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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惊 (小说/修改稿)
□ 梧澧
2008-07-23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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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人睡着了就是小死,梦,就是灵魂暂时出窍后的阴间飘游。因有“阳世些微之声,阴间闻之若雷”之说,夜半死寂之中,阳世的任何怪异之音,都可能象惊雷惊得无数游魂飞蛾投火般回到原皮囊。附体后的惊恐还在,便会惊起呼号、狂奔,甚至撞倒家俱、砸碎窗户、涌起潮水般的惊慌以至骚乱。等到一切平静,常常是一场虚惊。
当这“虚惊”惊落到21世纪10年代初年的晋元市富豪公寓小区时,还能是虚惊吗?
天地真象装进了妖怪金角大王的魔葫芦,死寂得没了任何灯火和声息。突然,不知哪家爆出一声悠长、森人的怪叫。这怪叫初起时象幽森的鬼哭,让所有的梦中发根一硬;鬼哭末尾爆出恶魔般凶残的咆哮,这咆哮把最大的胆,摔软柿子似地摔碎摔飞;咆哮末了是骇人的惨笑,那惨笑能一下把人们的骨头笑成一堆豆腐渣;惨笑将尽是破嗓的惨叫,惨叫声直吸人的骨髓;惨叫未断,立即爆起惊慌狂逃的呼号……,特别是最后那狂潮般的狂逃吼叫,立即引爆无数家、无数人风雨雷电般的惊呼声、玻璃和家电等物件刺耳的撞击破碎声,海啸般冲出一扇扇大门,撞开一个个暮春半开通风的窗户,与新的惊呼、新的破碎,涌起更大的“海啸”,淹没、毁坏着几十万平方米的富豪公寓小区。
“这是夜惊!这是夜惊!大家不要怕!大家不要怕!……”
“安静!安静!……”一群保安的呼叫声和后来不得已的骇人的警报声,全被汹涌的“海啸”淹没,直到“砰!砰!砰!”赶到的公安的三声枪响,划破夜空,才划来一片死寂。
第二天发现,一家大款五口被杀,上千万元的银卡散了一地,几万元现金一分不剩,连三岁的小孩也成了血肉模糊的残尸。第二天半夜,怪叫又响,夜惊又起,又是一家,在破案干警的背后让人财两空。第三天,血接着流,财跟着飞,夜连着惊。最后,连武警都出动一个中队,公安局刑警队几乎全搬来了,案倒没再发,但整整三个月,也没见着暴徒一根毛。
公安局、武警中队不是小区的,不得不相继撤离后,惶惶没减多少的人心,立马更加惶惶起来。
二
山根老汉是第一次夜惊的头天下午,给儿子送菠菜进城的。老伴撒手西去后,他却死活不肯跟儿子一齐过城市生活,仍一个人住在离城十多里的西峰口老家种庄稼。那天,放下菠菜本是立刻返回的,田里刚出土的嫩芽正咿咿呀呀呼唤着他呢!只是小孙女上了幼儿园,不见见、不抱着好好亲亲那喜煞人的小脸蛋,那一双老腿是拉不动、走不了的。没想到一见面,入园没几天的小孙女就给他表演幼儿园学的小舞蹈、小游戏、小体操,还有嫩口咬不准的幼儿英语……一下把老山根喜迷了,忘了天黑了,不得不在城里住一宿了。让他亲眼目睹了夜惊和血案惨景:五个人有三个是一动没动地死在被窝里的,显然是睡梦中就被悄悄划破窗玻璃摸进来的暴徒一刀毙命的。一个中年男子绑着死在椅子上,身上遍是刀口,明显是逼他说出藏钱的地方。小孩死得最不忍看,一眼看出,是要从小孩身上逼迫大人吐出更多的东西。武警、公安、小区所有见过大世面的能人、老人,无不惊骇:人老几辈谁听说过这么恶毒的暴徒!老山根吓得骨头都酥了,这才咬牙扔下一地春芽的亲昵,进城来照看让他一万个放心不下的儿子和宝贝孙女。
