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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传说 往世17
□ 月扬
2007-09-30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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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未给玲夫人办丧事,一切从简,两日之内完毕。
然后圆卜带于仙凝去了将军府老宅,说是家中规矩,一代人亡尽,总要给祖宗上香通报一声的罢。于仙凝是如今仅存的“夫人”,于是跟随。
将军府老宅,于都城近郊,人烟稀薄,下人都是在每日辰时至巳时进行打扫的,罢了,便各回住处。宅子多年空置,多少显得阴森可怖。
他们是在夜里抵达,圆卜说要住上一宿。
下人们被疏散于西厢房,只留圆卜与仙凝二人,单独地在一个东厢院中。
仙凝的脸已变了色。
“怎么?成亲这么多年,才要圆房啊?”她故做镇定道。
“呵。”圆卜嘴角机械的扯出一个笑,“你以为,可能吗?”
于仙凝即有些慌了手脚,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哈,怕了?以为我要干什么啊?”圆卜得意的说,“放心,你所认为的事暂时不会发生。我只想让你听一个故事。”
“故事?“
“对,故事,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同她的一对儿女的故事。”
“嗯。”
“二十五年前,有一个女人,嫁入豪门做妾,开始的日子风光无限,男人嘛,毕竟喜新厌旧。可是在过了几年后,她丈夫的发妻为其生子,又重新争到了宠幸。那么,女人的日子就开始难熬了。丈夫的发妻待她百般凌辱,差遣,让她觉得自己生不如死。本就是心比天高的人,哪堪忍受如此冷遇。开始反击,拿出女人千百十样的本领,终于,重新引起丈夫的青睐。她和丈夫离家在外,发觉自己也终于有喜,忐忑的等待分娩。十个月后,丈夫外出的一天,她生下了一个女娃,又怒又恼,丈夫发妻生的是一个儿子且健壮勇猛,而自己仅凭着一女娃如何同她斗?灵光一闪下,寻到了一个好主意,那便是狸猫换太子!杀了一家人,夺回来一个也是刚刚出生的男婴装做是自己的骨肉,然后,将那个女娃弃之荒野。多少年后,她终于斗赢了丈夫发妻,还害得她死无全尸,自己的儿子也确是争气,小小年纪便也懂得排除异己,手刃了他的哥哥。后来,女人的丈夫也死了,她继承了那一家所有的财产。儿子娶了媳妇回来,她却在无意中发现,那个媳妇就是自己当年抛弃的亲生女儿!如果,你是那个女人,这时该怎么办?”
“亲生——女儿?”
“对。”
“怕是,会加倍的对她好。”
“为什么?”
“欠她的。”
“不会怕她知道真相报复自己么?不会为了隐瞒真相而杀人灭口么?”
“断然不会。”
“为什么?”
“那是自己的骨肉啊!”
“呵。你也懂亲情?”
“你……”
“口渴了,喝茶么?天南寺存下的梅花茶,味甘香醇。”
“嗯。”
“怎么?味道如何?确是味甘香醇罢?”
圆卜的表情很怪异,夸张的笑着,带有一种没心没肺的狠劲儿。仙凝觉察不妥,却为时已晚。
腹痛,伴随着口溢鲜血,她的脸逐渐发黑,问:“为什么?”
圆卜的表情又恢复那种淡漠道:“你该死得瞑目了,我将事情原委向你一一解释的足够透彻,娘绝不会伤害修琪分毫,因为她们是母女啊!你还是棋差一着啊!”
仙凝带着极大的不可置信离去,实在是不甘心,凭什么只错在那一步,一步错,满盘皆输,为什么要有那段不为人知的秘密?怎么能有啊?
她的眼睛死死的睁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这辈子最错就是爱上你,嫁给你,李圆卜,今日苦果是你自己所栽?我所做为亦是你所逼,好恨,好恨呐!”
第二天,圆卜主动去宰相府请罪,说是自己疏于照看,仙凝自尽了,喝得是鹤顶红,那种最毒最毒的毒药。
宰相悲恸万分,却也无计可施。
丧事做罢,大办得风风光光,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
初夏,湘梅就要生了。
带了九个多月的负累终也快卸下,这些日子,格外开心。
圆卜对她很好,好到令人难以置信,湘梅感觉很幸福,还有,就是从未体会过的快乐,是过了一段神仙倦侣般的日子,若是修琪还活着,看到了,怕也是会伤心的再死一次罢!然而……
本就不是个好人,又或者说,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凭什么对别人好?若不是自己所爱便是另有图谋,吴湘梅对他的认识,还是很浅很浅。
不知道噩运的来临,还沉浸在一种甜蜜中,傻女人,竟曾有那样深的城府?
