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酸风射眸子-个人文章】
死结
□ 酸风射眸子
2008-07-28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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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二姐不知怎么一下子便醒了,醒得懵懂。她影影绰绰觉得窗口一阵阵光明,风声响得邪乎,房顶嘎嘎地响,身底下剧烈地筛动。她坐起,又倒下,她预感到总归要发生什么事,而屋里又最危险,便本能地爬向窗台,在窗棂和玻璃片中,一头栽到屋外。除了轰隆声,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忽然想起孩子们,便又顺着窗口爬了进去,一边喊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名字,一边摸索着。大女儿应了一声,她也摸到了两个儿子,用胳膊一边夹起一个,召呼着女儿,继续溜下窗台,跌跌撞撞地来到院子中央。这时地还在哆嗦,她忽然觉得额头热乎乎地,用手一抹,粘粘的,是血。四处黑沉沉的,没有一点声息。她嘱咐大女儿看好两个弟弟,不要动。然后,向北院那边走去──那里有她的公公、婆婆、小姑和小叔。这时她隐隐听到此伏彼起的“救命啊”和“地震啦”之类。
天渐渐亮了,整个村子也开始清醒过来。然而,她看到的村子、院落、房屋却已面目全非,房盖在地面上趴着,到处是砖头、瓦块、残垣、断壁。她瞥见一个男人用力地搬着焦块,却一丝不挂,她本能地低下头,发现自己也只是穿着一个裤头和短汗衫,大腿和胳膊上划了许多血迹。她急急地跑回家,从歪扭的窗口爬进去拉出一条裤子登上,顺便拽出一些衣服,扔在女儿身边,又向公婆住的老院子跑去。
公公扒出来了,头上和腿上受了伤,光着身子,腰上盖着一件破衬衫。婆母和小叔、小姑呆呆地望着已坍塌的房子,小姑身上套着公公的一件上衣。婆母急切地问她:“孩子们呢?”她说:“没事”。生产队长带着两个人过来了:“里边还有人吗?”婆母答:“没有了。”“还好”,一边说着一边从趴在地上的屋顶向邻院奔去。“地动山摇,化子撂瓢”。婆母小声地重复着。二姐定下神来,嘱咐小叔小姑从院子中清出一块地儿来,她又回到自己住的新院,从炕上把炕席卷起来,领着孩子们回到老院,把炕席铺在地上,和小叔小姑把公公抬到席上。公公不喊疼,也不说话,只是木木地看着他们动作。暂时安顿好后,她对婆母说:“我到隔壁看看。”哪个院子都躺着人,只是死了的都被蒙住了头,而活着的都无一例外地盖着腰。二婶家的媳妇,还抱着早已断了气的男孩。大家见面,只是问一句“挨着人没有?”便都木木然起来,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哭泣。她茫然地转回到新院,隔着倒了的半截的土墙望邻院,邻院的人也那么呆坐着。她忽然觉得额角隐隐疼了起来,摸了摸有一条口子已经结了痂。
天雾蒙蒙的,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她把一家人穿的衣服取出来团成一团,从院子酱缸上的筛子里拿出两个玉米面饼子,又从墙角拽出那块苫麦垛的塑料布,来到老院。然后吩咐着小叔小姑和她一起抽出几根细的檩条,搭上棚子,把公婆和孩子们安顿好,这时大约已经到上午十一点左右的时光了。
