得多了。我环顾四周,果然一如党叔所说的那般,酒池边随地而坐大碗喝酒大声说话的人还真不少,这些人大多都是些粗布粗衫的粗汉子。
“话说那一战啊!梵将军可真是杀红了眼,整个一把霸王枪,枪身、枪头、枪尾全溅满了猩红猩红的血,稠得手都挪不开。胡人落马的落马,受伤的受伤,到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满地都是断手断脚十分的恐怖。可那胡人头也了得剽悍的很,浑身上下全是窟窿血汩汩的流竟还能屹立不倒!“
“嘿,董大嘴这人上下要全是窟窿了,早冒泡了还能活?你尽瞎掰!”
“谁瞎掰了,那一战北村的旺二就在梵将军的队伍里,他可是亲眼瞧见的,不信你去问他!”
“真有那么神?乖乖!那家伙也是条汉子!”
“什么汉子,一个鸟人!杀!杀!杀光你们,杀!”
从东墙头的喧闹中忽然突兀地传出这么一声嚷嚷,不由得两旁的酒客们面面相蹰,青姑娘停下脚步顺着声音寻过去,只瞥了一眼就变了脸色。她眉头紧锁双唇抿着,胸口一阵起伏。
是那人,竟然是那个人!一夜间他竟如此憔悴潦倒,浑身上下全是酒气,醉醺醺地卧倒在地,胡子邋遢目光呆滞而他的身旁正是那忠心耿耿的白虎。显然白虎也看到了我们,他满脸尴尬羞愧难当地望向青姑娘,眼神中极其无奈的恳求。谁能想到这就是昔日那个威风凛凛的梧桐关镇守大将军,这个样子若被人得知将军颜面何在?
青姑娘怒而不语,只向党叔摆了摆手,党叔当下就差人把将军抬了出去,白虎朝青姑娘拱手言谢,然后便也急急地跑了出去,池边不知何时遗落了那只埙,孤零零地滚在一边,我悄悄地把它捡起来,已经裂了,也许再也无法成调了。
作者签名: 曲终人散,浮生若梦——青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