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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力---读余华的《活着》感
□ 寒鸦
2007-09-09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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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时候学过一篇课文《种子的力》,记忆最深的有这样一句话:“它为着向往阳光,为着达成它的生之意志,不管上面的石块如何重,石块与石块之间如何狭,它总要曲曲折折地,但是顽强不屈地透到地面上来。”这段话给我们昭示了世间万物---小到一株柔弱的小草,无论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逆境,都有一份坚韧不屈的求生力量,“因为这是一种‘长期抗战’的力,有弹性,能屈能伸的力,有韧性,不达目的不止的力。”
人作为万物之灵,同样有着不屈不挠的求生力量,这种力量更是坚韧,更具有弹性。无独有偶,近来看完现代作家余华的长篇小说《活着》,再一次让我深深地领会到什么是人生命中的坚韧之力、弹性之力。这篇小说写作的初衷,用余华自己的话说:“就是写人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对世界乐观的态度。人是为本身活着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平凡的农民福贵一生的经历,作者假借福贵以第一人称的讲述,语言平淡通俗,口气自然真实,把一个男人经历着许多次生与死的跌宕人生,用一份跳出事外的淡定从容娓娓道来,以最简单的叙说方式释放着最强烈的情感,这或许就是“大象无形,大爱无声”的致高境界吧!余华说过:“一个真正的作家永远只为内心写作,只有内心才真实地告诉他,他的自私、他的高尚是多么的突出。”正因为如此,他的文字始终是为内心的需要而写作,是为释放内心的真实感动而为文,而许多时候,他外表上给人的感觉是一个愤怒而冷漠的作家。
小说出场的福贵是个快乐可爱的老头,可爱得甚至有些可笑,“我起身后,看见近田旁边里一个老人正在开导一头老牛”。福贵是怎么样“开导”深感疲倦的老牛的呢?“做牛耕田,做狗看家,做和尚化缘,做鸡报晓,做女人织布,哪头牛不耕田?”他甚至用狡猾的方式欺骗着老牛:“二喜、有庆不要偷懒,家珍、凤霞耕得好,苦根也行啊。”一下子报出这么多头“牛”的名字,目的是为了让正在耕作的老牛不觉得孤单。由此可以看出,福贵生活在自娱自乐的快乐当中,垂老的身躯里面蕴藏着安定祥和的心态。记得有人说过:“看到几乎所有皱纹满面的老人,都应该肃然起敬,因为他们在漫长的生活中,几乎注定要经受许多困苦,但他们坚强地活过来了”。是的,满面皱纹、年老体衰的福贵一生中,同样经历着着许许多多催人泪下的往事。
年轻时候的福贵完全是一个纨绔子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整日骑着佣人逛青楼,除了一连几天几夜的狂欢滥赌,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个嫖和赌,就像是胳膊和肩膀连在一起,怎么都分不开”,终日无所事事了。父亲的棒喝惊醒不了他,母亲的包容宽慰不了他,妻子的长跪感动不了他,直到有一天输光了全部家产,好的日子才走到了尽头。
在他输光了家产返回的路上,他第一次想到了死,但最终还是活了下来。这次想死毫无真实可言,“其实我不想死,只是想个法子跟自己赌气”。而真实的境况是要面对接下来的还债,而后身无分文地生活下来的现实。环境的更迭和身份的变迁让他知道:靠山没了,妻子被娘家接走了,母亲老了,女儿凤霞要吃饭。他不得不去找债主龙二租了五亩田----本属于自己的家产,破衣短袖,日出而作,月出也作,“累得整天没力气想别的,挨着床就呼呼睡去”。人要活着,就必须劳动,必须依靠自己,必须听从命运的安排而顽强地执行。可怜的福贵到现在才刚刚明白活着的真实含义,而让他没想到的,他的厄运才刚刚开始。
