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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嵬驿(一)(二)(三)(四)
□ 含笑赏清荷
2007-11-16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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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兵变
云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的时候,我正吩咐侍女准备皇上要喝的菊花茶。
“娘娘,大事不好。”
“怎么了?”我不禁心头一惊。大唐军队刚刚扎营马嵬驿仅仅三天的时间,难道安禄山已经追过来了?
“奴婢刚刚听一个小太监说,杨大人父子被乱军杀死了。”
“什么?”我这一惊非同小可。
“什么乱军,安禄山的军队?”
“不是的,听说,就是我们的军队。。。。。。”云容的声音小了下去,低下头悄眼看我。
“我们的军队怎么会。。。。。。”
“具体奴婢也不清楚,只听说我们的军队现在已经乱成一团,很多人都不听指挥了。”
我不由得跌坐在椅子上面。
我们的军队?大唐的军队?大唐的军队中有谁如此大胆,竟敢杀大唐的宰相,本宫的堂兄?
天哪!这不是要造反么?怪不得皇上到现在还没过来,原来外面出了如此变故。
“云容,你可知为了何事?”半晌,我才开得口。
“启禀娘娘,奴婢不知。一听到消息便赶来禀报娘娘了。”
“高力士可在外面?”
“高公公现在皇上身边伺候着。”
“那皇上现在哪里?”
“皇上好像在召见乱军的首领。”
我又是一惊,急道:“什么?皇上和乱军见面,这多危险?万一乱军对他不利。。。。。。”
云容一时无语,垂手而立。
“你再去打听,有什么新情况立时回来禀报。”
“是。”云容答应一声,回身便向外走。
“还有,如若见到皇上,请他早点回来。”
“是。”她应道。
我却又改变主意,“算了,别说这个了。你只要看到皇上安全便好。”
“是。”云容去了。
有侍女过来禀道,菊花茶已经备好。值此多事之秋,皇上心里本来时时紧崩着一根弦,又为安史军队所驱逐,这许多日接连不停的奔波劳顿下来,他的嘴角边已经起了几个小水泡,所以我特地为皇上准备菊花茶,里面放了冰糖与莲芯,败火最是有效。
我无力地摆了摆手。
侍女悄然退下。菊花茶放在了桌上。
这一放就是一夜。
我等皇上,也足足等了一夜。
自从梅妃死后,这是皇上第一次没有陪在我身边过夜。
我令侍女去向小太监打听,得知皇上并没有召见别的妃嫔,只是独自在行宫别苑住了一晚。
而奇怪的是,云容这一去竟也是一夜未归。就连小太监们也不知她的去向。
我不禁为她担心,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云容是我平时最信任最依赖的人,就连皇上都曾吃过她的醋,因为我生平写的唯一一首诗,就是送给这丫头的。
所有的事情都令人担忧不已。我有一种预感,似乎是一眨眼之间,这世界就完全变了样儿。比当初安禄山造反之时似乎还让人不安。
二、私会
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早上刚刚洗漱毕,侍女来报,“启禀娘娘,寿王来见。”
我一怔。寿王?
按原来计划今天一早唐军便该起程,保护皇上去成都,此时寿王来作什么?何况他的身份特殊,他怎么敢来见我?
一抬眼,人已经进来。“母妃安好。”
“阿瑁,你。。。。。。”
寿王李瑁注视着我,“母妃似乎昨晚睡得不太好,有心事?”
“杨国忠父子被杀,我怎么能睡得着?”我低低地道。
“那么母妃又待如何?”
“我不知道。”
“母妃。。。。。。”
“求求你了阿瑁,你一口一个母妃,你不知道我听了会很难受吗?”我终于忍不住。
“那我叫你什么?玉环?别开玩笑了,我还想要这条命呢。”他面无表情。
“那,你。。。。。。你可以什么都不称呼。”
“那似乎对母妃不恭不敬!”
“你。。。。。。”我流下泪来,“你是专程来气我的么?”
他语结。半晌叹了口气,“为着你好,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找机会走。”
我一愣,“走?到哪里去?”
“哪里都好,只要远远的,哪怕你去找安禄山呢!”
“你。。。。。。难道那些乱嚼舌头的人的话你也信?我和安禄山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他认了皇上为义父,我也挂了个义母的名儿而已。”
“不是的,我没有信那些话。”
“那你要我去找安禄山?”
