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苦瓜1-个人文章】
师傅与酒没绝缘
□ 苦瓜1
2008-09-27 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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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说蒙古族汉子爱喝酒。可是,我的师傅在退休之前,我还没见他喝过一次酒。
三十四年前,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位师傅名字叫林端格,蒙古族人,五十多岁,个子足有一米八五以上,体重二百多斤,肥胖笨重的身体走起路来一摆一晃地像只大黑熊。
当我第一次见他的面,心里就发怵。他手大、脚大、脸也大,光秃秃的脑袋,掉角眼,说话的嗓音像老牛吼,样子长的比电影《古刹钟声》里的老和尚还要凶。他简直就是我少儿时期眼中的大特务、大坏蛋。
他在工作中不多说话,一但说话那就是板上钉钉,无人敢多嘴。因为他是当时我们厂唯一的八级工,也是我们汽轮发电机行业中的老大,不论是领导还是其它师傅,见他都是礼让三分。所以,我这个年龄只有十七岁,长的又瘦又小的学徒工,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只有老老实实,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有一次我和朋友喝了酒,酒气还没有全消就上了班。他问我上班前为什么要喝酒。我狡辩说没喝。他瞪着冒火的眼球子说,你敢再说一遍,你没喝。我不服气地小声嘟囔说,就是没喝。他上前就是一巴掌,打的我两眼冒金花。还没等我反映过来时,他就像老鹰抓小鸡似地把我提到机房外,照我屁股就是一脚。“滚,啥时没有酒味了,再来上班。”
太丢人了,当着全班二十多人的面他敢打我。我恨他,为了报复他,在上夜班时,我在他装烟叶的饭盒里撒了一些盐。当他抽着自己的卷烟时,不时地会发生火烧到盐粒时产生的小爆炸,他怕崩着自己的眼睛,就一手夹着烟,一手挡住眼睛,很小心地抽着。有时小爆炸还会把烟炸灭,他就不厌其烦地一次一次地点。我暗暗地高兴,我的小聪明叫他吃了不少苦头。
下班时,他叫我跟他走一趟,我心想,这下完了,非挨揍不行了。
我忐忑不安地跟他到了他的宿舍。他没有骂我,更没有揍我,而是对我笑了一下,就很费力地蹲下笨重的身子,爬到床下,拉出一个破旧箱子,从里拿出一包点心放在我面前说:“吃吧,这是我前几天专门为你买的,我怕那帮坏小子偷吃,才藏在这里的。这也算是你小子在我烟叶中掺盐,能叫我上夜班一晚上不困的奖励。不过,下回要少掺一点。”他一边说着一边瞅着我“嘿嘿”地笑。
我傻呆呆地看着他,第一次感觉他的面容并不可怕,还有点慈祥。一想到昨夜我耍的小把戏,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是啊,经过那个特殊年代的人都清楚,能买到点心是多么的不容易。更何况是一个受了伤害的师傅要请一个坏徒弟,真是让我无地自容。
“别客气,吃吧。你小子很聪明,如果把脑子用到正经的地方,会有出息的。”
我听了这话,更为自己的愚蠢行为感到惭愧,把头埋在大腿中。
他坐到我的身边,用手揉着我的头轻声地说:“你还是个孩子,离家又远,那天我真不该动手打你呀。不过,以后不要再喝酒了,那东西害人啊。”
他的嗓音虽然是那么的粗哑,可是话语却是那么柔情。让我听了心里极为地难受。我把头埋的更低了,硬咬着牙,才没让泪水流出来。
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见到我喝酒去上班而发火真正的原因。1956年国庆节,他在太原二电厂是运行班班长,在上夜班时,有一个徒工因喝酒听错了他的命令,误操作而造成了太原市、大同市、阳泉市连环停电的大事故。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他们被公安机关用枪逼着恢复了发电后,全班人员都下了大狱被审查。他因没有历史问题才被关了三个月后放了出来。回到工厂受到了降级处分。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1958年他离开了省会太原,来到了咱这偏僻的矿山。他这个半生都是以酒为荣堂堂正正的蒙古族汉子从此发誓与酒绝缘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1978年林师傅退休要回北京临别的头一天,在我们的欢送聚会上,我们都很惊讶,这位发誓与酒绝缘的人怎么会主动要喝酒呢?而且,他喝的很爽,越喝的爽就越喝的多,越喝的多就越兴奋,越兴奋他就越要跳家乡蒙古舞。最后,他醉倒了,还尿了裤子。
1985年在发电厂成立十周年时,他从北京回来看了他亲手建立的工厂很兴旺时。他十分高兴地又喝醉了。
1995年在发电厂成立二十周年时,他由于年岁已高,不能再来中条山亲眼看他的工厂和他的徒子徒孙了。厂里派人去新疆乌鲁木齐探望了他。当我为厂庆编排电视记实片,看到他那可亲可敬的形象,尤其是听到他那“我向中条山的同行们问好啊!”的话语时,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
今年是我厂成立三十周年的大庆年,我多想再看一眼他的尊容,再听一句他那老牛般的吼声。可是,我的师傅林端格已经仙逝多年了,我们不可能再相会了。没有办法,我只能在这里用我的文笔向他问候。
师傅,您在那边肯定没有工厂,只有茫茫的草原。您这位蒙古族大汉应该没有任何顾及地身背酒壶,骑着高头大马尽情地驰骋。
师傅,有酒就喝吧,不要像我们在这边那样,活的太累。
作者签名: 苦瓜虽苦,但能清热败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