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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物语征文] 小兵快跑
□ 且看浮云
2008-04-01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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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兵…来…跳…对…再跳…”
“小兵…追啊…快追…”
汪…汪…汪…哈…哈…哈…
田野上,被收割的麦穗一茬接一茬倒卧在地上,恍若金色的波浪铺展开去,一只狗远远奔来,如离弦的箭,少年矫健的身姿紧随其后,欢声笑语和着热烈的犬吠,洒落在暖暖的秋风里…
这样色彩明丽的一幅画,却因为小兵的骤然离开,沉淀在记忆深处,被无数次触摸和缅怀后,最终褪成了陈旧的黑白,延展在二十年的梦魇里,线条清晰却沉重异常。
小兵是小舅最好的伙伴,尽管它只是一只狗。多年以后,除了小兵缎子样的褐色皮毛,竟然已经不太记得它的样子。从我有记忆开始,它就一直是和小舅形影不离的,小舅大我八岁,那个时候,已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黧黑瘦削,一双眼睛带着桀然的满不在乎。八十年代,军人是最可爱的人,小舅给爱犬起名字叫小兵,也不算奇怪。我喜欢小舅,更喜欢小兵,每年暑假,被妈妈送到外婆家的时候,就是小舅最烦的时候,因为我这个小尾巴,根本没办法甩掉。这不仅因为我是外婆的心肝宝贝,妈妈是小舅最敬重的二姐,还因为小兵喜欢和我玩儿。
于是,村子后面宽阔的田野里,总会出现这样的画面,小舅在前面兴致勃勃的走着,不时俯身寻找刺猬、泥鳅之类,那是寻常菜谱里不错的牙祭,小兵寸步不离左右,对小舅充满崇敬和依恋,我呢,则揪着小兵的尾巴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小舅喜欢天地间那种毫无束缚的自由感觉,我则喜欢田野里植物的芳香,奇怪但悦耳的虫鸣。时光就这样不着痕迹的迅速溜走,我玩着笑着,累了,就顺便找一块干燥的麦垛,静静的睡去,然后在小舅结实瘦削的肩膀上晃晃悠悠的醒来,迷迷糊糊的被他背回家去…
小兵不是一只多愁善感的狗,除了在小舅面前表现驯服外,大多数时候是矫捷凶悍的,它很健壮,几乎和我差不多高,在整条村子里,它罕有敌手。一次,我带着小兵在晒场上玩儿,两个男孩子过来抢了我手上的糖就跑,未等我反应过来,小兵飕的从我身后冲出,将其中一个扑到在地,两爪按着他,低声吠叫,那个孩子吓得面如土色,连哭都忘了。事后,那个孩子的妈妈带着他到外婆家兴师问罪,展示他被小兵扑翻在地时蹭出的伤痕,外婆说尽好话,发誓要将小兵关几天禁闭,塞给那孩子两大把糖算是息事宁人。我带着小兵溜出了门,顺便将外婆炖在灶台上的卤肉偷了一块出来作为奖励,小兵高兴极了,围着我跑前跑后,欢叫不停。天色已晚,我不敢带着小兵回家,怕小兵真的被外婆关禁闭,我们两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赵大爷家的荷塘边。正是盛夏,荷香扑鼻而来,皎洁的莲花在月色中散发着莹白的光华,诱引着我的目光,我看见拳头大的莲蓬在碧绿的荷叶间探出头来,饱满的莲子仿佛随时会被撑裂开,我拼命的咽口水,齿颊间填满了莲子的甘香。赵大爷家的莲蓬,那是一等一的好吃,清甜可口,这几天莲蓬新上市,赵大妈每天要走街串巷卖莲蓬,碰到我,一般都会塞给我两个,外婆追着给钱,她不肯要,害得我手上拿着钱,也不敢过去买。