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传说往世2·胡杨林社区·月扬-个人文章

　光景又滑过了十五个春秋，修琪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而玉笔，业已是一个近而立之年的男子。金子娶了媳妇儿，早在十年前，这年头，找个愿意嫁与强盗头子的女人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的，可金子就是有那好运道，撞上了。
　　　　女人是叫阿舞尔娜的胡人，就是看上了金子的豪气而甘愿上的山。莫玉笔就自在感慨：“中原的女子就是不比胡人豪迈的，跟着自己的心走，不好吗？只要是喜欢，强盗又如何？”
　　　　修琪是一个开朗的姑娘，武艺不凡。自小跟着金子习武跟着玉笔读书。所以也是金山寨上第二个读书人了。平时见来是温柔如水的，一旦拿了刀却狂傲起了，断风削水好不威风。
　　　　再说这十五个年头，修琪的日子果真过的赛胜神仙。
　　　　一群男子，单疼她一人，下山截得了什么好玩艺儿便都给她留着。什么纸鸢啊，银铃铛的。而她就只当两件玩艺儿是宝，一件是三哥给买的银钗子，一边细而修长，一边宽而扁平，有刻纹，是凤凰。二则在于一个玉扳指儿，翠绿翠绿的。玉扳指儿不是谁送的，只是缘得。记得那一年冬天……
　　　　修琪有八岁了，乐得整日的跟在三哥莫玉笔的屁股后面打转。三哥是她最亲近的人之一，另外还有大嫂和二哥。修琪年纪虽小辈分却不低。同样叫金子大哥，底下的兄弟都叫她作小当家。她有了什么事儿都给三哥讲，包括那女子成长中的尴尬境遇，她向三哥讲了，三哥却叫大嫂来帮忙处理。可尽管如此，三哥依然是她最相信的人。
　　　　那日三哥成亲，修琪哭了整整一夜，第二日偷跟着二哥下山“做买卖”，骑着那匹她心爱的白马“疾风”。
　　　　从前大哥他们下山去总也不带她的，可她知道这金山寨做的是什么买卖，不过是杀人越货却总也没亲眼见过。三哥总是很保护她的，还说她是寨里的小心肝儿。三哥对她好她也知道，还有寨里的所有大大小小，只是她很是无法忍受他成亲的事实。她不喜欢那个兰嫂子，说是江南闺秀，柔弱的总能随风而摆！
　　　　她想不通这个叫柳如兰的女子为什么会想要嫁与三哥，江南和大漠的景色应该差得很远的罢？她曾听三哥讲过的，三哥曾在江南生活。一个江南女子，千里迢迢嫁来大漠，为的只是一个强盗？修琪掩面而笑，笑这不真实的像幻境一般的姻缘！她很难过的知道，或许三哥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她好了，因为有了另一个人来分享他的爱。她失宠了。
　　　　负气般的，修琪伏在疾风洁白的背上冲入二哥与别人的厮杀。头一回见到那么多的血，惊叫！看到许多人躺下没了气息，怕得哭了。
　　　　却见一道银光一闪是迎面而来，忽而身子一轻，被二哥架起在了他的身前。
　　　　“二哥！”修琪感到无比温暖。
　　　　苏平轻揽着她的腰，手中还牵着缰绳，一手举刀，频繁下落。
　　　　见着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男孩，立于刀光剑影之中。没有哭泣，倒是面容冷峻的。勇敢了一把，跳下马，拉那个男孩躲藏。同是立于刀光剑影之中，苏平着急的大喊：“修琪！”
　　　　风声，剑声，喊声，隐没在大漠沙尘之下，只在一瞬间。
　　　　修琪握着男孩的手，蹲在一堆木篮后，厮杀白热化了。
　　　　疾风长鸣，见不远处莫玉笔正风尘仆仆的赶来，新婚第二日，见血光，不吉。
　　　　平日的玉笔少爷少言寡语彬彬有理，这日却忽的如疯了一般，面容亦狰狞着。握一长剑胡乱砍下，不论妇孺。
　　　　一干人，很快死尽，或许只留了一个活口，就是修琪身边的这个人。
　　　　莫玉笔渐渐，恢复理智。
　　　　“都瞒着我对不对？是他们？李德友那狗贼的家眷？他人呢|？那他人呢？”他大吼。
　　　　所有人，都不语。
　　　　“他要我成为孤儿失了所有亲人，我要他血债血偿！老贼，你在哪？你这老贼看啊！你的家人，你的家人全死在了我莫玉笔手下！我叫莫玉笔你记住！莫冠才的儿子你记住！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疯了吗？”苏平轻言,“你当真疯了？”