“我的意思是,眼下什么地方都比这里安全。”
我的脸白了,“阿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怜惜地看着我,“乱军杀了杨国忠,原定于今天该发兵起程了却仍然都不听指挥,你道为什么?”
“为什么?”
“他们说,治病要治根本,杨国忠虽然该死,但更该死的是他的后台。”
我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的后台?难道是说。。。。。。”
“对,他们说你是大唐的红颜祸水,说安禄山叛乱全是为了你,要求皇上赐你一死。”
“。。。。。。”我说不出话来。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这一趟也是冒着危险来的。不说乱军的事,你这里本就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我是皇帝的妃子,他作为皇子怎么能随便来呢?更何况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还是我的“前夫”。
他继续道,“皇家之事什么都说不准,你要心中有数。赶快走!”
我木然不语。
他再叹息一声,“我不能久留,你自己保重吧!快走!现在谁也保护不了你,包括父皇,切记!”
三、诀别
我再次见到皇上,已经行近中午。
才一天一夜没见,他的面容骤然间显得苍老了许多。
坐在那里,半晌才暗哑着声音开口,但只吐出两个字“玉环。。。。。。”,便哽住了。
我顿时眼眶发热,不禁移步,上前轻轻握住他手,摇摇头。
“三郎!什么都不要说。陪玉环呆一会儿就好。”
他无言,拥我入怀,将头深深地低下去,埋在我的肩上。
此刻,我的心异常平静。
在李瑁离开之后的时间里,所有昨天夜里不敢想不愿想的事情,我全都想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知道我的路要走到头了。
我毫不怀疑皇上对我的爱,如同我从未怀疑我对他的爱一样。可正是这种爱成了我的催命符,真正是“福兮,祸之所依”了。
早应该明白的。
不管我是不是一切灾难与祸事的根本,杨国忠父子还有姐姐们肆无忌惮的横行霸道飞扬跋扈都早已为我掘下了坟墓。
就算没有这场战祸,我早晚也难辞其咎。
李瑁说的对,谁也保护不了我,包括他的父皇。
龙入浅滩,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境?
可怜的三郎!他的心比我更苦。
李瑁要我走。慢说在这战乱之中我走不了,就是真的走了,天下之大,哪里是我容身之地?还有,我若走了,留下皇上又如何向士兵们交待?
暗自叹一口气,却是心意已定。
既然总要有人为这场祸事负责,那么我也算一个最合适的了吧?
正在心心念念之间,突然感觉到肩头一片湿润,皇上的身子在微微打颤。
我连忙将他的头扶起,这才发现,皇上竟然在哭。
当今大唐天子李隆基,我的三郎,此时竟然像个软弱的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这个天生的强者,曾经打败他最强势的祖母武则天,也曾经拔剑杀了另一个“武则天”太平公主,更曾经雄才伟略经天纬地创立了大唐的“开元盛世”,他,什么哭过?
就算是安史之乱暴发,四处东躲西藏仓皇逃避的时候,我也不曾见他掉一滴眼泪。
眼泪于他,根本就完全不能联想在一起的。
可是现在,他哭了。眼泪洪水般地在他脸上泛滥成灾。
我又慌乱又心痛,不知所措。
“三郎。。。。。。不要哭!。。。。。。你不能哭!你是皇上啊!是玉环仰慕崇拜的皇上。。。。。。”
“是,朕是皇上,可朕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这不是皇上的错,是玉环的命。”
“只想着要对你好,却没成想朕对你的好反而害了你。”
“傻三郎,玉环这一生得到你如此的宠爱,死而无憾!”
“可是,朕后悔。。。。。。如果不是朕,你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本来你好好地当你的寿王妃。。。。。。”
我连忙一把掩住他的口,嗔道,“这个问题我们早有约定,是皇上自己说的,谁也不许再提。”
他嘴唇微微颤抖着,眼泪更甚。
其实我也好想哭。
想当年他偷偷宠幸梅妃令我极为心痛,第一次跑去与他大吵大闹,冲动之下口不择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把我弄了来?本来我好好地当我的寿王妃。。。。。。”他怒极,当即令人将我送回娘家,一呆就是两个月。那两个月里,我们俩都受尽了相思之苦。后来重归于好,便彼此约定“以前之事谁也不许再提。”
从此,他再也不看梅妃一眼。
往事历历在目,就连那争吵那赌气想起来也是甜蜜无比。
可也正因为如此,我偏偏不能哭。
我若一哭,让他情何以堪?
