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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爷泪(二)
□ 梧澧
2007-07-09 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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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石 头 说
不怕日晒,
不怕风耗,
不怕地震,
不怕土炸药。
硬是我们的魂,
韧是我们的傲。
就怕三爷这老镢头,
不停的刨,
没日的撬,
直到把俺的灵魂挖出窍。
(7) 粘 土 说
别小看我是软黄土,
粘是我的钢筋,
就是今天的哥俩好,
也没我们粘,
也没我们韧。
铲车和钩机,
见我愁三分,
小青年手中的镐镐铲铲呀,
粘得它脱不了身。
唯独牛爷那尖镐,
又尖又长又细,
光滑象钢锥,
一下扎透心,
咋粘都粘不紧。
最要命他那顽劲,
一下不停象秒针,
咱哪儿能熬过他?
只能 由他去发配。
(8) 香符草说
名子像弱女,
骨子是恶鬼,
药王知咱恶,
除病列药类。
饿不怕,
咱会和禾苗争食,
渴不怕,
咱能抢走庄稼的水,
悍男犟女更不怕,
他们那点倔劲挖不断俺的根。
俺那根部天生一个大仓库,
储有足够的饮水和养分,
砍了头三天就能长出来,
砍十次八次头伤不了元神,
就是百草都旱尽,
也有我草独生存,
就是一代代除草剂,
也休想叫咱断子绝孙。
就怕牛爷的锄头刃,
你露头就砍,
露头就砍,
要杀绝,
要斩尽,
不给你一叮点儿见天补给的机会,
根库储存尽,
根儿成了灰。
(9) 荒 山 说
可不敢说,
习惯了长荆棘长草,
叫牛爷听见了,
可没你的好。
咋快长果树吧,
还得把红苹果挂到树梢,
快长成参天大树吧,
得献出做栋梁的木料。
要不牛爷的锨刃镐尖,
可不把咱轻饶,
他可不是刮胡子挠痒,
一点就点到了你的穴道。
(10) 挂在山腰的田说
不敢老斜眼了,
得正眼看世界,
不能再懒散了,
得摆正体形。
不敢一下雨就随波琢流了,
就那点土会让冲干净。
咱被挂 多少年了,
为啥不能下来舒舒筋骨轻松轻松!
看牛爷带的人马,
已把多少山坡端平,
经他手垒 的石堰,
能连起又一长城。
(11) 梯 田 说
咱曾是一块烂遮羞布,
挂在懒婆娘的光腚,
谁也说不出挂得难堪难受多少年了,
谁也没见过正眼看咱一下的一只眼睛。
幸亏牛爷那盘古氏的大手,
把咱开辟成长长的平台,
曲径通幽把城乡差距构通,
把工农差距构通,
把贫富沟壑填平。
才使厌弃而去的鄙视,
化做临别留连的回眸。
(12) 沼 泽 说
再不恋这死水,
再不受这污染,
再不甘做这千年沼泽,
快结束这可怕的荒凉。
咱快翻起稻浪吧,
快变成鱼塘,
变做旱涝保收田也不错,
快扔了这人见人嫌的尴尬相。
要不牛爷那锨刃镐尖,
可是不留情,
他会挖挖挖,
挖个不停。
他那空前绝后的牛劲,
会挖断你的懒筋,
剂尽你的浓水,
把你破肚开膛。
(13) 旱 魃 说
咱旱了三年,
多少山瘦,
多少树干,
多少 田绝收,
多少 人震颤,。
就是没旱干牛爷的锄头水,
没旱干牛爷的汗,
没旱干牛爷锄下的田。
没办法了,
只好拨了三年的营,
鸣金收兵回天。
(14) 雨 说
多少天没睡成了,
多少 个星期天没歇过了,
老家底都赔光了,
就你老牛头制不了。
禾涝死了,
草淹死了,