　　　　“什么？”莫玉笔感到困惑，“我……”
　　　　“砰！”苏平给了他一拳众人皆呼。
　　　　“什么都不顾看也不看的见人就杀！你是魔鬼！”苏平狂吼，“修琪也在，修琪也在这些人中！”
　　　　“什，什么？”玉笔瞪大双眼道，“你说什么？”
　　　　眼见着苏平流下泪来，他重复：“修琪跟下山来了，修琪跳下了马，修琪在这群人之中，而这些人被你一个不留的都杀了，明白吗？莫玉笔，咱们的修琪被你杀了！”
　　　　“什，什么？修，修……”玉笔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躲在一边的修琪此时正痴痴的看着眼前这个画面，三哥为自己伤心欲绝。有点得意地笑，然而又感到愧疚。自己明明活得好好的，却……可是她知道，这一刻是万不能出去的，因为身边这个男孩。她了解莫玉笔非常了解。方才的疯狂真的是已无法控制，而这男孩却是这一干人中唯一的幸存者。她知道李德友，那是个大官，却杀了三哥全家。这个男孩，是李家的人吗？唉！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再怎么说那男孩也与她一般大，就这样死去也太不值了。
　　　　于是，修琪做了人生中一个重大决定。
　　　　她告诉男孩儿，好生藏着，她会把疾风留下的。而在他们走后，他才可以出来，搜搜死人的身，该会有些银子和食物的。他可靠此，回家去。
　　　　言罢，修琪欲离开，却感知那男孩儿拉住了她的衣角，忙回过头去。
　　　　“你，也是强盗么？”男孩开口道，这是他第一次和她说话，却问了一个如此戳痛她心的问题。
　　　　修琪骄傲的昂起头，道：“强盗又如何？强盗我救了你的命！”
　　　　男孩微微一愣，笑了，塞给修琪一个玉扳指儿并推她离开了藏身之地。瞬间，莫修琪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还是老八眼尖，即呼喊：“嘿！小当家的还活着！”所有人，大喜。
　　　　修琪紧握着那玉扳指儿心里慌慌的跟着一众人走。她说要和玉笔同乘一匹马，然后偷偷将疾风拴在路边的胡杨树上。因为所有人都很开心便没有谁注意到这些了。
　　　　修琪坐在玉笔身前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堆木篮。心想她生平第一次造了七级浮屠，善哉，善哉。
　　　　其实许多年后修琪已后悔了当初的作为，不在于救人的善举，而在于留下疾风，因为那一别，疾风就再也没回来。
　　　　修琪又有了新的坐骑，还是她亲手养大的呢！一匹年轻的黑马，她叫它“枣归”，“早归”。
　　　　十五岁的莫修琪已常与二哥三哥下山做买卖了，抢过东西，杀过人。她觉着自己好像一跌落一个万丈深渊。苦无人伸手相救。只是一件事，改变了她的想法。
　　　　朝廷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突地大肆举兵剿匪，金山寨大受影响。
　　　　都说匪类是同杀手同样的一种人，把头颅挂在裤腰带上过活。兵来犯我，我若不反击那便是棒槌。于是金山寨同朝廷有了多次交锋。所幸朝廷所出人马不多，金山寨尚能与之匹敌。修琪参加了多次混战却是领悟了些东西的——强盗与官兵本无异，谁都摸不清是哪者杀人更多。同是双手沾满血腥的人，好与坏又有何可分的呢？
　　　　修琪渐渐快乐起了，不再为强盗二字所扰。
　　　　快乐的丫头有点无道了，还当真和莫玉笔比较起了每一场战役的杀人数。
　　　　手中常有一把刀，锃亮的，耍起，嚯嚯嚯的。三哥就在她身旁，她感知到他的温暖。一挥手，倒下一个，再挥手，又倒下一个。略有些大意，被另一个敌人有机可乘。“唰！”却被三哥解决了。修琪并不太乐意了。使力更猛，刀法更快且变幻无穷。眼见着刀过之处片片狼藉，不由的得意。
　　　　“这下，谁干掉的多了？”忙问。
　　　　三哥只呵呵笑着，不答。让修琪好无趣哦！那一场，是个停息战。
　　　　中原大旱，看来老天也在帮着这些个强盗匪类得以喘息了。朝廷繁忙，只顾得生死大计，已忘却这边关战役。更何况，这也是些无关痛痒的小战役。
　　　　那一夜，寨里摆酒宴喝酒至通宵。只是一庆祝之举，在于战事的搁置。
　　　　十五岁的莫修琪，已然是个老酒鬼了。
　　　　她爱酒，独爱那竹叶青。
　　　　大漠的人，喝得惯的是马奶子酒，还有从中原带来的女儿红。莫玉笔却不知为何只喝那竹叶青，而修琪也有样学样的独爱那竹叶青。
