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王华文-个人文章】
[我的选择]负 疚
□ 王华文
2007-12-07 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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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
街市行人的脸上都挂着亮晶晶的汗珠。
我下班回家,疾步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王老师!”
一声亲切而洪亮的喊声使我猛丁驻足。循声望去,一辆载满西瓜的蓝色大东方牌汽车上,跳下来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
我皱起眉头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王老师,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李东平啊。”
“哦,哦,记起来了。看我这记性。二十多年了,你要不说我还真不敢认了。
我恍然大悟,脑子中立即闪现出一串记忆的画面。
李东平是我在柳河中学教学时的一个学生。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一个学业不咋样的学生。平常蔫蔫呼呼不爱多讲话。那时,我参加教育工作时间不长,教学缺乏经验,对学习成绩好一点的学生往往偏爱有加;对象李东平这一类成绩差的学生,经常冷眼相与,咋看咋不顺眼,转过来,转过去总想批评他们。个别辅导鼓励就别想,没他们份儿。老是责备他们拉了本班的考试成绩。
有一次批改作文,发现李东平作的和另一位同学的雷同。我很生气,就把李东平叫到我的办公室狠狠熊了一顿。批评他自己不动脑筋抄袭别人,还说了一些他这种行为如何如何可耻之类的、很尖刻的挖苦话。熊完了,刚要说叫他过去,李东平动了动嘴唇开口了,木呐地说:“王老师,不是我抄了他的,是他抄我的。”
我一听,脑子当即就嗡地一下,发了这么大的火,说了那么多的挖苦话,原来还是批评错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你怎么不早说呢,看老师的笑话哩?有一句话说:“自古帝王不认错。”即使批评错了也不能罢软,要不,以后还咋管教学生哩?我镇定了一下,马上语气一变:“什么,他抄你的?这更是错上加错!你的作文为什么让他抄?这不是明明害人家吗!这一次你让他抄了,他没有动脑子,他就失去了一次学习的机会,他就没有掌握这篇文章的写作方法,就不会写这篇文章。以后你能次次代替他吗?永远代替他吗?!”
我说得振振有词不容置辩。
李东平听我说完了,他又嗫嚅着回了我一句:“我没让他抄,不知道他是啥时候抄走的。”
“这------”我语塞了。
虽然他的声音很低,怯生生的,要不用心听几乎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我还是掂出了这句话的份量,又批评错了。
“过去吧,谁能给你说清这个理?以后别让我再见到这类现象!”
我知道自己说了一句以权压人的混话,但是,不这样又如何下台呀?
想到这里脸上就觉得有点热辣辣的,一股懊悔之情油然而生。
“王老师你等一下,我给你拿两个西瓜去。今年我种的西瓜特别甜,你拿回去尝尝。”
我一听急忙阻止说:“不要不要,家里有。”我无论如何无颜接受李东平学生的馈赠,负疚之心迫使我必须迅速摆脱眼前的窘境。
我已拔腿走出几十米远,李东平抱了两个西瓜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看样子我要不接受这两个西瓜,他是不会甘心的。我不忍心让他再继续追赶,就只好停下步子。西瓜很大,一只足有十来斤重,我们一人抱了一只,他一直帮我送到家里。
一路上,我得知他这些年在农村干得很好,是村里的蔬菜技术员,光种大棚菜一项,一年纯收入可达三万元以上。他的事迹还上过报纸、电视,他曾几次出席过县上的致富劳模大会。
我听了这些话后,心里越发感到不是滋味,总觉得欠了东平些什么,很想说几句道歉的话,又不知该怎样说,如何开口。反复琢磨了一会儿,我还是老老实实地问了一句:“东平,在学校时我对不起你,你还恨我吗?”
东平不知是忘了,还是佯装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竟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有点使我局促不安。
他笑完了说:“王老师,你把话说到哪里去了?要不是你对我要求严格,我哪能学到那么多知识?后来回到农村可派上大用场了。谢你还谢不尽哩,还敢恨你?真的,我们同学们到一起都是这样说。
说完又是一阵笑声,笑得很坦然、很爽朗。东平和在学校时相比,完全变了一个人。多好的学生啊,他和我教过的其它学生一样,都是那样心胸宽广仁恕,对老师的错误一点都不计较。他这样一说反而使我心里更感到不安,不能宽宥自己。
他走了以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反复想着一个问题,那些在学校里学习成绩差的学生进入社会以后,和那些学习成绩好的学生、上了大学、中专,在政府机关上班的学生相比,他们除了社会分工不同外,对社会、对国家的贡献又有什么不同呢?那些在学校曾经受过老师偏爱的学生,他们有幸在比较光彩的岗位上班,他们对教过他们、偏爱过他们的老师,又有多深的感情呢?
这些想法后来在我深入基层学校时,经常讲给老师们,并郑重叮咛他们:对学生一定要一视同仁,千万不敢歧视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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