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梦里一直在飞翔。
　　偶尔清醒一点落回现实，知道那是在做梦，就赶快把眼睛闭好，要继续梦境里的飞翔。
　　不止一次梦到自己会飞，从小时候起。没有翅膀，需要使劲来起飞，在空中双腿也要奔跑的那种飞翔。然而也是飞多久都不累，想什么时候飞就什么时候飞，自由的那种飞翔。它在狭小的空间里憋屈，于是它找寻更辽阔的天地，蓝天，平原，田地，山林，一望无垠的，原始纯朴的，不管起点是高是低，落点是古代还是现代。
　　我带着惶惑和不舍在清晨的曙光中回到现实。一直问自己，为什么会做飞翔的梦？
　　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我吗？
　　所以我才想要挣脱，离开地面，去追求一种轻盈的自由？
　　没看过张洁的《沉重的翅膀》，但看过刘小枫的《沉重的肉身》——一本现代意识和哲理意味并重的好书。那里面提到《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一句话：
　　“也许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是一种生活最为充实的象征，负担越沉，我们的生活也就越贴近大地，越趋近真实和实在。”
　　的确，朝歌暮舞的生活不足萦怀，只有在荆棘丛中走过的路才刻骨铭心。背负沉重，才让你得以找寻生命真实的质感。What pains us trains us.
　　主观上，一直认为自己是那样认真地活着的。不管客观上生活的性质算不算“沉重”。生活靠什么来定义呢？因为太复杂所以答案不可能单纯而绝对，连标准都是模棱两可的。你可以说我生活安逸，也可以说我生活无奈，你可以说我生活充满希望，也可以说我生活充满绝望。沉重或不沉重，是一个心灵的谓叹，也许在短短的一瞬间，也许在长长的一辈子。如果有一天你有了清晰的感觉，清晰到了解这感觉的何去何从，从而笃定地得到一个暂时明确的答案，那么祝贺你！这很不容易。毕竟世人混沌过活的多，自己想要什么，得到什么，失去什么一概不知。
　　我一向混沌，所以梦所带来的疑问没有答案。没准儿就是单纯地向往飞翔，在一个被称之为不可能的世界想得到不可能的东西。一种对奢望的幻想。
　　
　　“哥，请你自由地……”
　　《幻城》很久以前看过两遍，这是唯一记得的话。总下意识地在省略号处补上“飞吧”二字。总觉得自由是跟飞翔有关的，可以脱离地面，可以冲破牢笼，可以……就像无复依傍在宇宙间来去自如的庄子的逍遥境界。
　　
　　自由，千百年来人们追求的东西，每个人心底都有对它的渴望。Freedom!《勇敢的心》中这个词响起在一个人生命陨落之前，响彻云霄，振聋发聩，仿佛呼喊出一个人类亘古不变的梦想。
　　所以，我在梦中拥抱自由。
　　
　　你也可曾在梦中无数次到达同一个地方，碰到只会在梦中出现的一些人？那些地方那些人，当你走出梦境就完全忘记，当你又一次走进梦境，你又会恢复对他们的记忆。你在梦中跟他们说话，有时候情节是相同的，有时候情节是接着原来的梦境发展的。梦中原来有另一个世界。梦中的那些人，他们是谁？
　　我在现实世界写日记，我在现实世界思考，我在现实世界回忆梦境。只要一回到现实世界，梦里的一切以光速模糊掉离我而去，就像一声黑暗中的惊雷，光明即到，所有视觉、听觉、感觉都兀地被切断和调换。因为我醒来了。所以我当然觉得现实世界是真实的世界，毋庸置疑。
　　然而，谁知道呢？
　　到底哪个世界才是真实的？也许当我身在梦中那个世界，还觉得现实世界才是一场梦呢。
　　
　　神秘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多梦只剩下碎片甚至空白而已。我相信这是因为我越来越贴近现实的缘故。现实教导人少点幻想的。
　　
　　得闲的时候，才好奇梦中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甚至进一步好奇死后的世界是怎样。难道真是“聚则成形，散则成气”么？真的可以飘来飘去上至天堂下至地狱灵则成仙邪则成魔么？罢了！或许死后的世界和我们活着的世界也是冥冥之中割断开的，两个世界的人各不相知，更无鬼行人世人入鬼蜮之说！又或者，活着的世界才是地狱，死去才是解脱和幸福的开端，谁知道呢？谁有勇气试着死一回去瞧一瞧呢？去了还能回来吗？回来了还记得起吗？……
　　
　　谁知道呢。
　　也许那些世界客观上本不存在，只存在于我这种爱做白日梦的人的脑瓜中。
　　谁知道呢。呵呵。
　　
　　“为了已有的呼吸和生活的
　　宁静欢乐，我该向谁表达感激？
　　
　　我是园丁，也是一朵花，
　　在世界的牢狱中我并不孤单。
　　
　　永恒的窗玻璃上，留下了
　　我的气息，以及我体内的热能。
　　
　　那上面留下一道花纹，
　　在它变得模糊不清以前。
　　
　　但愿从凝聚中流逝的瞬间，
　　不会抹去心爱的花纹。”
　　——曼德尔斯坦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