树渴死了,
天与人的脸都下阴了。
就你老牛头打不倒。
你竟然不停锨排净了田里水,
不停杈翻干了场上麦,
难道真应了那句农谚,
你那锨头有青龙吃水,
你那杈头有火龙吐火苗。
(15) 旱 田 说
再忍忍渴吧,
渴不了几个夏时啦,
二十世纪出了个牛爷,
使的一镐一镢一把锨。
别看一个凡人,
可比孙猴子有耐性,
别看一个农夫,
可比唐僧取经意志坚。
他那顽劲,
早吓倒了龙王弄服了天,
地上地下河水雨水,
都由他挥锨舞镢去调遣。
水贵如油的千年行情,
已被他那茧手打乱,
靠天吃饭在天规,
被他的铁腕拧散。
话未说完,
水进了田,
旱田唱起水田曲,
牛爷临风一身汗。
(16) 风 说
能拨起树根,
能捍动山岳,
能掀翻大海,
能搬走沙漠。
就是斗不过,
那死犟的老牛头这老憋货,
树死了栽,
栽死了再栽活,
还能把树排成防风林一座座,
就像那边防大军的哨卡,
一丝风儿,
也别想刮过。
(17) 沙 说
这老牛头,
搬来了粘土山,
一筐筐,一锨锨,
硬往我们中间掺。
我们散懒贯啦,
流窜贯啦,
他非把我们粘成团,
禁止我们再流窜。
这死粘土呀,
和老牛头一样粘,
死死缠住你,
不能随水流,
不能随风散,
只能做绿林良田。
(18) 牛 爷 泪
一
三岁上,
死了双亲,
给了本家嫌累赘,
给了亲戚怕赔本。
一圪瘩石头,
任人扔去又扔回,
碰掉的是脆弱,
碰不掉的是坚韧。
韧,是牛爷的神,
韧,是牛爷的魂。
二
中年大旱多饿鬼,
菜根噎死了妻,
过早成光棍,
当爹当娘汗和泪,
战天斗地千钧锤,
小儿总在背上背。
社员说,
能拿千斤,
不拿肉砘,
他却是,
抡的千斤大锤,
背着肉砘千斤。
三
晚年赶上好社会,
经济大潮出新辈,
父子同是去掏金,
志同道儿分。
父用千斤掏四两,
靠的心血和汗水,
儿用贷款做杠杆,
靠的四两拨千斤。
千斤没拨来,
钱赔命也赔,
晚年丧子钢也脆,
惨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
人生三大不幸,
让他占尽,
人生的魔难,
难不过他的牛劲。
葬了儿, 拉起孙,
扶他学步到黄昏,
带他创业教他成才,
还让他也有了牛劲。
晚年他皮包着骨啊,
骨暴着筋,
扶杖耘锄惜黄昏,
直到日落黄昏尽。
19 牛 爷 的 遗 恨
牛爷走了,
带走了太多的遗恨,
这遗恨远远超过了,
孙儿和全村人为他送行的泪。
暮年他看到巨型推土机,
把长尾巴岭推进长西沟,
推出一块平原,
养活了全村。
巨型挖土机挖通了出山的油路,
车儿像长了翅膀飞出飞进。
可惜他端平的层层高产梯田,
有的修路推,
有的退耕还林。
可惜那长城似的石堰,
当年垒得多艰辛,
浸透着他多少血滴和汗水,
如今有的成摆设,
有的一铲推。
更可恨围观开眼的一群,
就像当年石山咀败下阵的一伙惜力鬼,
敬佩叫好欣赏他,
独锤砸开石山咀。
他自知就是再年轻五十岁,
再现当年之勇也难和大钩机比配。
真不再是牛劲的时代了吗,
威风几十年的年劲从此就 能暗无光辉!
他只能强到新路边垒护路堰 ,
企盼有大石块让他再显显威,
看着如镜的油路他也欣慰,
牛劲的失落却让他难衡人生的水准。
啊,牛爷不必遗恨,
牛爷应该欣慰,
牛劲加上科学观,
天下没有打不下的擂。
牛劲加上现代化,
没有咱中华夺不了的魁,
你咋不睁眼看一看,
全村人给你立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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