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苇海放歌-个人文章】
[三界纵横七.试杀]暗恋
□ 苇海放歌
2008-07-02 06:27
收藏:1
回复:3
点击:5098
在一望无际的苇塘深处,有一个方圆不到一公里的土岗。人们管这里叫黄土岗。黄土岗四周都是湿地沼泽。既不通车,也不通电。到了夏季,尽管鸟语花香,但这里也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离这里最近的村屯也要有二十多里路。黄土岗上只有老张和老陈两户人家。
后坡的人家姓张,老张是七十年代被生产队派这里来看草甸子的。老张本来是一个跑腿儿(单身男人)。有一年冬天,生产队来这儿打苇子。队长看老张孤孤单单的,四十岁的人看上去都有五十多岁了。就对老张说:“咱们屯子孙大愣让车轧死了,他扔下那个小寡妇也挺可怜的。我给你俩拉格拉格(介绍)呀。”老张说:“该不是她肚子有了你的狗种,才推给我吧,哈哈哈哈。”“你他妈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 队长边说边向老张屁股飞起一脚。老张嘻嘻哈哈的干活去了。
没过几天,队长真地给他把媳妇给拉来了。老张一看摸样还不错,心里乐呵呵的。赶紧去雪堆里扒拉出一大块猪肉,接着又杀小鸡。这媳妇也不含糊,麻利的扎上围裙动手做饭。太阳快下山了,酒足饭饱的队长嬉皮笑脸对老张说:“我走了,你们好好过日子吧。你瞧,她那大屁股,一准给你生儿子,等有了儿子别忘了找我喝酒呀!”说完,队长和车老板儿赶上马车走人了。
第二年夏天,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老张老婆要临产了。老张连背带抱把老婆弄到船上,撑了两个多小时的船,才到了最近的一个农场。找到了一个当地的接生婆。接生老太太一看,说是难产!要赶紧上公社医院。老张哭哭唧唧地跪求农场的连长,连长给他安排了一台拖拉机。颠颠嗒嗒两个多小时到了公社卫生院。手术下来,孩子保住了,老婆没了。老张哭得死去活来。他没有等到让他日思夜想的儿子,还让老婆为他的儿子梦,搭上了性命。
回到家里,老张又当爹又当妈。还用她妈妈名字的后两个字儿,给孩子起名叫张玉琴。平时他就喊女儿小名“琴儿”。 琴儿很聪明,说话也乖窍,长得也很可爱,成了老张的骄傲。他走到哪里把女儿带到哪里,父女俩相依为命的生活在黄土岗上。
再说前坡老陈,叫陈海。他是一个有文化,有头脑的人。犯了投机倒把罪被判刑,刑满释放后,被分派到农场继续改造,农场就把他“发配”到农场和公社的边界,来看苇塘“戍边”。于是,他就领着老婆和儿子大奎来到了黄土岗。
陈海对别人都是毕恭毕敬,但在家里就不一样了。心情不好时就以酒消愁。每次喝酒后就无休止的对老婆孩子责骂。老婆只是知道哭,也不争辩,就这样,大奎在充满喝斥和眼泪的家中长大。开始,爸爸责骂吵闹,他只知道陪着可怜的妈妈哭。到了十二岁,他便勇敢地站出来和爸爸分庭抗礼,这还了得!他的反抗遭到了爸爸的怒骂和巴掌的严惩。打那以后,爸爸把他被视为不孝之子,每次对妈妈发火的时候总要把它卷进去。一天,大奎在挨了一顿爆打之后,一人来到仓房找来绳子,想结束他十六岁的生命。就在他要把绳子套进脖子的时候,听见了妈妈哭着,喊着:“大奎,你在哪里?你要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呀?”大奎一听,对呀。我死了,妈妈可怎么活呀。我要好好活着,活出一个样子来,将来自己把妈妈领走,不再受爸爸的气。
岗上虽然就两户人家,可是看不出远亲不如近邻。他们都是各为其主。尽职尽责地履行着工作职责,老陈看管的马要是跑到老张的草原吃草,老张就会骑上他的枣红马,拿起一把日本大战刀,领着大黄狗,先把马驱除出境。然后找老陈,瞪大眼睛喝斥道:“你个“二劳改”!你怎么又把马放出来破坏公社草原,你还想进笆篱(监狱)子吗?”。老陈知道自己有污点,只好赔礼说:“我错,我错,再也不敢了。”老陈要是看见老张打鸭子,捡鸟蛋。老陈就会不惜脚力,徒步二十多里,到保护区打老张小报告,为此,害的老张没少挨罚款。
陈海和老张闹得不可开交,见面象仇人一样。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他们更不叫他们孩子到一起玩。琴儿八九岁了,老张干活儿走的时候,就把琴儿和大黄狗锁在屋里,有一天,大奎家里猪丢了,大奎妈怀疑被老张家圈去了。就让大奎去侦察。大奎来到老张家猪圈看看没有,刚要走。就听见琴儿在屋里喊:“大奎你来干什么?是找我来玩的么?”大奎说:“谁稀罕和你玩,你们家最坏!”“你们家才坏呢!”小琴说着就放出大黄狗,吓的大奎屁滚尿流的跑了回去。
就这样两个近在咫尺的小伙伴,却不能在一起玩,可是琴儿每当看到大奎在院子里,她要么唱上几句歌,要么把鸡鸭鹅撵得嘎嘎大叫,吸引大奎的眼光。大奎打冰嘎(陀螺)时,要是看见琴儿坐在墙头上看,就会脱了小棉袄,卖命的挥舞着鞭子,让那冰嘎越转越快。他们离学校远,都没法上学。十多岁就学着跟父母做家里外边的活。夏天,他们打鱼摸虾,打羊草;冬天,他们套兔子,打苇子。
有一回,大奎出去打渔。看太阳偏西了,就驾船起网往回赶。当他把船快撑到岸边的时候,听见一女孩的声音:“救命!救命”。大奎听出是琴儿的声音,可循声望去,也没看见人,大奎心想:死丫头!又想耍花招捉弄我。让大狗咬我是不是!