　　　　很长时间了，修琪很少碰酒，因为大哥不让，虽说是从小当她是个男子养的却也总有些禁忌，大哥就颁下了许多令是抑制她的行为的。
　　　　终于落得如今寨中狂欢，她才得以自由一把，做些平日里不被允许做的事。比如说，狂喝酒。这时她的豪迈也是显得淋漓尽致了。
　　　　一大群男人，都略显醉意，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兴奋的异于常时。便不禁的回想起当年养小修琪时的种种趣事，你一言我一语的谈开了。
　　　　“小丫头啊，记得吗？你八岁的时候偷溜下山，还丢了疾风！那时把我们吓的啊！以为你被你那疯子三哥给砍死了呢！”苏平先讲。
　　　　修琪心想这事儿，怎会不记得？不屑的撇了撇嘴，众人皆乐。
　　　　“老二啊，碰钉子了吧？小妮子不乐意搭理你！”金子红着脸道，“讲这些做啥？讲的这些女娃肯定都记得，我来讲些她不记得的！那时，她才三岁吧？对！老三十六！咱们就问：‘小修琪呀！喜欢哪个兄弟呀？’还记得她是怎样答的不？‘三哥！’哈哈哈。咱们又问：‘那长大了，愿于你三哥做媳妇不？’她答——”
　　　　“愿意！”众人皆呼，然后，“哈哈哈。”哄堂大笑。
　　　　修琪红着脸急得直跺脚，骂着：“这群哈男人，咋就口无遮拦呢？”
　　　　偷偷望了莫玉笔一眼，他只在醉情于酒水之中。只是他身边的柳如兰，面色已铁青。
　　　　
　　　　修琪忽的心情大受影响，立即板起了脸，她讨厌那个兰嫂子。
　　　　
　　　　忿忿的，饮竹叶青。
　　　　
　　　　心想竹叶青这名字可真好啊，竹子长翠，叶儿扁如小舟，青色绵绵颇有那永世不倒的气势，酒味儿纯而劲爽，嗅起轻香阵阵，单这味儿就已可醉人了。
　　　　
　　　　忽的又念起那玉扳指儿，意味深长的笑了。
　　　　
　　　　那夜修琪醉的很早，醉了，便满口胡言着要三哥抱，玉笔很是无奈，只见着这张从小疼到大的笑脸，便也心软了，无限怜爱的抱起修琪，大步向屋里走。
　　　　
　　　　可想柳如兰如今的心情，恨的肝胆俱裂吧？
　　　　
　　　　修琪紧紧依偎着三哥，夜路不好走，她在他的怀里诡异的笑了。
　　　　
　　　　二人渐渐远离厅堂的喧哗，玉笔忽然停下了脚步。
　　　　
　　　　“小琪儿，该起来了吧？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重唉？”他笑言。
　　　　
　　　　“呵！”修琪笑出了声，即一个翻身，安然的站在了地上，“还是三哥聪明！你咋知道，我是装醉的？哦，三哥你好坏，故意来占琪儿的便宜！”
　　　　
　　　　“哪，哪有啊？”莫玉笔红了脸颊，“那是你不知道，自己每回醉了都喊要大哥抱的！呵，小家伙，有什么鬼点子呀？故意把我骗出来？我就说你的酒量没那么差的！”
　　　　
　　　　修琪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道：“三哥，琪儿不喜欢那个柳如兰。”
　　　　
　　　　玉笔强挤出一丝苦笑：“可三哥是和她有婚约的呀！”
　　　　
　　　　修琪狂喜：“那三哥是不喜欢她的啰？”
　　　　
　　　　莫玉笔点头。
　　　　
　　　　修琪以极快的速度冲入玉笔的怀里，撒娇道：“那三哥还是喜欢小琪儿啰？最喜欢最喜欢小琪儿啰？那小琪儿也最喜欢三哥！”
　　　　
　　　　“卟！”她亲了玉笔一下，即欢快的跑开了，剩下玉笔，呆若木鸡，脸颊瞬若夕阳，映红了天。
　　　　
　　　　黑暗角落里的柳如兰，正观摩了这所有一切，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散发出一阵阴冷，第二日，她便闹着要回娘家。
　　　　
　　　　柳如兰的娘家在江南，算起来，也当真是许多年没回去过了，这次她要玉笔一起，同她下江南，玉笔同意了，并说要带上修琪。
　　　　
　　　　修琪从小到大都离开过这片大漠，连都城都不曾去过，更何况是江南。玉笔想带她去中原走一遭这最主要的目的也不过是寻亲！柳如兰居然也破天荒的同意了。
　　　　
　　　　行走之日在即，修琪的心狂跳不止，临行前她带上了玉笔送的银钗子和那玉扳指儿，说不出来的兴奋，她将要步入一片新的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