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戈壁残狼-个人文章】
枣红牛的故事
□ 戈壁残狼
2008-03-12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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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间有一排房屋,房前有一个大土堆,旁边是一个大粪池。粪池周围有一圈树,有洋槐树、杨树、桐树,还有几棵柳树,这些树上经常栓着十几头牛,这就是我们生产队的养牛圈。
大包干前,我们那个偏僻的小村还没有通电,更没有拖拉机,生产队的几百亩地全靠这些牛来耕种。
牛是生产队的重要家业,队里无论大人小孩没有人不爱惜这些牛,都把它们当成宝贝。其中最受大家喜爱的是一头枣红母牛。这头牛膘肥体壮,口轻架好,无论犁地播种,还是碾场运肥,它都非常卖力。饲养员从来舍不得抽它一鞭子,不但把草料给足,饮水给够,还经常拿竹扫帚给它刷毛。
有一年夏天,枣红牛拉粪肥过一条河沟时翻了车,它的一条腿摔伤了,又红又肿,迈不开步。眼看着这头牛就要残废了,生产队想请一名兽医来治疗,但当时队里穷的叮当响,实在拿不出钱给枣红牛抓药。生产队长开会动员全村集资买药治牛,村民都通情达理,纷纷响应。很快,这家送来几毛钱,那家送来一筐红薯干,喂养这头牛的饲料员从家里拿来了仅有的4个鸡蛋。
东村有位老兽医先生被感动了,他对我们村的人说:“看你们对这头牛有这么深的感情,我不收一分钱,也要把这头牛治好。”他提的条件很简单,每天早上,晚上全村男孩到牛屋里来撒一泡尿。村民都说,只要能治好枣牛的病,别说要小孩的尿,就是要大人的血我们也愿意给。
老兽医把小孩的尿收集在一个铁盆中,把一块烧热的大石头放入盆中,只听到“兹,兹”声响,尿中升起团团白色汽雾。他拿一块厚棉布蘸足滚烫的热尿往牛红肿处敷,凉了,再换一块。就这样,每天两次,从未间断。半个月悄悄过去了,枣红牛竟然奇迹般地好了。
治好枣红牛的那一天,村民们围着老兽医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有人端来了红薯干,有人手里拿着钱非让兽医收下,可兽医坚决不收。在队长的劝说下,老兽医只好收下饲养员从家里拿来的4个煮鸡蛋。
年底的一天晚上,耕了一天地的枣红牛顺利地产下一头牛犊,同样是枣红色,活泼可爱,招人喜欢。生产队让这头牛歇歇,没让它下地干活。可在休息的几天里,枣红牛精神萎靡不振,食欲大减,像生了病似的。饲养员只好套车让它在近处地里拉草,干点轻活。谁知这一来,枣红牛不但精神好了,食欲也大增。它拉着草车前边走,小牛犊围着它跑前跑后,跳跃撒欢。村里人看到这一情景,无不露出笑容。
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那一年,生产队要把队里的牛分到各家各户去。这时的枣红牛已经很老了,在也干不动重活了,但在分牛时,村民们都抢着要分到这头牛。队长不解地问:“那么多口轻体壮的牛你们不要,为什么偏偏看中了这头老掉牙的牛呢?”村民都说:“这头牛仁义,通人性呀!”结果这头枣牛还是被饲养员抢回了家。饲养员解下缰绳,当着全村人的面大声说:“枣红牛,咱们回家!”他牵着牛头也不回地向家走去。全村没人再说话。大家心里都清楚,谁也没有饲养员和它感情深,这头牛已经和饲养员的生命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后来,我离开村庄到外地上高中,渐渐地对这头枣红牛的记忆已经模糊。有一年暑假,和父亲一起往地里运粪肥,我忽然想起了枣红牛,忙问起父亲。父亲叹了口气说:“枣红牛真仁义呀!那天你饲养员大伯不在家,他儿子套牛去犁地,不知道心痛牛,把牛累死在地里了。”我又问:“后来呢?”父亲接着说;“你大伯回来知道枣红牛死了,也一下子病倒了,昏迷中还在骂他儿子连枣红牛都不如,心咋恁狠哩?”我没敢再往下问,只是从心底对饲养员大伯产生了敬意。
饲养员大伯的自留地头上有了一座小坟,没有任何标记。但全村人都知道,那是枣红牛的坟,是我们村唯一的一座牛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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