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姥姥家 （之二）
　　
　　
　　 八 姐 山
　　
　　 不就是你说，
　　 姥姥是佘太君，
　　 带着七狼八虎，
　　 把这边远的苦寒，
　　 变成了吃不完的军粮。
　　 中条山战役才没饿死，
　　 抢粮的国军、日军，
　　 都说姥姥好。
　　
　　 那个非常年月，
　　说姥姥是
　　 国民党、卖国贼。
　　
　　 只有今天的大自然，
　　 让无边的绿林，
　　 写了本和八姐山一样厚的书。
　　
　　 每一页都挤满了铅字，
　　 每一个铅字，
　　都诉说着姥姥的不平和功绩。
　　
　　
　　 斗 石
　　
　　 人类的贪婪和挥霍，
　　 挥断了天上下米下面，
　　 连累你无辜沦落荒山，
　　 你在天上量了多少斗面、米，
　　 就被扔到这里寂寞了多少年。
　　
　　 不识字的姥姥，
　　讲着斗石泪，
　　 教我认识了人生的第一个词——
　　“勤俭”
　　 让我享用不尽。
　　
　　
　　 斗石之花
　　
　　 分别五十年了，
　　 斗石难耐寂寞，
　　 我剪不断思念。
　　
　　 而今
　　岁月的沧桑，
　　 把你拥抱成银花镶的斗。
　　
　　 当年姥姥吐口唾味，
　　 把一朵银白石花研成膏，
　　 涂上我的指甲。
　　
　　 第二天，
　　 十片朝霞，
　　 能让如今普天下的指甲油嫉妒死！
　　
　　 姥姥当年说，
　　 那是石头的血。
　　
　　 斗 石 河
　　
　　 是从斗石里涌出来吧？
　　 从狼尾巴里跳出来吧？
　　 从姥姥的汗腺里淌出来吧？
　　
　　 怎么一流进荒沙里，
　　 谷穗就摇起了狼尾巴？
　　
　　 一流进盐硷地，
　　 盐硷就抱出玉米的金娃娃，
　　 自己不明不白地消失。
　　
　　 一流进荒山，
　　 荒山就描绿层层梯田，
　　 翻起重重麦浪。
　　
　　 那不毛的苦寒，
　　 都下起了大雪的白面，
　　 金沙的小米。
　　
　　
　　 再访老槐树
　　
　　 五十年过去，
　　 我从你墨绿的叶子里，
　　 找不到“变老”二字。
　　
　　 从你迸发的新枝上，
　　 吟出了苍劲的诗。
　　 从你愈合不了的枪伤口，
　　 读出了国仇家痛。
　　
　　日本鬼子射进你
　　心里的子弹？
　　化干净了吧，
　　成了你的刚劲吧？
　　
　　
　　 土地的神龛
　　
　　是你走入我的梦吧？
　　捎来了姥姥给的一把土，
　　说那是聚宝盆。
　　
　　我就是捧着这聚宝盆，
　　奔走呼号，
　　呼唤起的滚滚麦浪，
　　滚走了一座座大楼，
　　一个个工厂。
　　
　　呼唤绿的林涛，
　　涌起了荒山、沙滩的翡翠。
　　
　　如今你不回来了吧？
　　你的神龛已住进山神，
　　这无边的退耕还林，
　　已成了他的辖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