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高力士悄悄走进来,轻声道,“启禀皇上,娘娘,该用午膳了。”
“出去。”皇上头也不回,一声怒喝。
“是。”高力士答应着,却不动身,“皇上,右彪武军大将军陈玄礼在外求见。”
我的心一沉。
这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皇上的身子猛然一抖。半晌,木然立起,“玉环。。。。。。”
“三郎。。。。。。”
“。。。。。。朕对不起你。”
“。。。。。。玉环不怪你。”
他不再言语,看我一眼,深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个转身大踏步便向外走。高力士叹了口气,紧随其后。到门口时皇上停住,又回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待他出了门,我终于忍不住了,霎时间便泪流满面。
那个深深的眼神,充满了悲伤与绝望,仿佛要失去的,是他自己的生命一般。
四、赐死
云容回来了。
皇上走了没一会儿,她就急匆匆地进来。
“娘娘。”
“你去哪里了?一夜未归,害我好担心。”我拭掉泪痕,嗔道。
“唉!一言难尽。奴婢看到外面增加了好多兵士,听说他们要对娘娘不利,是不是真的?”
“恐怕是的。”
“这些人,怎么还不依不饶了?已经杀了杨大人父子,还想要怎么样?”
“还想要我的命吧。”我苦笑。
“那怎么成?娘娘又没做什么坏事!冤有头债有主,谁作的孽谁承担责任,跟娘娘有什么关系?”
“这也怨不得他们。杨国忠毕竟是我的堂兄,他作恶多端,我确实有责任。”
“娘娘身处深宫,哪里管得了外头的事情?”
“云容,不说这个,我认命。你说说你昨晚到底去哪了?我差点儿以为你也像我哥哥他们一样被乱军给。。。。。。”
云容微微一笑,“昨天那些士兵不让我走近见皇上,打听又打听不出来什么,便偷偷地去找了一个人。”
“找谁?”
“是我从小的朋友,自进宫之后就没再见过,去年我听说他当了军医。我去找他的时候,一提他的名字,还真给我找到了。”云容脸色上笑吟吟地。
我突然醒悟,也笑道,“这人不是一般的朋友吧?恐怕是云容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吧?”
她略带羞赧,“娘娘,咱也不提这个好吧?你猜,我在他那里又见到了谁?”
“谁?”我奇道。
这丫头,这一晚上到底有多少奇遇?
“阿蛮与王仙期。”
“什么?”我不禁叫出了声来。
“你见到了阿蛮?还有王仙期?”
“嗯。昨晚我就留在阿蛮那里过的夜。”
我正要开口细问,忽听外面洪声宣道:“圣旨到。”
只见高力士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一员精干大将。
我与云容跪地,静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皆因杨国忠父子依仗权势作恶诸多,才引发安史之乱。今杨国忠父子虽已伏诛,贵妃杨氏有纵容包庇家人之过,亦难逃死罪。念在其服侍圣上多年,今虽赐死,特赐全身而去,不令毫发有伤。明朝日出之时由陈玄礼大将军验。钦此。”
高力士念完,轻轻一挥手,一个小太监手捧一个托盘走过来,上面放着一卷白绫,一个白瓷小瓶,想必里面装的是毒药。
果然,高力士轻轻说道,“娘娘,这个小瓶里装的是鹤顶红。”
我微微点头,站起身,示意云容接过托盘。
然后我缓缓转身,面向那员大将,“陈将军?”
本来那将军满脸戒备紧张之色,进来时也没有向我行礼,也许他原以为他将要看到的是一个垂死女子的疯狂,但我此时此刻的平静与镇定都令他惊讶。
他迟疑了一下,躬身答道,“末将参见贵妃娘娘。”
我淡淡一笑,“免了。本宫只想问将军两句话。”
“娘娘请讲。”
“是否本宫死了,所有的事情就好办了?”
“娘娘莫怪,末将此时也无法掌控局面。这是全军将士的要求,娘娘若不死,他们就绝不发兵。”
“那么本宫死了之后,你们就一定会保护皇上起程发兵?”
“这个末将敢以人头担保。我们的军队始终是忠于皇上,忠于大唐的。”
“好,请将军记住今天的话。否则,来日本宫即便是化作厉鬼,也要去找你讨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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