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路上，总是看见那个老乞丐。约莫有八十多岁的样子，憔悴黑瘦。经年躺卧在一家小超市门廊边，被子已分辨不出颜色，稀疏的胡子也被久积的灰尘染成了焦黄色。
　　
　　 应该有一年多了吧，廊下的那块地成了他固定的居所。早晨上班的时候，只见他那肮脏不堪的被子紧紧地卷在一处，人已不知去向。晚上下班的时候，必定看见他坐靠在廊柱边，木呆呆地盯着眼前的一小块地，不知道想些什么？春去秋来，上班下班，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夏天的黄昏，他坐在廊下，我有时走过他身边又折回来喊他一声老人家，递一、两元零钱给他。有时买一个馍，也分一半给他。他每次都伸出枯瘦的手接过我的施舍，并客气地说一声“谢谢”。不是每一个乞丐都是那么彬彬有礼的，他的礼貌让我有些异样的感受。我想他感谢的不是我的一点儿施舍，而是一声“老人家”的称呼吧？这样的称呼或许唤回他很久以前作为“人”的感觉。
　　
　　 深秋的时候，老乞丐似乎感觉到自己捱不过即将来临的寒冷了。有几次看见他穿着崭新的黑棉袄棉裤在麻黑的黄昏里早早地靠卧在脏破的席被上，闭了枯涩的眼。我知道那一身新袄是他为自己准备的“老衣”，那应该是去世后由亲人为其沐浴更换的，可是孤独的他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亲人，于是早早穿上，尽可能地为自己准备好“后事”。
　　
　　 固定不变的地点，固定不变的一席一被，固定不变的无望，这样的日子在他是一天天地“捱”着，在我是每天路过之后心中沉沉的不忍。可是除了施舍一些零钱和一次次匆匆而过后又回头看他一眼外，我所有的怜悯和不忍都化作空想，空想着有一个人为他找一处栖身之地，让他泡一个热水澡，吃一顿热乎乎的饭菜，空想着他的亲人终于把他接回了温暖的家。甚至有几次在夜半醒来也想到了他，想到冬日来临时他该如何对付寒流的欺凌？并在黑夜里为他深深忧愁、叹息。
　　
　　 我的同情最终耽于在幻想和叹息中，面对这样的老人，我应该有能力帮助他的，但一双帮助的手只是反复地在空想中伸出来，最终也没有行动。所以每次路过他身边，心里始终有着不安和自责，仿佛有一根鞭子抽打着灵魂。
　　
　　 终于有一天，固定的地方删除了内容，老乞丐连同一席一被都不知去向，我几乎立即肯定，他已经离开了这个冷酷的世界。
　　
　　 马路上依然是车水马龙，没有谁感觉到缺少了什么？每日下班我还是匆匆经过那个地方，每次还是忍不住要对那个固定的地方瞥上一眼。那一块空缺让我在最初的不适后居然有了解脱的轻松。我不再幻想如何来解救他了，我也渐渐不再感到不安和自责，只是偶尔想到他时，心里虚虚地象缺失些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