“救命---救命”大奎听声音不对劲儿。没多想,就把船向声音方向撑了过去。没几步,就遇到“大酱缸”船搁浅了。他用船竿拨开芦苇,哎呀!可不得了!果然是小琴掉进了“大酱缸”了。大奎说:“你怎么到这来了”琴儿答道:“找鹅子来了”。大奎知道人掉这里是很危险的,人在粘稠的泥浆里越扑腾越深。大奎喊:“快抓住船竿”,琴儿虽然握到了船竿,但她已经在泥浆里挣扎了两个多小时了,已经筋疲力尽了,试了好几次,还是不行。大奎急了。扑通一声跳进齐腰深的水里,稀里哗啦地把船上的二百多斤鱼和渔网一股脑的扔到了水里,然后他把小船用力向琴儿的方向推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大奎把琴儿救了上来。
琴儿连惊吓带感动已经泣不成声,大奎像哥哥一样连连说“没事了,没事了!” 琴儿说:“看你扔了那么多鱼,俺得让我爹赔你”大奎说:“没什么!鱼没了可以再打,你命要是没了,可就完了。”这是他们从小到大说话最多的一次。琴儿踉跄的走了。看着琴儿的背影,大奎意识到曾经敌对的小孩子,如今都长大了。
大奎自小性格内向,别看他长得单薄,干起活来又有劲儿又有门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干活挣钱。说来也怪,这回大奎能为琴儿仍几百斤鱼,愣没心疼。还很开心。从那以后,大奎每当到救人的地方,就会想起琴儿像泥猴儿的狼狈相。心里就憋不住笑。
琴儿放鹅子的时候,虽然再也不敢靠近水边了。但每天一到大奎打鱼回来的时间 ,她总会赶着鹅子去船口(码头)转悠。琴儿已经十七岁了,那不合身的衣服已经遮挡不住青春少女的美丽。匀称的体形,黝黑的皮肤,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看就是一个即能干活,又聪明的好姑娘。每天能看一眼琴儿。这让大奎很满足。
琴儿十八岁那年,正月十七下午。老张家来了很多人,还有一辆吉普车,车上带着一个大红花,大奎一下子明白了。琴儿要出嫁了。大奎心象长草一样,惴惴不安。一会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会趴在后墙上直勾勾的看。他没心思看热闹,心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也许是烦躁,也许是难受。他问他爸爸:“你说能坐吉普车的人家,是不是很有钱呀?”他爸爸看出他的心思。扔过一句:“她家闺女白给咱家都不要!等爸爸给你娶个好的。”
那天晚上,荒原上的夜晚格外寂静,一声咳嗽整个岗子上的人都听得到。大奎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外。站在雪地里,注视着琴儿窗户上的那油灯的光亮,想着什么。那忽而在窗上掠过的琴儿身影,让他格外激动。他感到有一股暖流在他身体内涌动,游走,搅得他不得安生。稍顷,他把目光转向院里那吉普车。他越看那吉普车是越刺眼。恨不得过去给它砸了,但他知道这都无济于事。咽了一下口水,无可奈何的回屋去了。
清晨,吉普车的喇叭打破了旷野的宁静。大奎跑到路边,目视着吉普车呼啸驶来,车走近大奎家时。忽然放慢了速度,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大奎身边的雪堆,好像是在示意什么。车窗上都是霜,大奎使劲看了半天,也没看见新娘子琴儿。车卷着雪,一溜烟走了。大奎的狼青狗还疯狂的叫着,追着。但车很快就消失在雪雾里了。
车走了,大奎用脚踢了踢雪堆。发现一个包袱。打开一看,是一条厚实的鹅毛裤子,和一付狗皮套袖,他知道,这都是打鱼人冬天骑摩托的必备行头。 大奎一看便知道那裤子是琴儿油灯下的针脚,那套袖是琴儿心爱的大黄狗的皮。
琴儿走了,但大奎却没有听见琴儿她是唱着歌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