我拍着小兵,问它:“我们摘两个莲蓬好不好?”小兵蹭着我,嘴上呜呜着,态度很不明朗。迟疑再三,我终于没挡住肚子里的馋虫,吩咐小兵在旁边看着,自己一手抓着塘边的小灌木,一手伸出去够离得最近的莲蓬,还差一点…还差一点….我一时忘形,脚往前迈了出去,只听咔嚓一声,那小灌木突然断裂,我毫无准备地直往荷塘里跌去,妈呀…我张开嘴尖叫,却呛了一口泥水…荷塘很深,脚下的淤泥绵软不堪,根本无法立足,我稍一用力,身子便往下滑了一截,我顿时魂飞魄散,拼命的喊小兵小兵,小兵在身后冲着我汪汪直叫,大概是感到形势严重,迅速跃进水里,咬住了我的裙摆,下滑的趋势减缓,我赶紧返身抱住它,死也不肯松手,小兵嘴里含着我的衣服,呜呜叫着,动弹不得,我从最初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这才放开小兵,紧紧抓住它的尾巴,由着它将我从荷塘中拖上岸去。上了岸,我看着自己满身的泥水,依然后怕不已,坐在地上哭个不休,小兵站在旁边不停地舔着我的手,以示安慰。突然,它仿佛听到了什么,昂起头,看着前方,大声的叫了起来,我诧异的看着它,它更大声的叫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跑了出去,任我怎么喊也不回头,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我重新陷入了黑暗和孤独中,疲倦和害怕一阵一阵袭来,我就这么睡了过去。
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乘着小船晃晃悠悠在无边的荷塘中前行,诱人的清香包裹着我,温暖而舒适,我伸出手去,摸到的不是莲蓬,而是毛茸茸的头发…
“唉…唉…小鬼,揪我头发干什么?”小舅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一下子清醒了,我这次又在他背上了。
“小舅…小舅…我差点看不见你们啦…”我搂着小舅的脖子,呜咽不已。
小舅将我的手扯开一点,大喘了一口气,说:“吔…你们两个不是英雄吗?还好意思哭,我的老妈你亲爱的外婆都急得犯了头疼病,我白白挨了一顿骂,要不是小兵发现了来找你们的我,将我带过来,你非把人急死不可…”
“小兵?小兵在哪里啊?”我才想起来,开始东张西望,像是响应我的呼唤,一阵麻痒痒的感觉从脚底袭来,我低头一看,是小兵在舔我的脚,我咯咯笑着,轻轻蹬它,它小声吠叫着,像是欢喜,又像是示威…
小舅说:“大小姐,可以下来了吧?你都不知道你现在有多重,背着累死人了。”
我眼珠转了转,说:“要我下来可以,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还讲条件?”小舅气呼呼的问:“什么条件?”
“我要吃莲蓬,好多好多的莲蓬…”
打狗行动是从黎明悄悄开始的,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声凄惨的长嚎从村头传了过来,带着绝望和不甘,我和外婆两人不约而同的起床开门,看见小舅一边系鞋带,一边匆匆出门,外婆喊他,他头也没回,只是说去看看。
村子很长,不断有凄厉的犬吠声传来,听得人不寒而栗。我站在晒场上,看到村里的年轻人们如临大敌,直往前面跑过去,我也想去看,可是不敢。
赵大妈挎着一篮子刚摘的莲蓬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嘴里喊着:“作孽啊…作孽啊…”
我跑上去扶住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说村长带着村里的十几个年轻小伙子组成了打狗队,正在挨家挨户打狗。