在县城上班的娘家弟弟来了,穿戴得那么整齐。“那边怎么样?”“没事。越往这边越重。”她心里“咯登”一下:唐山那里什么样?男人那里怎么样?“妈,我得到唐山看看去。”她向婆母说。“你不会骑车,还是让他老舅和老叔跑一趟吧!”婆母答。“我们去吧,你在家照看着。”弟弟很爽快。
他们走了。二姐忽然抑制不住地打起嗝来,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二)
那女人来了。那是地震头一年十月的一个星期天。那女人骑着自行车,带着点心、瓶装白酒,带着每个人(除了二姐男人以外)都有的礼品,也带着城里人特有的那种爽朗性格和鲜嫩的肌肤,给这个农家小院以少有的喜庆与欢乐。她说她是二姐男人的同学和工友,来这里看望一下老人,还想体味一下“庄稼人的生活”。男人表现的十分沉稳,沉稳得近似冷漠。
二姐挑剔地打量这个比自己还大一岁的女人,觉得她凹凹凸凸的地方都挺合适,长得并不漂亮,但白晰、细腻,“一白遮百丑”,她想,“城里人都这样”。
像掷片瓦在坑里水面上泛起的一串涟漪,直到夜里才逐渐平静。晚上,二姐对那女人说:“家里窄巴,就一块挤挤吧。你们在外工作的人也不封建。”那女人说:“正想跟嫂子亲热亲热哩。”男人没吱声,听从二姐安排。二姐把那女人安排在热炕头,挨着的便是二姐、大女儿、小儿子、大儿子、二姐的男人。
不知什么时候,二姐突然醒了,她翻过身来,给那女人掩掩被角。恰恰这个时候,小儿子又吵着撒尿,她把灯抻亮,伺候着小儿子撒完尿,又安顿他睡下,却不经意地发现男人没在他的被窝里,回过头来,又见那女人眼闭得紧紧的,被窝却出奇地隆起。她觉得脑袋“嗡”地一声便成了一片空白,迟疑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地将灯抻灭,仰着脸大睁着双眼望着眼前的黑暗。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看见男人的一身白肉佝偻着从她被窝上爬向炕角,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欠身狠狠地拧了一下男人屁股。那团白肉依然慢吞吞小心翼翼地爬。
二姐再没有睡着。她想了很多,都是对那女人恨,以及由此产生的打她的脸、撕她的下身、骂她“母狗”,她看见那女人赤身裸体地给她跪着求她,说“再也不了”,直到男人也迟疑地跪下,她长吁了一声:“唉,人哪!”然而她一动也没动,只是用被子蒙上头。她真切地觉得自己脸烧得不行,还隐隐有一丝对那女人的恐惧。
天还没亮,男人便轻手轻脚地起来了,那女人随后也起来了。他们悄悄地把自行车搬到院里,小声说些什么,然后是开大门的声音。二姐忽然觉得有些失礼:应当给他们做点吃的,三十多里路呢。
(三)
弟弟和小叔终于回来了,那时天已擦黑。“唐山都平了,到处是死尸。”小叔进院第一句话。二姐默默地注视着弟弟和小叔,心想“这人算是没了”。婆母急切地问:“你姐夫那呢?”弟弟看了看二姐,说:“也平了。”二姐忽然觉得一股气流上撞,一下子便进入喉管,就不能自已地长一声短一声地打起嗝来。一家人都沉默了,只有窝棚那个角落发出叹气和呻吟混合的声音,还有二姐一口接一口地打嗝。弟弟说我得赶回去,二姐说你吃点饭再走吧,把烟给我。弟弟把半包卷烟递在二姐手里,并惊异地看了她一眼,他知道二姐不会吸烟。二姐点着烟,猛吸了一口,竟然不呛不咳,叼着烟便做饭去了。北方夏天都习惯在院子角落搭一盘灶台,叫“冷灶”,为着减少住房的进火。好就好在家家的冷灶大多保留下来。弟弟没等吃饭便走了,一家人只有孩子们饭量没减,大人们都没怎么吃。婆婆一点也没吃,总是在叨咕着什么,二姐隐约听到有自己男人的小名。
“不只是咱一家呢!”她大声说。婆婆吓了一跳,直着眼看着二姐,嘴里重复着二姐这句话,哆哆嗦嗦地缩到窝棚角落去了,黑暗中飘过来一句话:“老天爷叫他们归位呢”和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叹息。
