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梧澧-个人文章】
走进落日阴影下的双拐 (之四)
□ 梧澧
2008-05-15 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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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凉爽的空调象室外的灼热一样,烦燥得我一身一身出冷汗。那细长的背影,那两拐一脚的匆匆,那浑身不挂一条线的小女孩,那忽闪着天真、纯净的凤眼……关不掉的电视似地让我无法入眠。特别是小女孩那句“爸爸说那钱是勾死鬼,勾走了他的腿,勾走了妈妈……”,象钢针,似朔风,直入我的脑壳,赶尽了我的睡意,让我一直失眠到天亮。
我不管厂里有没有天大的事,一上班就赶到滨河街道办事处详查他的档案。还好,不问时事的主任,这么长时间了还不知道我早已卸职,恭敬、殷勤地提供了方便。只怕谁也想不到,这个方便给我带来多么大的震憾!
他的父亲,竟然失手打死了拼命阻止自己去赌博的妻子,含恨自裁。一个一心要当“万元户”——相等于今天的百万富翁的三口之家,瞬间成了只有一个刚刚八岁的孤儿。他是在他人的拳头下长大的。他最大的渴望就是赶快长大,长成一付铁拳,捍卫自己的尊严。为了躲避强大的拳头,练出了一双飞一般的腿,为了报仇、偷袭后快逃,偷袭成了一双闪电似的快手。他就在这样的流浪般生活中,在一群野孩子里成长。
为了生存,他做过小偷。大点后,觉得小偷太丢人,太没男子汉大丈之气,便洗手不干,迷上了开车。十五岁上就为他人开上了出租车。由于眼明手快,车开得出色,被同行里的帮头——车老大看中。这车老大不仅帮他挣了钱、盖了房、买了自己的车,还把女儿许配给他,让他又有了幸福的三口之家。不久,车老大车祸身亡,人车两空,却让他顺理成章地成了新帮主。结交了社会上的三教九流、名人大腕。在小车还很少,坐上小车象如今坐飞机一样荣耀的二十世纪末,他凭着心机和灵活收费,必要时甚至不收费,结交了不少中、下级政府官员、具体办事的工作要员。有了密麻、牢靠的社会保护网,成了可以喝五吆六的一方人物。世纪交替之秋,出租车远远超过了顾客,他的车帮帮主也名存实亡。他不屑、更多的是不忍心以曾经的帮主之尊和日子紧巴的同行抢生意、争饭吃,使生意更冷落,原本就跌落的收入養不了车更養不了家。手头紧时,便偶施拳脚,敲诈上了贼车的客人。内地人警觉了,敲不上了,敲外来客。外来客能有多少!能被他拉走、敲上的更少。就在这时遇上了我。
他原本是恼火没挣到钱还得出钱修车,见我车不高档,又衣着不整,不象惹不得的人物,也不象拿不出点钱的穷光蛋,想讹出修车钱来下下火,没想到拳头没伸展就轻易得手。为钱来得如此容易,更为发现发财新大陆喜出望外。干脆于没人处故意与人交通磨擦变相劫钱。碰上象我这样的,就稳劫了,告到公安、交警的,凭手段、靠社会关系网和帮主的余威,硬弄成交通纠纷甚至是受害更大,再讹回一把才完事。也是恃着手脚快捷、背有靠山,一时发财心切,一个月里竟又连发四次。
怎奈贼不翻,遍数少,一日终致锒铛入狱、又跌入人生最低谷。年纪轻轻,心高气盛,岂肯就此丢人显眼,便四方呼救,八面纠集,云集狱内狱外一切力量,刮起翻案风,想借风飞出大狱,东山再起。黑手甚至伸进了市人大,有了那份“司法枉法、监所虐囚”的市人大提案。有了他的狱外社会同谋特选的——我这个容易被表面蒙蔽和感情用事的人物带队视察监所。企图经我手得到一份有份量的人大视察结论,以人大的法律权威压慌办案队伍,打乱办案阵脚,混水中漏网。当然,入狱后的主要谋略和活动是狱外的那张大网。
怎知无巧不成书,偏偏让我遇上了他!
于是,便有了我们的报告石沉大海。有了我的董事长的频频告诫。有了本应由“补选”成“正选”的我的人大常委之职突然变戏法似地变成了“年龄偏大退位”。有了他的出狱再操旧业。法律似乎管不了他了。但人不算天算,终于在一次以交通事故为借口的实施抢劫中,吃生米的碰上了吃生谷子的,被人打昏、打断了腿,扔进了深深的荆棘丛。当他从昏迷中醒过来,多么艰难地爬出荆棘,爬出死亡时,因误时太久,断骨溃烂不保,只侥幸保了一条命。
由于吃生谷的人背景更深、势力更大,一个明摆着的险些致死人命案,仅以打架斗殴,各有所伤,只拘役三个月释放。一条腿没换来一个硬币,却换来了“狐狸”、“黄鼠狼”、甚至“小老鼠”、“弱兔子”都来报仇、索债。他的妻子卖房、卖光家产为他治伤、保了他一命,却因不堪忍受不断上门索债人的斥骂,无法在众人的唾沫星子里活人,没等伤口完全愈合,就狠心扔下他父女,从众目中消失。
还有一件值得惊骇的事要在这里赘述:放下档案,几经周折,终于有幸看到了他的刑事案卷,看到了那个瘦小女人的证词。不过不是当初车里给我保证的“到时我作证”,而是她“从未给过谁七十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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