“什么世道哟…你说这村里谁家没养看门狗啊?十几个人一上去就往死里打,那个惨哪…”她一边说一边摇着花白的头走开去,腰佝偻着,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
“赵大妈…他们为什么要打狗啊?赵大妈…”我在后面喊她,她头也不回。
我再也管不了怕不怕的,急急的往村头赶去。
叫嚣声停了下来,一群人守在承炳叔家门口,每人手中都握着胳膊粗的大木棍,围成了一个圈,承炳叔夫妻俩惊惶地看着大伙,他们的儿子,我的同班同学小梁跪在地上,紧紧抱着他们家的大白,哭个不停。大白嘴角流着血沫,呜咽着,一条腿在不停的抽搐。大白是一只漂亮健壮的白狗,和小兵很要好,常在一起追逐玩耍,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死大白。
村长显得有些不耐烦,将嘴上的烟屁股吐在地上,对着围观的人群说:“你们说,我有什么法子?现在很多村都有疯狗咬人要了命的,上头做了指示,说各村不能养狗,所有的狗必须击毙,我总不能不听吧?”他又转过身,看着那对惶惶不安的夫妻,语重心长道:“承炳,把你儿子拉开吧,也不要让他看了,我家的黑子是第一个被打死的,我心里也堵着呢…”说罢一挥手,大家一拥而上,将小梁拉开,交给他的爸爸,小梁发疯似的要冲过去,他爸爸紧紧将他搂在怀里,捂住了他的耳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众棒齐下的钝击声,大白绝望的哀鸣声,齐齐冲击着我的耳膜,我看见大白一跃而起,瞪着血红的眼睛想要冲出棍棒的包围圈,可是四面八方都是结实的人墙,大家呼喝着,手中的棍棒毫不留情,大白雪一样的皮毛顿时被鲜血染红,悲哀的吠叫渐渐变成间歇的呜咽,终于微不可闻。大白死了,一双眼睛不甘心的睁着,仿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噩运。承炳叔虚脱了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开了一直挣扎着的小梁,小梁冲向倒在血泊中的大白,想要扶起它,却弄得一手鲜血,他趴在地上拼命哭拼命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也跟着泪流满面。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屠杀,大白不是病狗,大白那样强壮矫健,它为什么没有活下去的权利?我眼中一片猩红,站在那里放声大哭。没有人注意到我,整个村子里都响彻着孩子们的哭声,和狗的哀鸣,他们都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这么残忍?
一双手将我拉出了人群,我哭哭啼啼跟着他走,好半天,我才看清是小舅。
小舅蹲下来给我抹干了眼泪,说:“丫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必须让小兵躲过这一劫。”
小兵?啊?小兵?!我顿时慌了,小兵怎么办?小兵可不能让他们打死啊!
我揪住小舅的衣服,惊慌失措的问他:“我们怎么救小兵?我们怎么救小兵啊?”
“嘘…小点声音…”小舅赶紧四处看看,确信没人注意,拉着我往家飞奔而去。
外婆和外公正愁眉不展,小兵正惬意的啃着一根肉骨头,看见我们,欢快的迎过来,甩了甩尾巴。
我扑到外婆怀里,又忍不住哭开了,外公叹了口气,说:“小兵怕是不能幸免了,只有让它走之前好好的吃一顿了。”
“不,我就是不让小兵死,小兵从来没有害过人,它为什么要死?”小舅抚摸着小兵的头,愤愤不平的道。
“嗨…..”外公叹口气,说:“可是我们也不能违了上面的政策呀,这村里的狗,有几只是害过人的?”
