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满亭星月-个人文章】
在绝望中从容,然后波动
□ 满亭星月
2008-03-31 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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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经意间,草开始绿了,树也冒芽了,哈尔滨的春天淡淡的突然来了。然而阴雨绵绵,很久不见阳光。时光被延展得无边无际,仿佛凝固在空气里。回来的冬天没怎么看见雪,这些天倒是和雨对上了。
哀伤,抑郁,情动于衷。身体的征候与心灵相合拍,疲惫而滞涩,眼神很苍茫。中国的社会和气候似乎堵塞了我的每一丝毛孔,晦暗无孔不入,看不见清亮的天。悲伤,悲伤我在法国那么美丽的乡愁被现实压低后的模样,悲伤中国人被物欲和金钱拥趸得无法透气的日常,悲伤大家心知肚明的高成本运作所导致的无谓的浪费,悲伤几千年的厚重扭曲错节、支离破碎,更悲伤在这样的零乱扭曲中无法安置自己,如遭丧乱。荒诞透心,因为深爱一个东西,却无法忍受它,是一种中国特色的幽怨式自虐。悲的多了,就成了哀,有一种淡而深透的气韵在肺腑呼吸之间,所以第一次分不清超然和绝望的距离,分不清淡定和浓烈的界限。于是想陶渊明和苏东坡都是这样的代表,还好他们有一颗温暖而浩瀚的心。我也想温暖而浩瀚,但古时候没有信仰和文化的困惑,今天的我却没办法不迷离。可是必须有一天能温暖而浩瀚,因为唯如此方能自救,自救后才能立人。如果选择活着,如果没有勇气和权利主动选择死亡,那么必须遗弃绝望,必须安置自己。路要怎么走,还得自己选择,只是这个年纪拥有了生活磨砺出的从容,既然怎么活着都是痛苦,那就坚持自己曾经坚持的,把倔强和潇洒融合在一起,即使被人认为是极端和神经质的人,也不改初衷。即使分不清某些距离和界限,也必须有纯洁的晶体,必须有仰望的心和坚持的底线,对污浊的抵制是一种神性的姿态。这些呼唤和“必须”使我坚定的遗弃某些东西,在生存方式上总不能安稳,我知道自己的骨子里有白羊座赐予的暴烈和不顾后果,我内心中有火焰的种子。表面上漫不在乎,因为大多数人在意的的确是我丝毫不在意的,心中却有一种近乎顽固的信念,不能按我要的方式活着,生不如死。
爱上了弹琴。我喜欢古筝每一个八度相交织产生的缤纷的旋律,真有“一弦一清心”的愉悦。弹琴和人生的姿态一样,要想动听美好,用我的话说,也是“从容”。从容才能有高雅的韵致,有流云的自在,有凝脂般的细腻,有每一个音符间飘荡的心情。我知道自己坚持练下去,会有一天达到这样的境界,深知弹琴不仅是一门技艺,更是一种体验人生的方式。心有多澹宁,琴韵就有多清。这几天,就想弹“天尽头,何处有香丘”,觉得自己心灵的节奏很符合黛玉所遭遇的绝境,绞缠在破灭和呼唤之间,挣扎在毁灭和重生的夹缝里。所以知道弹琴也是一种释放,与黛玉葬花是同质的自救。
教法语更像一种机械而空洞的体力劳动。比学法语更让人歇斯底里的就是教法语。九十年代左右的孩子所受到的人文教育让人担忧,我更不理解没有真正灵魂的养料又怎么可以生活和存在得安然。我自己的灵魂时刻都处在缺水的状态,然而大多数人满足于物质。这个时代对物质的追求前所未有,我自己也追求物质生活的质量,但我反对除了物质一无所有。我看见中国的阶层化日益明朗,社会的财富分配极度不均,关系网一片乌黑,很多珍贵的社会资源被无谓浪费,而所有人都被迫适应这些潜规则。在这样的感觉里,我被污浊淹没,更无法认同。我是一个相对的局外人,但仅仅看见,已经让我艰于呼吸。
想念蒙彼利埃的天空,如同想念澄澈,如同想念一个透明的中国。读博士不是必须的选择,但它能让我在未来几年内有一种相对的心的平静。或者说,给自己行动的慵懒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而继续清高着。这也是一种逃离的姿态,但飞翔的姿态不能保持很久,终究要尘埃落定,如同终究要在灵魂和生活两个维度上安置自己。在我宣称我想在法国拥有一所面朝地中海的房子的时候,我知道我想要的其实是一种安置和澄明的状态。在异乡寻找一种属于自己独特的方式---可以安身立命,可以度己度人,可以架一座温暖而浩瀚的彩虹在天际,可以在双重的无限里歌哭欢笑,可以完成某种抵达---将是我这几年生活和思考的重心。我也会主动去寻找一种情感上的绚烂和激动,因为再迟,就更辜负自己。清教徒式的状态必须结束,在某种意义上,把自己还原成女人。经历了青春时代的痴傻、无畏和伤痛,该去进行一场优雅、温暖和知性的爱情,用来修炼繁华后的安详和深湛,不是激情,是抵抗荒凉和冰窟,是给这个阶段的行走涂抹上一种丰盈的层次。青春已然辜负,不能再辜负此刻的壮时行色。不在乎拥有和失去,只在意每一个瞬间的饱满。饱满中拖曳着意义的行藏。
明天,我会去买一双旖旎的鞋子。我已经选好了,斑驳陆离的蓝绿色,歪戴一朵小花,又妩媚又大方。我会让自己的脚在舒适和典雅中感受鲜活的气息,我必须反抗绝望。用一双鞋子反抗绝望有点可笑,但对绝望来说,形式也许就是一切。拔一毛可以波动永恒,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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