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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青年点

红枫林
2008-09-20 12:42   收藏:0 回复:4 点击:4149

    回青年点
  39年前,那是下乡第二年冬天,快到年终了。刚刚下过一场小雪的地面上很是湿滑,人们走在雪地上,脚下已经听到踩雪的嚓嚓声。在自己家里已待了一个多月的我,听到生产队年终结算完了的消息后,为了取回一年来的劳动报酬,便约好了同学房振,决定第二天回生产队一趟,去把那几十元钱取回来。我们俩不在一个青年点,他在我们公社另一个大队,其实这时的各个青年点几乎都没有了人,大家都早早地回到自己的家里避冬去了。
  为了那几十元钱,实际上只有我去开支。房振他们队是没钱可开的,干了一年扣去口粮款,已经没钱了,当地社员不但开不了支,多数人家还欠生产队的钱呢,这样的生产队在全公社也不是少数。现在说来,这点钱太微不足道了,但在当时,无论自己还是家中的父母都很拿这钱当事呢。几十元钱,那要比我父亲一个月的工资还多上一些呢,用它完全可以解决我们一家10多口人过年的全部费用。
  因为下雪,平时一半坐火车、一半要步行四、五十里的路就觉得难走了,我俩决定坐汽车绕走另外一条道。这样要从家里坐汽车到地区政府所在地——朝阳,从那再坐一条途经我们所在公社区内的班车,最后在离我们小队三里多地的一处道边小站下车,再走回青年点。这样要比坐火车走的那条道,少走四十多里地呢。虽说远了点,但省了很多力气,还是划算的。可从朝阳的汽车站发往途径我们公社的班车,每天只有一趟,是早晨6:30分开车。而从我们家到朝阳也还有90里地,这样只能在头天下午坐车到朝阳,在客运站里靠上一宿,等到第二天早晨坐上这辆车再走。好歹这条道我们已经走过了一次,路不生。说走就走,当天下午我们就坐矿上的小火车到了县客运站,买了到市里的车票,很快挨到了点,坐上了车。一路上摇摇晃晃,用了近两个小时到了朝阳。
  下车后,看天色还没黑,就先到街里遛达了一圈,然后找个饭店,买了一元二角钱的饭票。在几种早已做好的熟菜柜台前,用饭票换了一盘炒黄豆、一盘熘豆腐、两碗粉条汤、两碗大帽高梁米饭。并很快就吃完了,东西少了,管了不管饱。出来时又顺着柜台,把所有的熟菜又给点数了一遍,看了一个眼饱。
  从饭店出来,看天空中又有雪花飘了起来,也没有可玩、可去的地方,就回到了客车站候车室里。这时候车室的旅客还不多,一条条的大长椅子空着,没有几个在坐,我俩就各占了一条离炉子近一点的条椅躺了下来。屋内很冷,东西两头各一个炉子,有气无力的光冒烟不见火。门上挂着的棉门帘,不时的被进进出出的人们掀了开来,外面的寒风就借机钻了进来,扫遍候车室的每个角落,把炉子冒出的黄烟搅得上下飞舞,呛得人们咳嗦不止。我俩顶着黄烟和冷风侵扰,在条椅上翻过来转过去的倒个之中,不知什么时候竞然都睡着了。
  凌晨4点多钟的时候,听见有人喊,卖票了、卖票了。我俩就爬了起来,跟在早已排着的队列之后。一直等到5点半钟的时候,卖票员才来,打着哈欠坐在了桌子前面,懒洋洋的卖起票来。买了票,离开车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又回到了原来的条椅上坐了下来,这时已经没有躺下睡觉的可能了,旅客已来了很多,要不是有个小书包在那占着地,连坐着的地方都没了。我们只好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又迷糊着了。睡梦中感觉后面的身体,好像被人触了一下,就醒了过来,看看周围几个人看着我,眼光怪怪的也不说话。就回头喊醒了房振,一同站了起来。看看对面墙上的电表也才指向六点,就走出候车室,到外面的马路上去活动冻得发麻的手脚。当掀起门帘,无意识的回头望了一下,看见那些人还在怪怪地看着我俩。
  6点半钟,车站开始检票,大家很快就都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基本已经满员,仅剩下一、二个空着的座位,一阵铃响过后,汽车就出发了。当汽车驶出车站,进入公路的时候,我的手不自觉地摸了下自己的裤兜,啊!不好,钱包丢了。待又摸过一遍之后,忽然明白了候车室里那些人们怪异的目光的用意。他们一定清楚的看到了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没有人敢告诉我,不知那位胆子大一点的好心人偷偷地触醒了我,希望我自己能够发现钱包被窃,及时找回损失。但可惜碰上了我这个傻狍子,只得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了。得!丢就丢了吧,便向房振说,这回好了,仅有的两块钱也丢了。总算不错,车票没丢,要不就真的傻眼了。房振说,是呀,多亏车票在我这,要在你那不丢才怪呢。