几个月来,那一件件惨案,一幕幕惨景,天一黑就在山根老汉的眼里过电影,过得他毛骨悚然。天天晚上他都告诫儿子、儿媳多长几只耳朵,一擦黑就把门窗都关得死死的,睡觉前,更是先检查特意向儿媳要来的退役小手机,看是否欠费,是否缺电,放在手边,随时准备在“毛虎”(当地乡下人对土匪、暴徒、猛兽的俗称)截断电话、电灯突袭来时,便于向110报警。好几次,他都把幻景当真景报了警,当110临出发打电话问他详细住址时,他又说弄错了。有一次他说得吼雷火闪,110神速包围了他的住宅,却不见屋里有任何动静,试着打电话向他投石问路,吓得他不敢接电话。要不是念他是个老实农民,早就断他个“谎报敌情、扰乱民心、搅乱治安”,扔进了班房。儿子、儿媳更是燥火他“听人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一天天平安过去了,他却没有过一刻平静的夜色。天一黑,那毛骨悚然的一幕幕总是鬼火似地烧在眼前。他关了所有的灯,那鬼火却越亮了。他蒙上了头,鬼火竟烧透了被子。他捂死了双眼,鬼火竟透过指缝,穿透眼皮,直烧到眼底。无奈,他就一遍一遍地想着,万一毛虎破门而至,或悄悄划玻璃窗,突然逼到眼前,他该怎样保住全家免遭血光之灾。每到这时,那血泊中的三岁小孩和同样三岁的命根子的小孙女,就同时燃起他满眼的狼烟:“再不能……再不能啊!”。
“嗞—嗞—嗞—”,玻璃刀在划大玻璃窗,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托着在卸玻璃。没听到声响,一大块玻璃没了,成了一个持刀扑进来的红眼、绿鼻、血盆大口、一身毛的大汉:“毛虎——”惊得他瞪眼疾呼——原来是一梦!惊了一身的冷汗。望望巨大蒸笼似地扣严天下、扣没了任何声色的黑夜,他胸闷、气憋得大张口喘气,哪还有一点睡意!“什么世道啊!”他长长地吐着怨愤。
“嗞—嗞—嗞—”,裁玻璃声又起——真他娘的邪门!如今啥都成了幻觉,连梦里的东西也踩着脚后根追出来了!难怪小两口怪咱“听人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难怪110气得摔着手铐要锁咱!他把枕头压上脸,逼自己合上眼。不知是压枕头的声响,还是梦里追出来的裁玻璃声,“嗞—嗞—”地直钻耳膜。气得他转过身来,重新压枕头时,眼缝里突然扫见冥光似的窗玻璃上,似乎真有人影晃动:“毛虎!”他的头皮不由一紧,漆黑里猛瞪圆的眼睛分明看见灰黑的微光里,有更黑的人影在动弹——不是毛虎又能是啥!刹时发根“唰”地炸了起来,心蹦到了嗓眼。会不会又是幻觉?他猛摇了摇炸了一头的头发,急眨了眨惊恐的眼睛,猛地开了窗口的小灯,呀,至少三四个人呢!虽然灯小光弱,仍可清晰看出,为首的是一个漂亮的白面书生,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材。如果不是看见了慌忙收起的玻璃刀,不是看出好好的窗玻璃上明显的刀印,不是亮灯一刹那间,看到了白脸上不失雅气的瞪瞪眼(当地人对眼球大而凸出、明亮机警的俗称)里立即隐去的凶光,别说大白天相逢,就是夜里叫门,也不会当是毛虎呀!只怕公安、武警摸到手底下也会当好人放过的!他只觉天地旋转起来……
怕鬼、鬼緾啊!多少天来最怕的还是来了,并且堵死了窗户和紧挨的门,多想再是幻觉呀,多盼望是在梦中啊!……天哪!他不由地瞥了一眼楼上,没有脚步声,显然儿子他们还在甜梦中!毛虎抬腿就是只有十八阶的楼梯,那比自己快得多的毛虎腿,两秒钟就可到儿子们的卧室门前!这不就是等于毒刀正向儿子们的甜梦砍去吗!怎么让他们得知和抵抗呢?喊?只怕喊声未落,毒刀就砍向他的心肝宝贝小孙女了!就有亲人血泊中的惨叫了!那不久前就发生在这片小区的一个个惨剧,不都是这样演酷的吗!
怎么办呢?几个月来,他天天晚上蒙着头想的几十个、上百个妙计,怎么一慌就吓得干干净净了呢!怎么就成了大地震后的一片废墟,找不出一间房子,一片完好的瓦,一块能用的砖呢!
就在方寸全乱、一筹莫展之时,他下意识地抓起了手边的手机,仿佛手机就是一颗手雷,可以一下炸死这一群毛虎!由于心慌手抖,无意间碰响了儿子给他特设的铃声,就在听到铃响、瞥见毛虎显然要破窗飞入杀人的千钧一发里,脑子一下清醒了,一个没有多想的想法,立即牵动了他的心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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