“什么坏人定的政策?”我一边抹泪一边气呼呼的喊:“有一只狗咬人就要把全部的狗都打死吗?呜呜呜…”
“就是,难道政策不对我们也要听吗?我就是不能看着他们把小兵活活打死。”小舅从厨房里拿出炖着的一锅肉,全部倒在小兵的食碗里,外婆外公居然都没有阻止。那年头,物资紧俏,一家人一个星期难得吃到一顿肉,小兵更不用说了,它看着碗里香喷喷的肉,欢叫着,又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望着我们呜呜叫着,居然没有立即动口。
我的眼泪又下来了,我紧紧抱着小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让我的小兵被那帮人活活打死。
小舅蹲下来,拍着小兵缎子样光滑的脊背,静静盯着小兵的眼睛,对它说:“小兵,我不会让你死的,待会你一定要听我的话,我让你跑,你一定要跑,跑得远远的,让他们谁也追不上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知道吗?”小兵似懂非懂,伸出舌头舔了舔小舅的手,小舅喂了它一块肉,继续说:“待会你留在后屋,我打开厨房的门,门后通往麦地,你就从后面一直跑,不要回头,知道吗?”小兵呜呜叫着,对小舅的反常表现表示不解。小舅紧紧搂住它的脖子,眼泪流了出来:“你一定要在外面照顾好自己,等这阵风过了,你就回来,好不好?”我又忍不住放声大哭,我舍不得小兵,可是我们这么多人,居然都不能保护它,那种深切的悲愤和不平,堵塞住小小的一颗心,让我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
从凌晨直到中午,悲哀的犬吠响彻在村子的上空,他们围追堵截的呼喝声,将我的心揪到了嗓子眼。杂沓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我和小舅如临大敌,不约而同的站起来,迎了出去。
“权贵叔,您就放过小兵吧?小兵它怎么看也不象疯狗啊?”小舅拦在门口,还在做最后的努力。杀红了眼的村长已经没有解释的耐心了,它一把推开小舅,端着棍子就进了屋。
小舅直起腰,大喝一声:“小兵,快跑啊!”这一声中气十足,用尽了小舅全部的力气,村长一时愣在当下。小舅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继续喊:“小兵,快跑…”
厨房里一条黑影箭一般冲向田野,快如闪电。
与此同时,村长一个箭步跟了出去,拿着棍子的人们一起冲向厨房,棍子上浓烈的血腥味熏得我几欲呕吐。我和小舅挤在人群中赶到屋外,小兵已经远远的离开了我们的视线。村长站在麦地里杵着木棍气喘吁吁,一伙人大眼瞪着小眼,都有些发愣。
汪…汪汪…几声犬吠响了起来,大家吃惊的抬眼望去,小兵又回来了,它大声叫着,不舍得就此离去。
村长发一声喊,十几个人顿时举棍向它奔去。
我和小舅一时之间五内俱焚,几乎同时喊道:“小兵快跑…小兵快跑…”
小兵终于从那帮人杀气腾腾的脸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它异常不安,它一边绕着圈子,躲避着棍棒的追击,一边大声叫着,不时回头看看小舅。
小舅拔腿飞奔,赶在那帮人前面,一直一直声嘶力竭的呼喊:“小兵快跑…小兵快跑…”
我也在跑,一直哭一直跑,一直喊着:“小兵快跑…小兵快跑…”
一群人疯狂的追逐着,呼喝声此起彼伏,有好几次,小兵都只是堪堪躲过一击,我和小舅的呼喊声渐渐变得嘶哑,小兵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前奔去,缎子般的褐色皮毛在阳光下轻轻晃动,将我的心在那一刻撕扯成两半。
我和小舅终于放下心来,累得躺倒在麦地里,我们知道,小兵奔跑起来,很难有人能追得上的。
当喧闹的村子终于安静下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这是我经历的最暴力最血腥的一天,在长大的日日夜夜中,我都不能忘却它给一个孩子小小心灵所带来的伤害,那是无能为力的心痛,是无辜生命的被蔑视的悲哀。
我和小舅的嗓子都喊破了,足足有三天没能说话,我们两人在家里躺了三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为小兵的未来忧虑不堪。
小兵的成功脱逃,成为全村茶余饭后的话题。此后几天,家里陆陆续续有孩子们来打探消息,他们本来就喜欢小兵,如今竟能从村长那帮人的魔爪下逃走,更是得到了大家的普遍尊敬。大家常常在一起回忆小兵的种种往事,越讲越神,越讲越盼着小兵能早些回来。
小舅每天在田野里乱晃,希望能够找到小兵缠身的地方。在假期将要结束,孩子们终于都不再抱着希望时候,一天晚上,我们听见了后院熟悉的汪汪声。
小兵回来了。我们冲出门去,在暮色中将它紧紧搂在怀里。它一如既往的低声呜咽着,伸出舌头舔我们的手。
小兵瘦了,毛皮失去了光泽,变得脏乱不堪,我们无法想象它是怎样度过这十几个日夜的。每个村子都在打狗,无论是在哪里发现狗的踪迹都要赶尽杀绝,可怜的小兵,是怎么躲过一双双警惕残忍的眼睛,东躲西藏活下来的?