二姐坐在院子的瓦砾上,一棵接一棵的抽烟。奇怪的是,抽烟的时候便不打嗝了。“明天得去唐山,怎么也得把他找回来,”她想。“兴许和公公一样,受了伤在哪儿躺着呢。总归不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看了看天,天黑沉沉的,看了看周围,除了隐约的乱墙和横七竖八的房梁屋檩外,就是一个个的窝棚,像小坟包似的,她突然产生了夜里置身于乱葬岗的恐惧。一道闪电划过夜空,跟着一声震得人发怵的炸雷。“天塌地陷呢,”她想,“年头儿是怎么了?”然后走到窝棚跟前摸着黑捡些砖石木头压在苫盖窝棚的塑料角上,又挤进窝棚的入口,从里边把塑料布压好,靠在马架上。
雨点先是稀疏地“嘭嘭”砸在窝棚顶上,后来便响成一片了。雷声在头顶上盘旋,不知到什么时候才渐渐地远去。
二姐一睁眼,看见男人站在她面前,默默地看着她。他穿戴整齐,他总是那么整洁,只一只手腕上不知为什么拴着一根细麻绳。他没说话,只是抬起被捆着的那只手,她觉得绳子头在他手心攥着,只是手腕上打的死结。绳子的另一头垂下来,从他腰部伸向身后。想去拽那个在身后的绳头,却看见那一端拴着那个女人的手,那女人也向她扬扬手,也是打着死结。二姐想骂那女人“浪母狗”,那女人却躲到男人身后去了。只见男人用没被拴住的手指着胸口,二姐忽然看见男人的胸口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她使劲拽住绳子想站起来,那绳子不知怎么反捆住了她的手脚,她挣扎,她想用最脏的话骂她,可是……她醒了。
二姐睁开眼,可什么也看不见,嘴里依然叨咕着骂着。她一欠身,头“梆”地一声撞在马架的斜柱子,早晨留下的伤口骤然疼了一下。她摸索烟,烟盒空了,便爬出窝棚。外边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可天还是黑黑的。她打了一个冷颤,摸了摸头上的伤口,有点往外渗血,便在院子里转起来,不知转了多长时间,她已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要去唐山……
(四)
唐山也并不跟想的那么好,到处是黑煤烟,楼、平房连路都灰溜溜的,浮着一层灰尘。这是男人第一次用自行车带她来唐山,第一次却是来治病。
自那女人和男人走后,二姐心里总恍恍惚惚的。她没把那事跟任何人说,她知道老辈子人说过:家有贤妻,男儿在外不作横事。可她也觉得委屈:我给你照着老的,看着小的,在生产队是九分劳动力。对你呢?哪个星期六回来,不是精心精意地伺候?就差弄个木板把你供起来了!就说那事,你想啥时候就啥时候,我就是带着那个的时候你也没放过我呀,你怎么还不管什么腥的臭的都往嘴扒拉呢?怪就怪那浪母狗,母狗不撅屁股,公狗是不敢上的……二姐就是这般思前想后的,没多长时间便得了一下怪病:打嗝。干活时不,一闲下来就一口接一口地打嗝,越想停越停不下来。村里的赤脚医生总按胃病治也不见起色。男人说到唐山医院看病。她没理他。婆婆心疼媳妇,她说二姐是她家的“柱脚”,柱脚倒了,房子会坍的,她力主二姐去唐山看病,于是男人便带她来了。