圆卜得意,原来会有很多人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只要他愿意。
雨季来临,一天到晚哗哗声无休。
天阴沉沉的,纵使是在大中午,也还要点上灯呢。
一个月前的这天,正是于仙凝的死期。
湘梅正在屋里做绣活,给她的孩子缝制小衣裳,在这一刻,她才深深体会了一种骨肉连心的亲情。
她,没有爹妈,在戏班子里长大,早也尝遍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说来也算是个苦人儿。可是,她在成长的迷雾中丢失了自己,而伴演着一个极度自私的角色。一旦陷入一种对自我的迷恋与执着,那么一个人就会堕落甚至扭曲,开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开始害人利己,开始疯狂的网罗一切她想要的东西,最终,将自己葬于死地。
值吗?
圆卜带了稳婆来,湘梅轻笑:“这么急做什么?还不到日子呢?”
圆卜面无表情:“到日子了。”
“什么?”湘梅觉察到一丝异样。
“先带稳婆出去,你们都出去,夫人快生了。”圆卜对下人道。
“是.”他们回敬。
这屋子本是玲夫人住的,宽敞明亮,曾有罪恶的念头从这里升起,又有亲情的回归,是一种源头,就必然要承载一份结局。
圆卜的眼中闪烁有兴奋而扭曲的红光,摊开空空的双手,一步步逼向床沿。吴湘梅仍在安然的坐着,表情中显有一丝羞涩,双手交叉,轻轻的搁在腿上,深情的笑了。
“想让你提前生。”圆卜来到她身边说。
“啊?”
短暂的一声出自吴湘梅的口,然后她便感觉圆卜的手掐住了她的下鄂,腿抵住了她的腹。
“干什么?”她惊恐而艰难的开口。
“你会知道的?”圆卜回答。
然后她便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她的小腹受了撞击,有什么正在远离她的身体,又怒又恼,想要叫,可声音被制约了,疼痛得厉害,一种幸福而满足的感觉流失了,脑袋被来自另一空间的哭喊声所占据,痛得终于失去知觉。
恍惚中,稳婆为她接生,可除了疼,她再也没有了旁的任何感觉,在昏睡与恍惚中徘徊,间歇性的任由悲愤打击。
她不知道,自己被救了一天一夜才得以存活。
可是,孩子却死了。
身子还很弱,被强制性的生出了娃儿,是个儿子,却死了,无论如何,身心都难以承受,可她不会死,因为圆卜不让。
躺在榻上动弹不得,眼角永远吊着泪。
这些天,好吃好喝的被伺候,自己又仿佛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再回想前几日遭的罪,那是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吴湘梅直冒着冷汗,对圆卜是又好奇,又惧怕。恨,被暂时搁置一边。
想不通,他在那一天为何丧心病狂,而如今,又为何伪装的似没事儿人一般。
突然间,打了个寒颤,圆卜不会疯了吧?
有一点点难过,然后便伺机着,离开他。
盛夏夜,李府却显得阴森而诡异。
未曾点有一盏灯,更没有人来院中乘凉,整个儿显得空空荡荡。
吴湘梅身子养壮实了,收拾好包袱,偷偷的离开屋子。
院中,只有那当空皓月发出的光辉似是有生命之物,其他的死一般沉寂。
心中晃动有不安,不知为何,格外的怕。
潜至后门时,还未碰见一个人。
偷偷拉开后门门栓,一只脚业已踏出门外。
突然,灯火俱亮,四周顿时一片辉煌。
有噪杂声,正从四面八方涌来。
吴湘梅顿时慌了神,惊吓的差点叫出声来,急急的向门外冲。
“都这么晚了,想去哪儿啊?”灯光所照不到的,门后的阴影中,突然响起这么一声,慵懒而散漫。
“啊!”吴湘梅已站到门外,吓得双手上举,包袱落到了身后。
闷闷的一声,是包袱砸在地上的动静。
“看来,你是卷了不少的银子啊!这些很沉吧?”那声音又说,然后上前,拾起了包袱。
吴湘梅才反应过来,忙转起身去抢夺,一边道:“还给我,是我的,都是我的!”
