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酸风射眸子-个人文章】
白蜡树下
□ 酸风射眸子
2008-07-15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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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片白蜡树林。阳光像骤雨,专横、狂暴又不加选择地砸下来。树叶们却仍然寞然地想着心事。只有听到一丝一缕从树空中钻过来的小风儿,它们才活泛起来,交头接耳起来,进而就你推我一下,我挤你一下,唧唧嘎嘎地笑个没完没了。阳光也就被它们一点一滴地抖落到地上。掉到地上的阳光像滴落在宣纸上的墨,一下子就洇开了,变成淡淡的光晕。在树下面,我忽然想起了“青山绿水”这个俗得不能再俗的成语,也一下子就有了对“绿水”的别样感觉——我就在水晶宫里,在绿的水中啊。我感到了那水的浮力,于是我的动作自然的就轻了,就慢了,轻得失去了自我,慢得找不到了本真。在这里,叶子的绿是按照色彩、光线、它们的重叠程度来区分的。阳光照射着的叶面,是涂了一层漆一样明亮的绿;它的背面就是浅嫩的绿;单层叶面的绿是淡淡的,绿被稀释了;重重叠叠的叶是浓浓的暗,绿被强化到了深灰。“墨分五色”,绿可以分出多少种色来,呵呵,我是看花了眼,还是让丹青高手们去划分吧。在树下,你能感觉到被你完全的“绿化”了。你的一举手一投足,就像蘸满浓绿汁液的毛笔,在虚空的中书写着什么。那笔画像一条一缕的绿色的烟,慢慢地消散了——我在打太极拳……
“天和为青,地和为黄,人和为绿”, 是为“三才”。三色和融,即“天人合一”。“天人合一,是为大道。”“大道合和也。”脑子里突然蹦出这样几句话,毫不迟疑,一句顶着一句。唉,下边该做什么招式,忘了。从头再来吧。
立身中正,摒气敛神。左肩头有什么虫儿在爬,不自觉地右手去拍,就觉得那里被香火灸了一下。赶紧脱掉汗衫,一只长着翅膀的浑身黑亮的蚂蚁掉在地上,蠕动着。我俯下身,连说:得罪了。你不小心误入尘网,我拍你一下,你蜇我一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可惜的是,你也许性命不保呢。突然它“嘤”地一声飞走了。这时我才觉得肩头像针刺一样疼,像蚊叮一样的痒。看着那片骤然隆起的红肿地带,我赶紧找“药”:扯起一根“妈揪菜”(马齿苋),将它梗儿捏碎,用它的汁液涂于患处——这也是动物本能。理论上当然不明白,不过确有奇效。
树冠下草丛中,生着一簇黄花。花不美丽,名字更丑:臭愣母子。就是这一丛棋子大小的黄花,却明亮得炫目。它们一个个长袍大袖,却把那个袖珍的小盘子举过头顶,仿佛还听得到蒙古人那悠长而热情的“祝酒歌”。那一只只的小盘子中间圆圆的凸起一只小小的酒杯。而盘子的边缘则是薄薄的花瓣,像掐成的盘子的褶边。真是合盘托出。一只蝴蝶飘过来了,褐色的翅膀上,撒满了大大小小的黑点,好像刚刚从沙尘暴里边钻出来,呵呵。它成为一叶小舟,在那簇小花上面荡来荡去,又像被小旋风带起来的一张彩纸屑,飘飘悠悠。那簇花总有四五十枝吧,它只在那上边忽悠。我一边治疗的我的“蚁伤”,一边心里说:你干嘛呢?有你这么挑肥拣瘦的嘛!它迟疑了一下,总算在一朵花上驻足了。可这时,又飘过来一只,是那种浅黄色,有着黑边黑点的。人家根本没向这边看一眼,它却腾空而起,好像也不那么仄仄愣愣的了。于是两片彩纸飘走了,飘到草丛中不见了。“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边带刺的玫瑰……”前边没有玫瑰,草丛和树丛一样,都是谈情的好所在。好像两只蝴蝶不是一个品种,我一阵好笑。
我开始重新打拳。“预备式”……一对斑鸠在不远处的合欢树上咕咕哝哝地说着情话。那株合欢树像盛装的新娘,头上缀满了粉色的绒花,显得孤独而抢眼。蝉声大作——我才发现它们:像一波一波的海啸从头顶上冲过。我瞥见那只狗丝儿了。那个浅蓝色的精灵,手脚紧抓着树干,肚子一鼓一抽地:“乐——呀,乐——呀,乐——呀……。”在蝉的交响乐中,它分明成了领唱的角色。我不禁哑然:它应把那“乐”唱成“了”。真是我们唐山的蝉,唱起来也像老呔儿,将“蓝”说成“懒”,将“蛋”说成“胆”。呵呵呵。——嗨,下一个动作是?就打“手挥琵琶”吧……
一只白头翁在头上绿的深处不停地:“我在唤你,我在唤你,我在唤你……”。不疾不徐,一字一板,热情而执著。唤得也辛苦。 “嘤其鸣兮,求其友声。”唉,谈个恋爱也不容易。不过有了回报:从远处飞来,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我以为肯定是位女士。因为她尖声地:“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一串就有五六个“我知道”,频率高而不失矜持,呵呵呵。要“意守拳路”!
“猫行步,拔丝劲”,老师就这样教的。呵呵,说着容易做着难。“别惹他(喳喳喳)!”我偷着溜了一眼:三只喜鹊,一对夫妻一个孩儿。呵,别来无恙啊?原来那只“孩儿”,正在气宇轩昂地迈着方步向我走来,而且,装作没看到我的样子——也就三四米距离。“躲开他!”它的母亲急了,在它后边扑扇着翅膀连声唤它。我们人在你们眼里就这么“臭”哇?最大的那只喜鹊一边在树枝上左一下右一下地抹嘴,一边呵斥她:“怕他啥!?”哎,这才像话。我早就忘了下面的招式了,只是随意地比划着,当然动作缓慢而轻柔——我忽然找到了打拳应有的感觉。小喜鹊还是装着没看见我的样子,左啄一下,右走两步。我心说:你个小样儿,呵呵呵!它玩了一会儿,大模大样地叼起一茎草,跳了两步。又“卟愣”一下飞上最下边的树枝,趔趔趄趄地站稳了脚,偏过头,这才算正眼瞧了我一下。它母亲又叫它了:“该走啦!”父亲则对我不屑一顾,自顾地飞走了。这时小喜鹊才扔掉草茎,冲我说了一句:“再见啦!”在树空儿一起一伏地穿出去,它母亲跟在它身后。
我的肢体都僵在那里,定格了,心里一阵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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