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白衬衣-个人文章】
写点什么
□ 白衬衣
2008-04-11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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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日,在电脑前发呆。妻过来笑问,“是不是要写点什么?你可好长时间没写东西了。”
的确!可写点什么呢?这又让我呆了好久。
已经决定将目前筑路的工作放了,可又接到万源的电话,碍与老倪的面子还是答应了下来。去四川的路上想,可以写篇游记吧?不基于去赞美哪个地方或讴歌哪个地方的人。再说,现在千城一面,每个城市的决策者都慌着将自身的城市建设的富丽堂皇,原有的成规模能突出当地特色的建筑也陆续被拆除,矗立起一座座让人怀疑是关系户剽窃来图纸而落成类似“超人特色”的建筑物来。无怪乎像我这样在不同城市间游走的人,在任何一个地方都难有陌生的感觉。大同小异的街道、大同小异的饭馆以及城市中间晃动着大同小异服饰的人们。
出了万源火车站就被何主任拉到一家很小、卫生条件也非常一般的地方饭馆里。掌柜的端出两个小罐罐,不待落到面前就有股浓郁的鸡肉香味飘了过来。经何主任介绍才知道此汤是他们当地的土鸡炖制而成,属独家货,热销国内,马上到了有钱买不到的地步。汤的口味很厚重,如在口中多停留的话滋味更美。可不及我再细细品味,何主任又在旁边说:“多来点哦,汤很补的!”倒是他侄子开玩笑说:“补什么?现在谁还缺营养?你看街上晃的哪个不是营养过剩的‘肉’?”
听明白了,俺也是块营养过剩的“肉”。可还是吃了两罐加两提包子——饿啊!另外,也有些嘲笑自己,怎么一小罐罐汤就开始改变对此座刚入眼皆是破败的小县级市的印象呢?难怪有“少不入川,老不出蜀”之说,四川这地方随便亮出个玩意,或许级别不大但印象颇深。如同山里人对背上的竹篓的使用,一个瘦弱的小老太太竟然能从陡立的山上背下比她自身体积大好几倍的柴来。
工地位于石溏乡到附近一个村子之间,路的一侧是农家人的菜地,细细田埂中正绿油油地长着各种蔬菜,其中一种当地人称之为“牛皮菜”的植物,据说没有什么营养——对,正合适我们这一坨坨营养过剩的“肉”。另一侧是条半干枯约有十米宽的河床。路缘是从河床的一侧直接用大家俗称“狗头石”的河卵石几乎不用任何填充物垂直垒起四米多高,路的中间还有两座用如此石头加了些水泥垒成的石拱桥,跨度大的约有五、六米。
“这路能抗得16吨的振动压路机?”我怎么都看着悬乎。
“反正从我小时候有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毁过。”何主任说。
从石头上的苔藓不难看出它的寿命,可也不能在咱们手里给毁掉。于是让压路机过来试压,居然在开强振的时候只掉了些碎土,不免从心中敬佩起当年用这些圆忽忽的石头垒制的人。比起现在新闻中坍塌的用混凝土建造桥梁的那些人,关牢房里一点都不冤枉,咋就没学点祖师爷的本领就敢胡来?
道路铺设期间从附近的村子里找来二十几个村民协助铺设,可能因为道路修筑之后多是他们使用的关系,他们出奇地卖力,技术上的欠缺也因他们的勤奋而有所弥补。
东面村子里有位看起来约七十多岁的老先生,常上午到工地上给我们送些蘑菇、木耳、竹笋等他从山里弄来的东西。每次,项目经理都给他十块钱,无论东西多少。老人从来都是不做响地收了,并且收了钱后不急于回家,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看着我们一大帮人忙活,不时地也和大家搭几句。曾和我说过几次话,不过他的四川话太四川了,很多都难以听懂,必须旁边干活的人再翻译一下。
后来别人告诉我,他就住在村子西头那座刚修好的新房子里。他的孩子都去了外地打工,原先还有个小孙子跟他一起过,去年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就被接到城里去上学了。孩子们在外面混的也不是很好,无法将老人接到城里,虽说街坊邻居地帮着照顾下但毕竟年纪大了。
施工期间有一辆运料的自卸车翻到了几米深的河床里,车是肯定报废了,所幸的是在车掉进河道的那一瞬,五十多岁的老兄敏捷地从车里跳了出来而没造成人员伤亡。乡里的领导也匆匆跑来,想练一把指挥若定的本事来着,可看到事故人毫发无损及失望又庆幸。
现场很快围了很多附近的居民,在场的不断地给刚来的描述刚才的一幕,但每次都有些出入,但下一次的描述都比上一次精彩、更富有戏剧色彩。听的人又继续加工下讲给比他来的更晚的围观人,如此如此,到了两个小时以后大家对此次事故的印象几乎能和好莱坞大片中的车祸相媲美。这样说并非对当地居民的诋毁,而是充分证明了一个理论:每个人心中都有个更精彩的向往!
