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什么（第二章）·胡杨林社区·江洲死马-个人文章

理想
　　
　　第二天，星期一。我非常痛恨这个日子，因为这是离星期天最远的日子。九月的早晨，天气非常好，赤脚走在青石板上，凉飕飕的，石板缝里的青草带了露水，踩上去脚底柔柔的，痒痒的，清凉从脚底弥漫开来，熏染了我的情绪。我马上又高兴起来，把拖鞋倒提在手上，拖着草绿色的大书包，一步一步地从石板缝里的青草上蹭过去，让露水洗净我的脚丫。
　　
　　我慢吞吞地走过水门巷，和赵氏娘的狗打个招呼，站在了王破鞋的铺子里，懒洋洋地对着漏风的窗户喊，王小明，王小明。过了一会，没动静，我又对着窗户喊，他妈的王小明再不起来，又要被“竹竿菜”记名字了。
　　
　　两分钟后，王小明赤着上身跑了出来，对着“竹竿菜”咬牙切齿：他妈的 “竹竿菜”，今天我一定把你的橡皮用光。
　　
　　我们跑进学校的时候，值日岗都撤了，因为老师都上课去了，他们对逮我们也就没了兴趣。
　　
　　我们低着头，准备从后门偷偷溜进去的时候，看见“竹竿菜”幸灾乐祸地对着我们笑，我还没来得及对这笑作出分析，就听见上面一声大吼：
　　　
　　“赵蜻蜓，王小明，站到前面去，中午别想吃饭了。”
　　
　　男老师上了年纪愤怒的表情，像小姑娘羞红的脸，想传递某种暗示却又不好直白，便以吃饭威胁。王小明像当年易水边的刺客，悲壮地走向讲台，给了“竹竿菜”一个愤愤的眼神。我磨磨蹭蹭地在座位上把书从抽屉里放进去，又拿出来，小心地掉到底上，让我脸上的温度慢慢适应讲台下那么多的眼睛。
　　
　　这节课的主要内容是王小二放羊和放哨的故事。男老师睹书思人，便放弃了抄好的备课录，大谈小时侯放羊的经验，然后，在历史的隧道里打了一个深邃的饱嗝，拨高一个音节深情地问我们：
　　
　　“同学们，你们的理想是什么？”
　　
　　下面的正听得津津有味，没防到这么长远的问题，嘴巴都成“○”形。我这时的思绪正代替王小二和他的羊，准备引爆身上的炸弹和日本鬼子同归于尽，也没防到这么长远的问题。
　　
　　男老师没料到自己的转折竟没人承接，正想提醒，“竹竿菜”站起来很响亮地回答：
　　
　　“我想成为科学家”
　　
　　男老师立刻给了“竹竿菜”一个微笑。得到这一启发，下面马上便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许多科学家。男老师也给了每一个科学家一个微笑，然后把头转向我。说实话，我这时最大的理想是怎样让下面的人不注意我，况且我根本就不知道科学家是什么东西，但是一看到男老师期待的眼神我又害怕了，我吱吱吁吁地说：
　　　　
　　“想…嗯——想……啊——科学家吧”
　　
　　男老师于是也给了我一个大笑容，马上叫我下去，然后转过身瞥着王小明：
　　　
　　“王小明，你呢？”
　　
　　王小明拒绝了男老师威胁的眼神，在那个夏天班驳的灰尘里很大声地说：
　　　　
　　“我想成为做皮鞋的。”
　　
　　下面“哄”地一声满堂大笑，坐在最后面的李大苗更是笑得像一只抢到苞谷的公鸡，发出胜利高昂的叫：
　　
　　“王破鞋家的破鞋又要拿出来晒太阳了咯”
　　
　　王小明冲下来想打架，被我拉住了。男老师很奇怪的看着王小明，半晌才说出一个字：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