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且看浮云-个人文章】
炼狱之门
□ 且看浮云
2007-09-03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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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天地人三界之间,有一道门,每十年开启一次,收集三界被杀的怨灵,受尽轮回之苦,方能投胎转世,从此成不死之身。
二月的冰雪尚未完全溶化,路上满是肮脏的泥浆,矿井在豆村的边缘,要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透过树丛可以看见微弱的红灯照着通往矿井的小路。古德一面走一面回头,气喘吁吁地爬上旁边的山坡,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味和煤灰尘,夜色象臃肿的黑色幽灵,骂骂咧咧拖着沉重的脚步四处游荡。古德不明白爱•晚亭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么个地方幽会,他一脚高一脚低,踩着冰冷的泥浆行走,一只蜥蜴从一堆一堆的断枝上急爬过去,发出沙沙的响声,荒漠凄凉的感觉笼罩着他,让他心里的恐惧更添一层。
爱•晚亭是名门之女,富豪之妻,象月光一样皎洁无尘,因为丈夫去世多年,她的心里始终充满哀伤。而古德不过是爱•晚亭的英文老师,每天有两个小时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晚亭对他若即若离,可是一双美丽的蓝眼睛泄露了她内心的秘密,它们总是长久深情地停留在古德身上。爱神的影响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表现,自卑与仰慕,折磨得这个小伙子心力交瘁,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吐露自己的心曲。今天,他郑重地千恳万求,晚亭才勉强答应给他一个约会的机会,但是一定要到这个荒芜的小树林。
树林中央并没有想象中密集的树木,反而是一片空旷的场地,令人惊喜的是地面非常干燥,没有泥浆。古德背靠一棵巨大的松树四下张望。周围一片漆黑,月光直直地照在场地中央,带着奇怪的妖冶魅惑,古德紧张的神经不知不觉松弛下来,想到美人就要来了,他掏出口琴,深情地吹奏,琴声悠扬,但是渐渐的,单调优美的旋律突然变得浑厚苍凉,像是加入了多声部,仿佛虚空中有一些声音被调动起来,被看不见的手揉捏在一起,引导着主旋律往未知的地方去。古德放下口琴,侧耳倾听,确实觉得有低低的哼唱声传入耳中,充满了怨苦。他迟疑着在空地中查找,赫然发现,林中除了这一块场地是明亮的,周围黑黢黢的甚至连树木的轮廓都看不清,他来时的路根本就不可寻找。
“我的上帝!这是哪里?”古德恐慌地四处乱闯,手指触碰到树身,竟然全是滑溜溜的苔藓,树木应手而断,空气中充满刺鼻的腐朽气息,刚才还听见的矿井工作的隆隆钻机声,居然消失了。阴冷的风灌进古德高高竖起的衣领,脊背寒意直冒。那些低低的哼唱声越来越响,象压在心头的沉重铅陀,令古德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晚亭……晚亭……亲爱的,你来了吗?”古德一边高声叫着爱人的名字,一边心存侥幸,希望这不过是一场幻梦。
“古德,亲爱的,我在这里。”爱•晚亭充满磁性的女中音在黑暗的空气中飘荡着,古德觉得这是他今晚听见的最美妙的梵音。他转过身,看见晚亭站在场地中央,脸上的笑容温柔诡异,为什么用诡异?恐惧让他的头脑迟钝,他飞快地跑到晚亭身边,将她整个人一把搂进怀里。“哦,我的甜心,你终于来了。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感觉象到了地狱一样?”
“地狱?哈哈哈……我亲爱的小伙子,你今晚能独自到这地狱来,真是太勇敢了。不过,我看这里又安静又明亮,更象天堂的入口……哈哈哈……”
爱•晚亭古怪的笑声在空旷的场地上格外刺耳,她伸出一双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古德的头发,古德觉得她坚硬的指甲刮着自己的头皮,忍不住身上冒起一层鸡皮疙瘩。但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小伙子顾不上这些,他贪婪的亲吻着晚亭芳香的秀发,喃喃诉说着相思之苦。黑暗中沉寂了的声音又开始响起,宛如一首送葬的挽歌,气势恢弘但是明显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死亡?为什么这样浪漫的夜晚会想到死亡?古德愕然抬头,仿佛看见树林中有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闪烁,大片黑影不安地晃动着,好像随时要挤进这光明中的场地,他看了看晚亭,大吃一惊,她原本清澈动人的蓝眼睛居然变成了金色,发出耀眼的寒光,然后头上一阵剧疼,晚亭双手的尖尖指甲,已经深深地刺进了自己的头皮,他惨叫一声,委顿在地上,头上的鲜血汩汩冒出,霎时染红了地面。
“晚亭……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这样的爱你?”古德绝望的问爱•晚亭,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爱•晚亭金发披散,脸色惨白,状若女鬼,她不理会古德,站在场地中央,对着月亮举起双臂:“神啊,请答应我的请求吧,您忠实的仆人,愿意用生命换取您的一次承诺,让我的爱人复活吧。”她虔诚的跪下来,默默的祷告。
奇迹出现了,场地的中央突然慢慢裂开,好像一道看不见的门被无声推开,强烈的金光自地面猛然升起,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光芒中摇晃着,看不真切。爱•晚亭扑过去,想要伸手触摸,但是根本无法够到,那金色的光圈随着气流轻轻摇摆不定,似在眼前,又似很远。“画,画,亲爱的,炼狱之门已经开启,我来救你出去,你的爱来救你出去。”爱•晚亭泪流满面,高声叫喊,里面的影子毫无所觉。晚亭跑回古德身边,看着他躺在地上,呼吸微弱,赶紧将他扶起来,半拖半拉到开裂的地面,古德冷冷的看着她,说:“你要我死去,总要有理由吧?不然我做厉鬼,也不能放过你。”
爱•晚亭似胸有成竹,虽然还是非常激动,但已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歉意的看着古德说:“对不起,古德,对不起,我必须收集一百个人的灵魂,在炼狱之门关闭前,换回我的丈夫画村,炼狱之门十年开启一次,我费了这么多的心血,就是为了画村能够回到我身边。”
“炼狱之门?你不过是凡人,你知道怎样换回你的丈夫吗?”
