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辆灰白色的东风牌大卡车，在葱绿的山峦间奔驰着，四位身穿深蓝色工作服，头顶防尘帽的母虎队员并肩站在车帮前。清风吹着她们高昂的面颊，吹鼓起她们的脊背，吹得她们那防尘帽的后摆“朴朴”作响。上坡下坡，拐弯再拐弯，她们的身体始终保持着平衡。阳光在她们脸上忽明忽暗。树木、房屋、小溪、山崖在她们眼前匆匆而过。她们庄严的姿态就像一排威武的士兵。
卡车驶进一条宽宽的河套，在一堆被人筛好的沙方前停下。大圣钻出驾驶室和筛沙人打着招呼。母虎们跳下车，打开大箱板，谁也不说话，各自操起特大号的平板锹，“刷刷刷”地一阵急风暴雨，就把一锹锹金色的黄沙甩上了车。
她们装沙的动作很优美。客车和荷花站在沙方上边，双手使劲往下一插，前腿弯，后腿蹬，屁股往下一蹲，腰部朝上一挺，一锹沙子飞上了车。她们动作娴熟，节奏均匀，很有音乐感。老大、苍蝇屎在沙方左右两边，“呼呼呼，刷刷刷”就像天女散花。
车装满开走后，客车高叫一声：“我的妈呀，累死了。”她脱下工作服，一屁股坐在沙方上，摘下防尘帽当扇子，使劲地扇着。
荷花跑到河边一阵轻咳后，用清凉的河水洗了一把脸，蜡黄的面颊渐渐出现了两朵彩云。
苍蝇屎解开衣衫，擦了把汗就到小河边去采水芹菜。
老大却没闲着，她把散乱的沙子又传到了沙方上。
一上午她们就装了六车沙，在最后一车开走后，她们带着饭菜在河边的一棵杨树下开始了野餐。
客车经过三个多月的锻炼，脸不像以前那么白净了，身体也瘦了一圈，但却显得结实了许多。饭量也大大的增加，肚皮却怎么也鼓不起来了。她曾对自己的形象悲哀过，而姐妹们却说她比以前漂亮多了。她不放心地问女儿兰兰。兰兰认真地说：“现在这样才是真正的妈妈。”她乐得把女儿抱了起来，使劲地亲了几口。又很干脆地放了几个响屁。
客车大口大口地嚼着一半白面一半玉米面的发糕，咸菜疙瘩咬得“吱吱吱吱”响，吃得很香。
“嗳，你和李科长的事咋样了？” 苍蝇屎边吃边问客车。
“黄了。”
“咋又黄了。”
“他不叫俺干活了，专门伺候他那窝崽子。”
“这不挺好嘛。”
客车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来也怪，以前怕干活，尤其是咱干这哪是人干的活，可是现在不行了，一到星期天心里就空荡荡的。怎么也不是。我以前最爱逛市场的，可是上回兰兰叫我给她买件衣服，我都懒得去。不爱见那些没事闲逛的人。”
“那你的事也不能不考虑呀。”
“我挣的钱够我和兰兰花了，算了。”
“这怎么能行呢，将来老了总要有个伴。”
“客车低下了头，又叹了口气，以后再说吧。”就跪在河边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清凉的河水，又向苍蝇屎挤了一下眼。
荷花端着半饭盒大米饭，里边还有些鸡蛋炒韭菜，可是她一口也没吃，坐在那里愣愣地发呆。老大叫了她几声她也没听见。老大就凑了过去在她的肩上拍了一下。
“怎么，不舒服？”
荷花瞅了老大一眼，摇摇头。
“甭想那么多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愁又有什么用。”
老大劝道：“听说判的有些重了，说不定会减刑的。”
荷花一声不吭，眼泪朴嗒朴嗒地流到了饭盒里。
荷花是母虎队里最年轻，也是最漂亮的一个。二十五岁，聪明伶俐，两年前和一个出矿技术员结了婚，因双方家长都不同意，就和他们断绝了来往。小俩口亲亲热热，恩恩爱爱，日子过得蛮舒坦，去年又生了个胖小子，生活更增添了情趣。想不到半年前，她丈夫因工作问题和一个同事发生了争吵，双方动起手来，结果他一拳把那个同事打了个跟头，就再也没起来。他被县法院因过失杀人罪判了五年徒刑。孩子也被公公婆婆抢走了。她的爹娘哭喊着想把她领回家再另找个婆家，可是荷花死活不干，非要在矿上等她男人回来不可。自从丈夫入狱后，她的生活就没了依靠，就加入了母虎队。
苍蝇屎不知是因荷花长得太漂亮了，还是因为她自己长得摆不到桌面，反正自从母虎队成立的第一天起，她就看着荷花不顺眼，更见不得荷花哭哭啼啼的样子。
“喂，我说荷花，才几天就熬不住了，不行姐给你找个好的，咋样？
老大瞪了苍蝇屎一眼：“没好屁就夹着点，别啥都显你有能耐。”
苍蝇屎一看老大发火了，小声嘟囔着：“瞧你那德行。”
“你再说一句。”老大揪住苍蝇屎就是一耳光。
苍蝇屎扑上去一把抓破了老大的脸。老大抹了一把，血渗了出来，就一下子把苍蝇屎摔在地上，照着屁股上踹了几脚。
苍蝇屎爬起来抓起铁锹就朝老大奔来。客车吓得脸变成了土灰色，但双手却紧紧抱着苍蝇屎的腰就是不松。荷花吓得饭盒扣在了地上，她双手捂着脸缩成了一团。
老大抢了几步站在苍蝇屎面前：“今天你不劈，就不是你娘养的，来吧。”
苍蝇屎被老大的横劲震住了，她举铁锹摇摆着不知所措。老大上去“啪啪”又是几耳光。
苍蝇屎仍下铁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打完了，闹够了，下午她们又开始了繁重的体力劳动。
［要知后事如何，请看下期《唉！这帮娘们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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