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大圣每天起床，总要到河边自己开的菜地去一趟。浇浇水拔拔草，施点肥。有时实在无事可干，就吸着烟，蹲在地头看白菜、萝卜，一蹲就是两个小时。他的生活就是这样单一，晚上九点睡觉，早晨四点起床，六点做饭，六点半叫醒儿子吃饭，送儿子上学，七点半到装卸队打扫院子，八点工作，十年如一日，没有任何改变。
他没有追求，只求过平静的日子。十年前媳妇因病去世，抛下他和两个儿子。大儿子当时八岁，小的一岁半，他又当爹有当妈，含辛茹苦抚养两个儿子。光阴似流水，大儿子如今在县里念高中，小儿子也上了小学四年级。而他的个子却越来越矮，白头发也越来越多。他从参加工作就一直是装卸队的材料员，装卸工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是自从母虎队的成立，他变了，尤其是衣装上不像以前那么邋遢了。娘们儿之间的打闹说笑，也时常让他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他盼望着天明，盼望着工作，如果不和她们在一起，看不到她们，他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心里很茫然。
“大圣，这是谁买的？”
老大一进门，就发现一口三层笼屉的大锅摆在桌子上，闪光锃亮。桌子椅子都用水擦过，墙上镶了一块木板，上面顶了一排钉子，显然是让姐妹们挂衣服、兜子用的。
“给咱装卸队买的。”
“给咱买的？”老大又问了一句。
大圣点点头：“天气冷了，大家总吃凉的哪行。”
“多少钱？”
“没花多少钱。”
“到底多少钱？”老大把声音拔高了问。
“四十多快。”后面的零头大圣没说。
“这么贵！”
“贵，什么不贵？你到市场上去看看，东西一天一个价。真是小孩的鸡巴天天长。”客车接过话茬，她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什么他妈的搞活经济，叫一部分先富起来。谁富了？当官的，有权有势的，搞投机倒把的富了。像咱这样的卖苦力，一年赚那一脚踢不倒的两个钱。物价天天涨，饿不死就算不错了。”苍蝇屎骂骂叽叽的。
“谁让你生那么多呢？饿死也不可怜。”客车揭了苍蝇屎的老底。
“咋的，过去一家十个八个的生，一人工资就能养活。现在行吗？老娘生了四个就开除，啥鸡巴玩意。”苍蝇屎眼一瞪，嘴一撇。接着又说：“我还等着有一天打土豪，分田地呢。”
“那就再生他十个八个的。”客车打趣地说。
“少来这一套。不像有些人属骡子的，想生行吗？”
客车被苍蝇屎的一句话咽得差点背过气去，面红耳赤地坐下，一声不吭。
老大斜了苍蝇屎一眼。然后对大圣说：“这锅是公家掏钱还是你掏的钱？”
大圣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
“这怎么行呢。”老大寻思了一下。“这样吧，等开工资，大家平均扣，咋样？”
“没意见。”“同意。”几位母虎异口同声地说。
“我不同意，我吃凉的就行，我不用。”苍蝇屎眉毛一挑，走出了屋。
“还有谁吃凉的？现在就放屁！”老大生气地说。
大圣着急了。对老大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呀。”面部表情非常认真。
大圣的形象突然间高大起来。母虎们都向他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大圣布置完今天的任务后，回到了他那办公小屋，心里一阵激动。多少年来自己在人们心中是那么渺小，从来没有人把他当作正常人来看，就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愿意认他做自己爸爸。去年他去县里办事，顺路去看望上高中的儿子，当有的同学问儿子他是谁时，儿子却说是邻居。他气得真想扇儿子几耳光，可是他却从来没打过人，连骂都没骂过一句。他气得浑身发抖，双腿打颤，给儿子扔下一百元钱心里流着泪回来了。还大病了一场。从此，他除了按月给儿子邮钱外，再也不想去看自己的儿子了。他对人也更加冷淡了。除了同事们的同情、怜悯外，就是耍弄挖苦，他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热情和真诚，他的心里已经结了冰。没想到这些娘们儿来后，不时地给予他生活上的关心和帮助。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时不时从家里带点好吃的给他吃，使他在精神上得到安慰和满足。为了表达他的感激之情，他买了口锅，这一切本是应该的。可他却得到了好像不应属于他的赞扬和感激。他流下了热泪，是她们让他重新找回了自信。
“大圣，拉煤的车到了，卸哪儿？”
“跟我来！”大圣今天的步子迈得很精神。
要知后事如何，请看《唉！这帮娘们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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