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已经不那么热。绿洲坐在一顶软轿里，闲看着外面的景色。岁月悄悄磨平他的脸上的戾气，现在的他一脸祥和的笑容，只是个普通的商贾。估计已经没有人相信，三十年前，他凭借自创那套诡异的天绝刀法挑战九大门派，名震江湖。
　　
　　“嗒嗒嗒”的马蹄声自后面传来，一俊俏又不失英气的年轻小伙在他的轿子边放慢了速度。待绿洲掀开帘子，马上少年一拱手，爹，我刚从城西的花市回来。据我观察，那边的菊不管花色还是品种都不及咱们山庄的。我想，我们马上就可以开阔我们的经营范围了。
　　绿洲看着儿子自信的脸，满意的点点头，捋了捋胡子，笑言，你呀，现在是越来越会坐生意了。我看这今年就能把生意都交给你了。我老了，怎么也不如年轻人了。
　　爹，哪的话。您还老当益壮呢。咱们快些脚步吧，不是要去看娘。
　　
　　绿缘山庄的大厅里，一个大胡子汉子，手里拿着柄大刀在前厅不耐烦的走来走去。管家又端来一壶茶。汉子一把揪住管家，粗着声音问，你们庄主什么时候回来！老子都等了半天了。
　　这位大侠，您请少安毋躁，我们老爷……管家颤微微话刚说一半，忽见绿洲出现在院子中，忙说，大侠，你看，我们老爷回来了。老爷，老爷……
　　什么事吵吵嚷嚷的。绿洲眉头一皱，看看汉子，责怪道，看看还有客人在，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绿缘山庄。
　　老爷，小的知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犯。见绿洲点点头，管家继续说道，老爷您前脚出门，后脚这位大侠就来了，从大清早儿一直等到现在，连饭都没用过呢。
　　哦？这位朋友，请问，有什么事要找老朽？可否一起去偏厅用饭，咱们边吃边谈。
　　爹，我还有点帐目没看完，想去房间用饭。少年冲着汉子拱拱手，离开了。
　　那位是庄主的公子，真是英雄才俊。
　　朋友谬赞了。呵呵，饭菜准备好了，朋友先请。
　　庄主请。
　　
　　酒过三巡，绿洲问着汉子，你来找老朽，有什么事吗？
　　庄主，我知道您就是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刀客，您二十多年前突然失踪，我等一直在寻找您的下落，可让我给找到了。有一件事想请庄主……
　　汉子没说完，绿洲就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是江湖上的事情，朋友可以不必继续说了，老朽无意知晓。如果你请我出山，那要让你失望了。我的刀已经被我毁了，我对故人发下重誓，从此不再涉足江湖半步。
　　可是……庄主……
　　好了，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朋友可吃饱了，老朽下午还有要事，恕不远送。
　　
　　离山庄不到三里的地方，有一大片菊花园。不远处一条小溪潺潺流过。菊花园旁边有块空地，一座小小的坟墓立在那里。墓前摆着烛台、供果。少年一袭白衣跪在坟前。娘，儿来看您了。说完磕了三个响头，叩拜完毕起身站在绿洲身侧。
　　静默了良久，绿洲开口道，孩子，你先回去吧。我和你娘再待会儿。
　　老爷，那小的去马车那边等您。绿洲冲着同来的仆从点点头。
　　
　　看着人渐渐走远，绿洲才缓缓坐下，靠在坟边上。喃喃自语着。你看，孩子都这么大了。年轻有为，比我会念书，也比我会做生意。我给他说了房媳妇，再过两个月就该成家了，你看多快。我今年就打算把全部的生意交给他打理了，这样，我就有时间来陪你了。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要找个开满菊花的地方隐居。你说，还要有条小溪从房前流过。这地方和你说的一样。等天暖和了，我就叫人在这附近盖个小房子。你说好不好？
　　一阵清风拂面，绿洲抹了抹眼角的湿润，继续说着，我总以为自己过不惯这样的日子，还记得早些年总是在和你抱怨吧。呵呵，现在一晃二十多年，我也是慢慢习惯了。在回想的时候，我甚至开始对以前那些刀口舔血的岁月感到惧怕。我是不是老了。
　　绿洲闭上眼睛，耳边回荡着爱妻银铃一样的笑声。好了，你也别笑话我了。你看看我现在，胡子都花白了。再说儿子都长成大人了，我还能不服老嘛。人老了，就总爱想从前了。我最近常梦见第一次见你的地方。就是在一条小巷子里，你刚捧了衣服打算进门，我牵着马儿从那里过。看着你的眼睛，我生平第一次说了谎话。你还记得我说什么吗？小姐，我人渴马乏，可否向小姐讨碗水喝？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其实那时候，我刚刚和朋友从馆子里出来。
　　绿洲顿了顿。后来，你好几次碰到我，其实那些都不是巧遇，都是我有意的。我在你家附近观察了好久，才总结出你出现的时间。我猜你早就知道了，只是没说破。我还记得，我们“巧遇”的三个月后，你第一次给我补衣服时眼睛里的笑意。聪明如你，怎么会看不穿我这个老粗。也多亏了你，我除了练刀，又多了项任务——读书，全是为了能配得上你。以前这之乎者也真让人头疼，现在我倒也能静下心来看看，附庸风雅了。哈哈。
　　我终究还是不知道你怨不怨我。怨我去追逐那空虚的“天下第一”，而留你独守空闺。你生产那天，我在绝地与人较量。等我得胜归来，你也已经变得冰冷。我抱着儿子，像是站在最黑暗的角落。我错了，我追了很多无用的东西，却失去了最珍贵的。我不知道我今天做的这些能不能弥补对你的歉疚。唉……你看我，是不是老了，过去这么多年，还老来你这里说呀说。可是，说说我就痛快了，我知道，你都在听着呢。
　　
　　又一阵风吹过，绿洲感到一丝寒意，他撑着坟边的台阶慢慢站了起来。天又凉了，我也该回去了。晚了，怕儿子一会还要出来接我。今年花田里菊花开得特别好，下次再给你多拿些。我这就走了。
　　
　　最后，绿洲用袖子一个字一个字的擦着墓碑上那个让他心痛的名字——槛菊亦天际。背着手，转身离开了……
　　
　　此贴代绿洲孤驼向杀手鬼厉报仇——杀槛菊亦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