“不,我不是凡人,即使是,灵魂也已经卖给了魔鬼,我是冥界的杀手,我的丈夫就是在一次任务中被杀死,我历经了千辛万苦,求魔鬼放回我的丈夫,他答应了我的请求,但是必须收集一百个人类的灵魂,用封印结界在这片林子里,等到炼狱之门开启的瞬间,与魔鬼进行交换。”
“你收集齐了吗?”
“是的,古德,你是第一百个。”
古德再次看向密林深处,果然那些晃动的黑影显现出人的轮廓,在金光的照耀下,都一动不动,但是哀怨的呜咽声此起彼伏。
“爱•晚亭,你为了一个人的幸福,毁掉一百个家庭,你太自私了。”
古德的声音突然高昂起来,晚亭吃惊地看着他,只见他的头上嗤嗤冒着白烟,几个指头粗的血窟窿自行愈合。她放开他慌忙后退,一叠声的问:“你是谁?你是谁?”
古德扯掉头上的面具,露出一张饱经风霜清癯的脸。
“啊?是你?行云?原来是你?十年前就是你杀了画村,你居然还不肯放过我,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晚亭,就是因为这一年中有近百余人失踪,我明察暗访,才找到你潜藏的处所,你不好好享受人间的美好生活,却一再为非作歹,杀人如麻,已经引起了仙界的注意,我不来找你也会有别人出来替天行道。”
爱•晚亭怒及反笑,几近颠狂,咬牙切齿道:“就是因为你,我夫妻才分别十年,你为别人打抱不平,怎么没有想到因为你的冷酷杀戮导致了我十年的痛苦?我不能让你坏了我的计划。”她突然一挥手,一篷逼人的寒光,直直向行云射来,行云抽剑在手,舞一个剑花护身,嗤嗤的声音不绝于耳,数十根金针被剑气激射出去,打在树身上,周围的树木不断倒塌,许多黑影象是被解除了禁制,挤挤蹭蹭,慢慢聚到场地中央。
“晚亭,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此时,地面的金光越来越弱,金光中的黑影徐徐下落,爱•晚亭惊呼一声,跑过去想要将黑影抱住,无奈抱个虚空,行云轻轻的念起《梵音大悲咒》:南无喝呐怛那哆呐夜耶/南无阿俐耶婆卢羯帝/烁钵呐耶菩提萨陀婆耶…谙悉殿都/漫多呐跋陀/耶娑婆诃/南无阿。
林中红光闪现,结界被打破,更多的黑影开始不安分地晃动,渐渐聚集到金光四周,金色光芒徒盛,将所有的影子包裹其间,慢慢向地面坠去,行云低头行礼,嘴中念念有词:“诸位受苦了,有大悲咒护体,早入地府,早日投胎。”
“画村…画村…”爱•晚亭发疯似的扑过去,但是已经找不到自己丈夫,所有的黑影挤作一团慢慢进入地面,她长叹一声,纵身往地底跃去,行云没想到她会这样做,抢过去只抓住了她右臂的袖子,晚亭幽幽的看着他,苦笑:“你要救我吗?你还要看着我再等一个十年吗?我还会再杀一百个男子,用他们的灵魂换取画村,可是我不愿意再等了,思念的疼痛胜过世上的任何伤口,比在炼狱又能好到哪里去?至少在那里,我还知道他就在我身边,行云,成全我吧?”
“不,我不能让你死,你随我回仙界,我会保护你,给你幸福。”
晚亭轻轻的摇头,泪水在金色的光圈中宛如珍珠。
“除了画,我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谢谢你,行云。”
她挥手,一阵掌风震断了衣袖,爱•晚亭随着光影迅速向地心深处坠去,苍白的脸上带着微笑,仿佛开在地狱门口一朵皎洁的莲花。
一声轻响,门攸地合上,地面平整如初,毫无痕迹,只是天上的月亮突然暗了,四周的林木清晰可见,来时的路就在眼前。
行云心如刀割,但更让他心情沉重的是爱•晚亭的话,炼狱之门十年开启一次,下一次它将开在哪里?为谁而开?
作者签名: 心似浮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