白天,男人带她到医院看病,晚上她就住在男人的宿舍里。晚饭后不久,那女人便拎着水果罐头看二姐来了,后边还跟着一个像自己一样黑瘦的男人——那人的男人,是某中学的教师。二姐先是没理她,后来又觉得人家大老远看自己来,想起“君子人不打上门之客”的古语,便脸红红地搭讪起来,但总觉得心惶惶的,便走出宿舍。那女人也追出来了,从后边很亲热地搂住二姐的双肩,趴在二姐耳边小声地说:“嫂子,明天上午上我家去。”二姐晃了一下肩膀说:“不!”又赶紧说:“家里还不少事呢。”那女人绕到二姐前边,嗫嚅着:“嫂子别生气……”二姐真想指着她的眼睛说“你可真没脸”,但她什么也没说,她觉得害羞,连脸也不敢抬,也没听清她在说什么。“……都过去了,”那女人还期期艾艾地说。男人们出来了,他们向二姐和二姐的男人说着寒暄的话,嘱咐着明天中午到他们家去的话,二姐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那女人赶紧又看别处,他看到的是那男人黑瘦而又热情的脸。
他们走了,男人同宿舍的人搬出去了,她忽然觉得很不自在。男人关切地看看她,轻轻地说:“今天没怎么打嗝?累了吧,早早躺下吧。”边说边去铺床。她不知怎么哽咽一下,泪水便流下来了。男人双手拍着她的肩,含混地说:“都是我不好……”而她索性抽抽搭搭哭出声来。这一夜,她们过得非常融洽,好像男人从来没有那样的温存,那样热切和认真,二姐也好像从没有过的启盼和满足。她久久没能入睡。她想到男人许多的好处和自己不如男人的点点滴滴,男人没什么错,如果硬说错,那还是那女人,可奇怪的是,她对那女人也不那么强烈地憎恶了,甚至有点后悔:不该在男人屁股上拧那一把,而且手还挺重……
第二天十点多,她们到了那女人家里,她不那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们的热情款待。临走时,她忽然有点性幸灾乐祸地看了那男人一眼,心里说:这个软盖儿的王八!
(五)
这幢三楼的宿舍楼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模样,它像一块大大的压缩饼干被人们不经意地扔在地上。二姐和她带来的一个生产队的六个小伙子已经来了两个多小时了。她们用大锤敲,用撬棍撬,用洋镐刨,用绳子拽,好容易挪动一块预制板,露出一条一米多宽的缝隙,下边是碎砖、混凝土碎片,同时也涌出一股呛人的恶臭,小伙子们被臭气冲得倒退了几步。二姐小心翼翼地下到缝隙里,往上扔着乱砖和杂物。突然,她的手触到一片发了黄的坟帐和蚊帐下边软软的东西,旁边露出趴了架的铁床的床脚。她佝偻着腰尽量退到边角,以免踩着这具尸体,指挥着小伙子们扩大洞口。一具肿胀的尸体渐渐露出来了。小叔凑到跟着,带着哭声喊了一声“哥”,二姐看也没看他,“这不是你哥!”从蚊帐上她便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男人,而是和男人一个宿舍的老马。“你,还有你、你”,她继续指挥着,“把尸体弄出去!”然后,要了条绳子把尸体的双脚拴住,自己跳出来,又跳下这块“压缩饼干”,到前边楼下坐下,看着他们拉出老马的尸体。“把他送到那栋楼底下,盖上”,她又嚷道。“都过来歇会儿,吃点干粮。”
二姐一边嚼着大饼,一边猜度着:这幢楼房前边有一棵杨树,男人的宿舍在三楼从西数第四个窗户,窗户正对着一棵树。现在老马扒出来了,老马与男人对铺,男人在靠窗的东面,大约也就不会很费事了。她忽然想:男人兴许出差了,过去他经常出差。或许,或许他到那女人家去了,弄好了还兴拣条命,果真这样,那女人还算他,也算她们全家的恩人呢。她胡思乱想着,抬眼看了看偏西的太阳,一架直升飞机正在不远的西边低空盘旋,往下扔着什么。这儿太偏了。她想,偏得连个人影也没有,人都哪里去了,死光了?得抓紧时间,不然黑下来就不好办了,来的时候她就听到过枪声。她艰难地站起身,走向那道缝隙,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说:“你们都得喝点酒!”为了尽量避一避“殃”,生产队长一再嘱咐他们要喝酒。