福贵去城里给母亲请郎中,不想这一去就是两年多,他被国民党的军队拉去当壮丁。开始那阵子特别想家,想当逃兵,老全的一席话彻底打消了他的念头,他只好安心而无奈地生活在兵营中。妻子带着儿子的回归,本以为生活有了盼头的福贵,又一次被命运玩弄在股掌之中。离家越远,他再也不奢望回家了。军营里每天都要面对死亡的威胁,死并不苦难,难的是怎么样才能活下去。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福贵人性中的求生欲望,越是如野草一般的蓬勃生长,用老全的话说:“每次我都对自己说:‘老子死也要活着,只要想着自己不死,就死不了’。”老全还是死了,春生去找大饼充饥,不知是死是活,在生与死的频繁更替中,福贵幸运地活了下来,但苦难的命运等待他的将是一连串黑色的悲剧。
回家以后,娘死了,女儿凤霞因为高烧变成哑巴了,唯一值得庆幸但却让福贵冷汗直冒的事情,就是赢去了他全部家产的大财主龙二被政府枪毙了。龙二临死前对福贵说:“我是替你死的。”假如福贵没输了家产,假如福贵还是地主,这死的人又该是谁呢?命运真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上帝,它在为你关起一扇门的同时,也在为你开启一扇窗户。在我们无法把握命运的走势时,我们可以把握好自己活下去的意念:好好活着,坚韧快乐地活下去。正如福贵所言:“这下可要好好活了。”
人活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于福贵来说,活着更是一种很残酷的现实。儿子有庆该上学了,十七岁的凤霞已然成了家庭的负担,福贵选择了把亲生骨肉送给别人做女儿。人啦!不是生活的担子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又谁会忍心将骨肉分离呢?小说这里有一段的描写,让我读来心酸不已。当福贵送偷偷跑回娘家的凤霞返还时,一路上,“凤霞双手握住我的袖管,一点声音也没有”。快到家门口,“我伸手摸她的脸,她也伸过手来摸我的脸”。这一刻,福贵再有狠不下心来,背起女儿往家跑,哑巴的凤霞得知爹是带她回家,欣喜地用小胳膊勾住福贵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了福贵......看到这里,我能体会福贵那一刻心情的复杂变化,人活着是不容易,也会做出违背意愿的举止来,可只要的人的良心在、意志在,咬着牙齿挺一挺,不就过来了吗?
苦难还在继续。人民公社的成立,福贵家的锅砸了,房子差点被烧了,妻子家珍得了“软骨病”。最可怕的还是饥饿,饥饿如同一双铁钳般的大手,紧紧地勒住一家人生命的咽喉。在这样的困境中,人本性中的求生本能,爆发到极致:凤霞为一块地瓜跟大男人打架;家珍宁可去死也不愿花钱治病;就连那一队之长,为了果腹,放下虚假的尊严而厚着脸皮蹭福贵家的一碗粥。最可悲的是有庆,被学校安排去抽血以挽救生命垂危的县长女人。有庆极度虚弱的身体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一个13岁的少年就这样活活惨死在乌龟王八蛋的医生手下,生命何其之轻呀!本以为凤霞命好,嫁了二喜这样一个憨实的好男人,可谁又能料到,生完孩子后的大出血剥夺了她年轻的生命呢?家珍熬到了生的尽头,二喜被两排水泥板夹死,外孙苦根没有逃过疾病的浩劫。
死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事情,是一种生命终结的解脱,真正痛苦的是那些眼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去而自己依然还活在世上的人。对于福贵这样“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来说”,“生活和幸存就是一枚分币的两面,它们之间轻微的分界在于方向的不同”。是抗争还是消沉?是生存还是死亡?福贵面临着再一次的选择。人的潜能有多大?人的韧性有多强?最后坚强活下来的福贵给了我们一个答案:当太多的苦难降临到一个人的头上时,人的生存欲望会更加强烈,人的适应心态会更加成熟。不就是上天“赐予”我苦难吗?不就是命运要折磨着我吗?我偏要活下去,而且是好好地活下去,“命是爹娘给我的,我不要命了也得先去问问他们。”
人活着是幸运的,人活着肯定不会是一帆风顺,当命运的苦难充斥着我们的生活,当死亡的微笑威胁着我们的生命,人首先得坚定一个信念:我必须活下去,我以人的名义活下去,我以顽强的韧性活下去,要像一粒种子一样,无论头顶上的压力有多大,我都会执着的信念破土而出,向着太阳的方向挺拔身姿,站成一个大写的“人”,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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