是否照正常的逻辑来讲,刚才出事的那位老兄此时应该蹲在翻滚、跌落而像团废铁的自卸货车旁沮丧或者嚎啕。而在有些人的思维里是不遵循大家所公认的逻辑的,正是这些会显现出人对生活的态度。
他的确蹲在“车”旁,但他脸上丝毫看不出沮丧或伤心的表情,他一边看着自己放置的容器来接油箱里漏出来的油,一边盘算着。
“车有保险没有?”我问他。
“牌照都没有哪有保险?”说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就在附近拉点活,不跑远。”说着,指着他的“车”说:“没关系,拉到报废厂给我的钱也快够再去买辆跟这差不多的车了。”
“那该恭喜你喽!”我们俩的笑让周遭的人都莫名其妙。
趁在河道里遛的时候,从乱石里寻出块淡绿色的石头,扁扁的巴掌大小。记得小时候总能见到“精品店”内卖将如此石头画些风景或写些字,二哥曾买过,放在书桌上。把石头拿回了住所,想是最后一次修路的原因吧,留个念。
临行前一天的黄昏,远山中间突然放起了焰火。鲜亮鲜亮地窜到空中,又变成一大片一大片或红或绿或紫的光影,在夕阳方收明净的蓝色的天空格外好看。前几个刚消失,后几个又窜了上来,如此延续了十几分钟。
我问何主任是不是谁家有喜事,可他却说有可能村民给已故的人祭祀。
“那给咱们送蘑菇的那个老头哪天要是过世了,他的孩子是不是也如此干?”
“孝顺孩子都这么干。”何主任的侄子说。
因最后一段路突击,必须留守。天黑下来的时候我和小何仍站在路的东头等着,我让小何去找点酒,否则风冷难抵。可他盘算了下去乡里的路程,决定到村里问问有什么小卖铺?去村子的路上距离工地最近的一家,就是刚才提起的那位老人。老人刚要吃晚饭,问明来意就坚决留我们在他家吃点,他还有酒。“夜间山里寒气重,喝点酒暖和下。”
我们随他进去了,显然不全是因为他家的酒。
老人的新房有三层,比旁边的几座都高出一层,墙的外面还做了水磨石的处理。一进门是一个大厅,沿着客厅东侧有三间小房应该是卧室。楼梯靠北侧,楼梯下面有个放碗筷的等炊具的厨子。从楼梯口的尘土来看,老人几乎很少到楼上去。大厅中间放着一个炉子,当地称做“贵州炉”。和北方的土暖气相似,就是在炉子的上方加制了一个类似八仙桌面的空堂,中间留有出火孔,一角装了洋铁皮打制的烟囱。大厅空荡的原因,虽有此物,依然觉得冷飕飕的,但如果围炉而坐有些烤。老人的食物就放在炉台上,一盘腊肉片,一盘是泡菜。老人招呼我们坐下后,又从菜橱里弄了个熏制的豆腐皮和一个白塑料桶。小何说桶里装的是当地人自己酿制的白酒,绝对纯粮酒。老人说要再弄个汤,但被我们制止了。
酒很烈,流经之处火辣辣的感觉。我和小何并没怎么动老人的菜,酒也没怎么喝,一是空腹,再是太烈。开始时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但当老人谈到他孩子的时候,话就多了起来,如同我们头顶笼罩着的迟迟不散的烟。小何担心我听不懂,不时地做下解释。后来多是重复的话题,他也不耐烦了,而我即使不能完全听懂老人所说的话,但多半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老人的酒量很好,不一会就面膛通红。我们劝他少喝点,他说不碍事,后来也就任由他边喝边说了。
趁上厕所的时候给何主任打了个电话,让他一会过来的时候带两瓶酒。何主任有点不明白,再次确认问我让带什么,“酒?”
“对,酒!”可能我声音过大,惊到了厕所旁猪圈里两头猪,它们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盯着我。
一个多小时后,何主任开车将我们接走。车行出老远,仍能看见站在门口灯光里站着的老人略有些驼的身影,背后是零星村屋窗口昏黄的光点和黑黢黢的群山的影,山影上是幽蓝的天幕里烁烁的繁星。
事后,我总能记起这一幕,且每次记起鼻头都有些酸酸的感觉。
由万源回京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四川本是劳务输出大省,又赶上春运所以只买到张没有座号的火车票。十几个小时光跟着餐车打游击了,到了北京已是狼狈不堪。
到京后收拾行李的时候,取出从工地带回那块淡绿色的石头。在上面写点什么呢?默默地想了会,在纸上写下“喜欢站在高处,尤其不被人发现的感觉。”可并未往石头上拓,想是当时捡它时候兴致很高,而现在淡了的缘故。何况有些纪念还是放心里较妥,总比周边满是坠物而胸中空空好的多吧!
作者签名: 习惯穿白色衣服的人多都随和,亲切如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