  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走着,也只能叫走着,绝不能叫跑,一步比一步慢,不时的有大小马车从后面超过。大家一边埋怨这车走的太慢,一边在咒骂这不合时宜的天气,因为车一出站不久,停了一宿的雪就又下了起来,并由小雪向中雪过度,雪片逐渐加厚变密了。车内气温和外面几乎没什么两样,车上的人都在用双脚跺着地面,以缓解冻得很是难受的双腿。
  汽车在一个小山坡前停住不走了,司机站了起来,对着乘务员实际上也是有意说给乘客听的,这个破车,我说走不了偏叫走,怎么样!坏到这了,又赶上这么一个鬼天气。然后又对乘务员说,把车门给拉开,让大家下车跺达去,也遛达遛达,这车得修一会,能不能修好还两说着呢。
  这汽车坏的地方正如西游记里有句话说的那样,往前去不西天,往后回不了长安,把大家给撂半道上了。
  咋办?等吧。司机在车上车下的忙了一个多小时,乘客们也车上车下的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上面干坐着太冷,下面雪花打脸挺疼,结果是哪样也没少了。
  在大家的焦急等待之中,汽车终于修好了。司机喊了声,咱们男同志还得受点累,把车给我推坡上去,要不发动机着不了火。尽管距离只有20来米,当把车推到梁上时,大家还是累得呼哧带喘。司机借着下坡,把汽车发动起来,又退回坡下把那些女人和孩子们接到车上,这才又开始向前面驶去,汽车好象也比原来快了一些。经过这么一折腾,大家感觉也不象先前那么冷了。
  汽车在道上跑了不久,又坏了一次,又修了20多分钟,大家也又向先前一样,车上车下的忙了一次。当汽车到达了朝阳县最边缘的一个公社所在地——七道岭时,汽车彻底地停住了,再也走不动了,司机说是一根半轴断了,汽车再也走不了。大家呢一个是住在这里,等明天公司来车送根轴来,并来修理工修好后再走,一个是借着天还没黑,自己想办法能走则走。我和房振看了一下,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走回去!
  这里到我们青年点大约有25里地,过去我们从青年点来这赶过集,那次是我们几个同学和队里的几个青年一起,借了生产队的两头毛驴来的。说走就走,我俩跳下汽车,便一头扎进了漫天的雪花阵里,唱着——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迎着北风向我们的生产队所在地走去。此时,中雪也已经变成了大雪,道路已被大雪盖得严严实实,只能凭雪层上的凸凹来辨别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了。
  雪越下越大,雪片大得就象撕碎的席角,迎头扑面地向我俩砸了过来。记得老师给我们讲过大诗人李白“燕山雪片大如席”的句子,还说这是采用了夸张手法,看来,是老师错了,确实真有其事,是百分之百的记实写法,他到是井底之蛙少见多怪了。
  我俩应该说不是顺着路,而是摸着路在走,当走到距青年点还有一半路的时候,天就完全地黑下来了。这会,只能是凭着方向在摸爬滚走了,早已看不清哪是路,哪是沟了。当到了我们生产队沟口的一个小山——哈八山上的时候,两个人身上衣服已被雪打风吹的冻上了冰,手和脸也不知何时被路上的荆棘、石块划破了几道口子,不时地感到丝丝的胀痛。
  这里离青年点还有不到四里地的距离,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我俩高兴极了。
  站在小山顶上,望着村中忽明忽暗的灯火,我俩大喊,来吧!让暴风雪来得更猛烈些吧!喊完我俩都大笑起来,便高高兴兴地向村里走去。
  当我们走进青年点的时候,已到半夜零点左右了。此时也顾不得烧炕了,因为烧也没有什么作用了,等它热上来,恐怕都已经亮天了。我们把别的同学的褥子全都铺在下面,被子全都盖在上面,俩人往被窝里一钻,哇!太舒服了。
  早晨醒来,房振拾起地上的一块粉笔,在里屋的门框正中写上,与寒冷搏斗,其乐无穷!字句鲜活,笔锋如剑。三十年后,我到点上去,竞然还看到了这当时一叹。
  当村民看到了我们的时候,都惊讶万分,昨天那么大的雪,你们咋回来的?听了我们的介绍后,无不感叹地说,唉,这俩孩子!
  
  二〇〇八年九月十八日
  

作者签名:
我爱落叶气,飘然入故林,没有一丝香,只求红彻底.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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