我们给它洗澡,喂它吃东西,将它藏在房里,寸步不离地守着它,尽量不让任何人看见。但是经常来玩的孩子们发现了它,他们表现出了空前的团结,默默的守护着它,从家里带出各种各样的食物给它,在大家的精心呵护下,小兵很快强健如初。
一天傍晚,我们正准备给小兵洗澡,小梁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了堂屋,扶着门一边喘气一边大声喊小舅的名字,一种不祥的预感霎时笼罩住我,我跟着小舅出了屋,只听小梁说:“快…村长带着人来了…快让小兵跑…”
紧接着又有几个孩子冲了进来,一个劲地喊:“快让小兵跑,村长来啦…”
小舅迅速拉开后门,孩子们带着小兵鱼贯而出,往麦地跑去。
村长似乎预料到大家会让小兵从后面跑,直接带着人追了过来,我们带着小兵飞跑,小兵不时回头等我们,眼看就要被追上了,小舅一拳打在小兵的屁股上,小兵吃疼,发出一声哀鸣,小舅瞪着眼睛,用力喊道:“小兵快跑…你快跑…我们等你回来…”
大人们包抄了过来,孩子们尽量奔跑着,拦在前面,小兵停下来,悲哀地看着我们,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它是宁可死,也不愿意再离开我们去流浪了,它呜呜连声,往我们这边奔来,女孩子们尖声叫了起来,我一边抹泪,一边嘶声高喊:“小兵快跑…快点跑啊…不要回来啊…”
孩子们都冲了过去,一起哄着它:“小兵快跑啊…小兵快跑啊…”
棍子象雨点一样落下来,如果不是怕伤着孩子们,估计小兵已经受了伤,在孩子们的呼喊中,小兵终于绝望地吠叫起来,在黑暗的旷野中宛如狼嚎,它转过身,闪电一样急驰而去…将孩子们伤心的哭声,还有村长们狠狠的咒骂声留在身后。
小舅站在田垄上,恨恨地说:“当村长了不起吗?有一天,我也当给你看看。”他转身离开,像是对什么东西决然的背弃。
很多年过去了,小兵再也没有回来。
十年后,小舅履行了诺言,当上了张村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村长。上任三个月,就带着大伙在一片泥泞的旷野里修出了笔直的公路,一直通到了县城的主干线上,这是张村多年以来唯一的改变,尽管这条路让村民们获益非浅,但是上级却说他不经汇报,擅作主张,要小舅在县城做深刻检讨。其实小舅的汇报早已经打了上去,批复是研究研究。小舅二话不说,扔下干了不足一年的乌纱帽,甩袖子走人。
后来,小舅去了南方,干得很好,买车买房,娶妻生子,过上了中产阶级的生活。
只有我知道小舅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说过:“丫头,如果没有小兵,也没有我今天”。
在某个城市出差的时候,和小梁也见过一面,他意气风发的样子,生活过得也很不错,互相祝福的同时,他也曾说:“当年大白的死,让我非常绝望,如果小兵没有跑掉,我不知道自己还会相信什么。”
是的,如果没有小兵,小兵如果没有逃掉,也许我们一直相信的某些东西,也许是信念,也许是信仰,也许只是心中的一份坚持吧,可能真的会随之死去。谁知道呢,那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执念和妄念,也许原本就是支撑我们认真活下去的精神所在吧。
尽管小兵不一定真的逃掉了,但它毕竟没有死在我们面前,因此我们终于对生活有了一点点期待,这一点点期待,恍如井口上方微弱的光,引领着我们奋力游上去,最终看见了一片辽远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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