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梧澧-个人文章】
走出蝥山 (完)
□ 梧澧
2008-09-01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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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究竟是谁,双方都已明白得八九不离十。由于雪梅拒不说出娘家在哪儿,一百个不愿捅破这层窗纸,想让这层窗户纸隔住无法承受的痛楚。大小伙子也就无法以绝对的把握去捅窗纸。
有一点雪梅是肯定了,就是不能死了,生怕自己的死,点燃了大小伙子复仇的火焰。她还得密切注视着一撮毛,不过已不再是气愤婆婆的龌龊,而是害怕最心爱的人万一有个闪失,让她替也没法替,救也没法救,死也无法承受这人生的伤痛。她曾一次又一次去了撞车的地方,想欺骗他说,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已可以活得舒心点了,却一次也没碰上。她不惜偷偷回到发誓不再回的干石山上去打听,都说他六年级上完,因上不起山外的七年级,就过早去南方当童工了。他受尽老板的欺凌敲榨,却也机警地从鬼精的老板身上“敲榨”到了一身电工技术。回到县城和蟊山一带的工矿上当电工。只是他不愿固定在一个地方,旋风似地 今天旋在这儿,明天旋在那儿,谁也摸不准他住在哪儿,找不到他的雪梅,一刻也放心不下。
眼看雪梅不再上访,过起了平静生活,一撮毛的心头又翻江倒海了。机关算尽,没前进一步,依然只是能摸老酸杏的吊死鬼奶头,依然是眯缝眼里的钩子,怎么也钩不住雪梅那小屋的门窗,堂堂緾死鬼岂能罢休!他要出险招,那怕是象昔日蟊山贼那样剪径杀人,那怕是利令智昏地一赌,剪了赌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又是一个浇麦的春寒之夜,夜更深,天更黑,人更冷,四下更死寂。连风似乎也死绝了。雪梅带着大俊还守着干渠。一撮毛竟幽灵似地幽了出来,当着大俊的面,竟肆无忌惮地威胁雪梅说:“只要给我张喜脸,别动不动就是五指耙,我就撕了那份协议,啥也由着你了……”。气得雪梅举锨就铲,驮着一身肥肉的一撮毛,跑得竟比兔子还快,看看打不上了,又停住死气白赖地喘着气拍着大肚皮说:“那好吧,我就咬牙再断一回这只胳膊,让你的大俊卖屁股卖死到大狱去!不信了我就……”说着举着一块石头对着自己的胳膊就要砸,却一次又一次下不了手:“我最后再给你三天时间,是让我断了胳膊,送大俊进大狱卖屁股,还是咱好说好商量……”
“大俊,你要还姓超,你就给我打翻他,让我一把拽了他那下三件去喂狗!我再举着血手去投案!”说着打大俊快动手。
一撮毛一听抬腿就逃。大俊一身骨头,早让一撮毛刚才的恐吓,吓得比他爹的下三件还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哪还起得来!
“大俊,咱离婚吧,离婚吧!我已不再是能和你过日子的老婆,已成了你的祸害,要你命的祸害!现在是不告人,不惹人,都不行了,都不行了呀!大俊,为了你,为了你的家,也为了我有条活路,咱离了吧……,我求求你,大俊……”她哭得好伤心。
大俊一下爬了过来,跪在地上,搂住雪梅的腿,吓懵了似地摇着雪梅说:“不,不!没有你,我没法活呀!……”
“咱这也叫活吗!”她的心冷成一块冰了。
几天后,一大新闻震惊了全县。一撮毛不知怎么只身深夜沉睡到了医院门前。天蒙蒙亮醒来,,只觉得身下湿湿的,用手一摸,下三件没啦!取出手一看,一手血——刚感到痛,就痛昏过去了。又醒来时,已躺在病床上。又包扎,又输液,又输血,花了三千多元,住了整整一个月医院,才没事了,男人的事也没了。
消息传开,除了一撮毛家人,除了雪梅婆婆,无不拍手称快。村长是笑了又笑,以至很久以后,不论干啥,一想起来就笑,一笑就笑弯了腰。有一次开会讲话,讲着讲着,突然就笑起来,笑得大会哄堂大笑,笑得全会场弯了腰!
乡里,县里,公安局,法院,无不闻言笑痛了肚子。緾死鬼再也无颜出门死緾,家人虽报了案,哪还有脸去催案。杀人案还一案一案地不断垒着山,破不过来呢,谁愿沾这种腌臜麻烦!一大新闻,就这样在笑声中销声淡忘。只有雪梅的婆婆,断了念想,天一黑,就抱个枕头在被窝里翻滚。
又是一个寒冷的五更,超大俊一脚踢开父母的门,爹呀,妈呀,哭喊得森人,惊得树上的喜鹊东南飞,窝里的燕子四散逃——雪梅不见了!慌得三口人分头疯找,也没见到人影。回家一查东西,不仅钱没少一分,鸡蛋没短一个,连雪梅的衣物,陪嫁的铜戒指都还在——被绑架了!被人害了!一家人慌透了。公安局连着查了几个月,也没查着一点线索。
“都是你们干得好事!都是你们干得好事!”儿子天天哭着闹着埋怨着,向爹娘要媳妇。望着眼白里除了涌泪水再翻不出一点机灵的独生儿子,父亲流不完要断子绝孙的惊泪,母亲哭不断老不正经的后悔:“是不是那没了根的淫货淫心不死,自以为这下可再没人会怀疑他了,放大胆下了暗手,也学着电视里的太监,享了宫女的艳福后将她害了呢?”这干透了的露水夫妻、再也无望的情人,心最狠,情最薄,再加上与老少情敌,三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更有那吃不尽醋的村长,主动来摇鸡毛扇——一纸诉状抺黑了多少年的偷情之心,搜罗了多少调戏、侮辱婆媳俩的罪状,一下就将一撮毛送进了大狱。于是,县大狱在二十一世纪之初,在华夏废除太监制度几乎一个世纪之后,在全省、全国、甚至全世界,第一次关押了一名新生的“太监”。
一连审了三个月,一撮毛除了出人意料地自供是他扒了大坝一个口子——这个谁也没怀疑到他、并且早已被人们不知忘到哪一朝的霉芝麻烂黑豆,说那只是为了报复雪梅对他和公婆唠喀的屡屡白眼,只是想让她一夜浇不成地,怎么也没想到会造成溃堤,并一再宣称甘愿承担一切责任,以昭示他为人的诚实、服法的虔诚,其余一概否认得振振有词。特别说作风上经历了学生时的惨痛教训后,已到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地步,已检点得洁白无睱了。后因查不到确凿的绑架、谋害证据,流氓罪缺少雪梅出面作证,只以破坏水利罪服刑两年出狱了。经历了两次劫数的一撮毛,腿也跛了,胳膊也弯了,腰也弓了,发也白了,耳也聋了,眼也花了,鼻涕也不断了,口水也流不干了,牙也没了,最现眼的还是一撮毛落没一根了,成了一张太监脸了,一身横肉、一肚子板油冰消雪化了,成一根棍棍了——多半截入土了。
几年后,有人传言,看见一个萧洒的青年男子,骑着摩托,带着解开了小媳妇头疙瘩、成了个披肩长发大姑娘的雪梅,在马路上兜风,拉着雪梅登上蟊山雪峰顶,与初开的红梅比亮丽比风韵,在北京天桥共进早餐。大俊是听风就是雨,汗雨洒遍了来风的所有地方。甚至不惜在天桥要了两个月的饭,始终没见到要见的人影。直到被整理市容的执法人员遣送回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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