天快黑的时候,二姐的男人终于扒出来了。他滚到了床底下,趴着,一条被子紧紧地裹着他。他们把尸体弄到楼下,她把被子一点点揭开,奇怪的是,她没有一滴眼泪,仿佛倒有一种踏实感。男人的头肿胀得像牛一样,脸上青紫得发亮,鼻子、嘴唇上沾满土,腹部隆起来。二姐看了看天,然后对几个小伙子说:“你们在跟前挖个坑,给我拿点水来。”她用嘴含着水,一点点吐在男的脸上,然后用被角小心地擦着。小叔挨过来,吸了吸鼻子说:“嫂子,不弄回去?”她头也不抬:“谁带得了?先安顿这儿,过两天再说,反正人都死了,先入土为安吧。”
她把男人的尸体重新用棉被裹起来,把绳子弄断,分三条铺在地上,再把尸体抬到绳子上,头顶扎了一道,紧紧地系个死结;腰上扎一道,打了个死结;脚上扎一道,打了个死结。然后由她抱头,其他人抱腰腿,把尸体放到坑里,她用手填了第一把土……
(六)
等二姐把家里安顿好:简易防震棚搭盖起来了,公公运到外地治疗了,眼前吃穿用的物件扒出来了……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她用生产队的马车,队长又派了两个年轻人赶到埋葬男人的地方,那里只剩下浅浅的土坑。她站立了很久,心里翻来覆去地只有一句话:尸骨无存。然后掬起一捧坑里的土,小心地装在塑料袋里便回家了。她把那带回来的塑料袋没埋到村上的公墓,而是埋在村南不远的自留地边上。埋好后,又踩了踩,看没有什么痕迹便放心地回来了。以后逢年过节的头天晚上,她都要独自一个人到自留地去烧纸。
到十月份,男人厂子来人慰问,并通知她们厂子办震亡人员抚恤手续,在厂门口便碰到那女人。那女人瘦了许多,老了许多,只是对二姐依然那么热情,二姐见到她也由心里高兴,仿佛亲人一样。全凭那女人帮她跑东跑西,手续办好了。她非拉二姐到他家去不可,二姐也实在愿意去,而且在那住了一个晚上。晚上,两人絮絮地,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二姐觉得自己从来没说这么多话。那女人的男人也震亡了,在他的学校里。她还向二姐说她在地震那天晚上作了一个梦:她仿佛站在门前,看着门前马路上络绎不绝的人们往西走,走得挺慢,表情很严肃,奇怪的是,他们手腕上都拴着一根绳子,都打着死结。她说她看得最清楚的便是这绳子和这死结。她恍惚看见了二姐的男人和自己的男人前后走着,到她门口后,只跟她点了点头,就又往西走了,而她自己的男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过去了,后来,后来就醒了。她说:“当天,我就觉得他们都走了。”二姐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奇怪的梦,但她想了想,还是没对那女人说。
二姐男人震亡时,她三十五岁。很多人劝她再成一个家,她只是不理。村里有个单身的小伙子,比她小两岁,过去处得就很好。小伙子人很好,是个很朴实的社员,只是家条件不好耽误了。地震以后,他们来往更多了,这小伙子经常帮她干活,自留地的活几乎让他给包了。二姐也挺疼他,还给他做了一双鞋。二姐的身体也好起来,脸红扑扑的,性情也开朗了许多。后来有一个“大头社员”,拿二姐的小儿子打趣,要他管那小伙子叫爸爸,小儿子回家跟二姐说了。二姐什么也没说,晚上到自留地去坐了很久才回来,从那以后,她的话又少了,也不跟那小伙子来往了。
二姐今年六十七岁,儿子、女儿都结婚了。她坚持自己过,逢年过节的头天夜里,她还是独自一个人到原来的自留地、现在已经是别人家的承包地坐坐,烧点纸,冥纸燃烧的光亮掩映着她平静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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