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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思考]自命题征文——生命的韧性

山西东方
2007-07-21 15:12   收藏:0 回复:7 点击:5177

    拉开车门要走的时候,姥姥还是一个劲地哽咽着叮嘱我:东娃,你不要老来看我,你不要老来看我啊!我命硬,克父、克母、克夫、克子,我怕再克着了你。只有我一个人生活,不连累任何人,心里才踏实……。
   我使劲甩了下头,甩落了满脸的泪珠,让司机开车。走出了二百米,又让车停下来,回头望,只见年逾九旬的姥姥佝偻着腰,正一只手拍打着膝盖,一只手拿着手帕擦拭着满脸的泪水。这时候走过来一个邻居,爬到车窗上说:东娃,只要有空就来看看老太太,她白天黑夜念叨的都是你啊!
   我无语,车开了,便稍稍地眯起眼睛,再一次把思绪定格在了姥姥的一生中。
   姥姥是河南人。那场世人皆知的黄河大决堤夺去了她的双亲,自此后便孤苦伶仃,乞讨为生。 为躲日本兵,跳进茅坑,为斗小流氓,女扮男装,直至被好心的姥爷一家人收留,一同跌跌撞撞逃过黄河,逃到山西,逃到了一个人烟稀少、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
   姥爷兄弟六人,姥姥先是和老大结婚,婚后不到一年,大舅还未出世,老大就撒手归西。我姥爷是老二,跟姥姥结婚共同生活了四年半,先后生下了我妈妈、大姨妈、二舅,就在小姨妈还在姥姥腹中的时候,姥爷步入黄泉。姥爷剩下的那四个兄弟,眼看着家庭实在是难以维系,便纷纷离家远去。只有姥姥,一个年纪轻轻的寡妇,带着五个萝卜头般大的孩子,跑不动了,住了下来。
   一个外乡人,一个失去丈夫的外乡女人,在一个充满愚昧、充满排外情绪的小山村里,生活是何当得艰难。饭不饱,衣不暖,忍气吞声着笑脸相迎别人的白眼,低声下气着装作不知别人的傲慢。
   我什么事都不怕,我什么罪都能受,村里不管是谁,只要不对我说:河南蛋,滚回去!我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娘家亲人,一辈子记着他的好。姥姥经常哭着这样对我说。
   平淡的日子是过出来的,可苦难的日子真是熬出来的。慢慢地,儿女们一个个都长大了。大舅结了婚,对大舅妈,大舅是不敢惹,姥姥更是不敢惹,因为大舅妈娘家人多势众,有事没事就上门来找茬。二舅结婚了,对二舅妈,同样二舅不敢惹,姥姥更不敢惹,因为二舅妈娘家是一大家族。小时候,在姥姥家,经常自己会被姥姥莫名其妙地牵着手,牵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小路口,姥姥便声泪俱下的大哭一场,哭完后再牵着我的手回家。姥姥告诉我:她是委屈得实在受不了了,撑不下去了,就到这里来对着她的妈妈倾诉。
   时间到了2001年,姥姥过80岁了,辛酸与委屈,艰难与不幸,在她的身上沉积着,竟沉积出了无比的宽宏大度,在她的脸上时不时地会浮现出几丝欣慰的微笑。可谁知,老天对她就不留一点点的怜悯,这时候竟对她釜底抽薪。一个月之内,两个舅舅相继离世而去。
   我赶到大舅灵前的时候,姥姥正拿着块抹布仔仔细细地擦着大舅的灵柩,擦得那么专注,那么一丝不苟,抱住她的双膝,我几乎哭晕了过去。我赶到二舅灵前的时候,同样,姥姥也是拿着块抹布,仔仔细细地擦着二舅的灵柩,擦得那么专注,那么一丝不苟。那一刻,我心如刀绞,泪如泉涌,双腿不能站立,双眼不能开起,一把抱住二舅的遗体,任凭谁都拉我不起,不是为了舅舅,是为了为一个个儿子送终的姥姥我难以自抑。
   二个舅舅走后,大舅妈整天泡在麻将场,一对儿女远走他乡打工,二舅妈远嫁他乡不见踪影,唯一的女儿与她同行。如今,姥姥一个人独自住在那面她住了几十年的破窑洞,没电灯,也不点油灯,姥姥说:住了几十年了,不管白天黑夜,屋里的角角落落,她都看得很清。
   生命到底能包含多少容量?生命的韧性到底有多强?一想到姥姥,我就想到了这个沉重的话题。环视四周,高考失利服毒,恋人移情自杀,邻里失和行凶,晋级受挫报复……,一件件丧失理智的冲动之举常常给人的感叹是生命是何当的脆弱。
   可面对着姥姥,似乎人世间所有的苦难都陪伴着她日夜,似乎天底下所有的不幸都缠绕着她终生。她痛哭过,但痛哭过之后是收拾心情再走,她绝望过,但绝望过之后是拽拽衣角重生。她仿佛就是上帝派给人间的一个样本,就是要告诉人们:生命到底能包含多少容量,生命的韧性到底有多强!
  
原创[文.百味人生]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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