李府下人们都赶到,拿灯笼向两个几乎是扭打在一起的人照去,不禁愕然。
“啪!”两人的扭打截止于圆卜给吴湘梅的一个巴掌。
“来人呐!请夫人回房!”他捂着被吴湘梅抓伤的手背说。
“是!”下人们有力的回应。
吴湘梅几乎是被拖着回到了房里,圆卜打发走了所有人,关上门,沉浸在一种可怖的氛围中。房中,一灯如豆,明灭不定的闪烁,圆卜在火光照耀下所呈现的影子奇异扭曲。
“呵。”圆卜忽的轻笑,由门边走到屋子正中间,圆圆而宽大的紫檀木桌子上,正呈放有吴湘梅的包袱,他轻轻的解开了一个结,掀开两层粗布,然后,又解开另一个结,掀开的,是两层丝绸。
“果真有乾坤呐!”他戏言,玩笑般的口气。
一样样的,从包袱中取出了许多珍奇玩意儿,都是差点让吴湘梅卷跑的,他看着,却始终面带着微笑。
直到一支银钗子的出现。
一张细细的绵帕中,安然的,躺有那情人扣的一半。
圆卜看到它,微笑的表情僵住了,然后一点一点消散,到面无表情时,忽的抬头望向吴湘梅,那是一个没有内容的眼神,却叫吴湘梅吓得掉下了眼泪。
“哼!”圆卜冷笑,“这种时候,还敢惦记着它啊?”
吴湘梅尖叫着,跪地。
圆卜将她禁锢了半月,就在那座昔日玲夫人所住的房中,让她吞了火碳,活生生的毁了她的嗓子。她没有哑,只是声音从此沧桑,只是从此不愿开口讲话。
圆卜扔给她一张休书,然后将其赶出了将军府。
圆卜曾对她讲:“以为我,疯了么?可以下手毁了你的孩子。不,我没有疯。只是在履行一项责任罢了,人世间的事,本就是极公平的,做了不该做的事,总要遭报应的,有些时候,它们来的晚了,但记住,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茗儿的死,是你做的吧?就为了那个我亲手毁了的玩意儿?我不在乎他,你失算了。其实,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一直都知道的,包括于仙凝的各种心思,也包括你,都做过些什么?云秀怀了两次孩子,都没了,你下过两次药;于仙凝偷偷的和田副将好,你告的密;茗儿被闷死家中,你下的手:修琪遭受打击疯了,也是你动的手脚!是不是?你,一个戏子,身世复杂,果然,不简单呐!戏子?得靠这一副嗓子过活吧?我就毁了你的骄傲,一样样的全毁了!让你生不如死,来赔给修琪!”
那个时候,吴湘梅才恍然大悟,张着嘴,无声的控诉。
哭过了,那样痛彻心扉,后悔啊,悔得肝肠寸断。她后悔,曾爱过这样一个男人;后悔,曾嫁于这样一个男人;后悔,曾天真的想完全拥有这样一个男人;后悔,曾单纯的要改变这样一个男人。
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天下间的人,没有不错的,你守住今时今日的权利,地位,也做了不少亏心事儿吧?我会好好活着,睁大眼睛看好了,你的报应,何时到!”
一个女人,孱弱的身子,在西北风的吹拂下,摇摆不定,但她的步子是踏实的,坚定的,一串串脚印,一直延续到远方。
圆卜看着她的背影,忽的仰天大笑,在仰起头的一刹那,流下血泪。
那一天,阳光很明媚。
深秋,朝廷收到边关急书,匈奴又作乱了。
宰相牵头,大大小小几十名官员一同举荐镇西大将军李圆卜去平乱。
圆卜收拾好行囊,急急的,便出发了。皇帝却万万没有想到——
边关壮士行,一去不复返。大漠西将情,沙没不回还。
圆卜死在了那一片令他魂牵梦绕的土地上。根生自此,必定是要叶落归根的罢?
可是人们,却并不明了他的死因。
有人说,他是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青衣女子所杀;有人说,他是被一个来自且末的黑衣男子所杀;还有人说,他是被一个关内的疯女人所杀,没有人道得清明。只是这些说法,都有一个唯一的相同点,那便是——镇西大将军死时,面带微笑,幸福极了。
动乱的民国年间,有人曾在阿尔金山附近见到一个墓穴,从中,盗得了一个银制盒子,精美绝伦,他将这件事儿又告诉了几个人,他们又回去找墓穴,却寻不到半点踪迹。
一切的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如今……
大漠依然,有绝美笑颜。失落的誓言,承载失落情天。千年不变执着,守得繁华一梦过。剩一场镜花水月,缘起缘灭湮没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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