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顽也-个人文章】
奖金门
□ 顽也
2008-10-31 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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奖金门
文/sunny
1、
表格发下来了,照例是填那些老三样,全部是自评,末了还有一段年终小结。
大家都忙碌着,这个时候所有的部门最忙,忙着把该结束还没有结束的项目加紧完工,忙着把该结算还没有收回的帐目抓紧收完,忙着买年货搬年货甚至是准备着吃年夜饭时的助兴的节目。所以那张表格发下来的时候,谁也没有当回事,年年都发年年都填,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着急交。
可是,豆小豆是个例外!
她十二月十四号才来报到,你说她一个新人又有啥事可忙,啥也插不上手,于是只有她一个人对那份表格很认真地思索起来。写总结对她这个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的,只是她有啥总结可编?除了看报,倒茶,扫地,收发文件,她能做的事掰着手指头也数得出来。 还有这个自评,自己评自己还好说,偏偏自评一栏里还包括对同事的评价,也不知道这表格是谁编的,这也能算是自评么?定义不清么!
唉!但豆小豆又不能不写,听说这个自评还特别重要,关乎科室每个人的年终奖金。她的奖金?别想了!也就半个月的班还能有啥奖?可是,别人的,她可不能不慎重下笔仔细考虑。职场新人最怕的就是一头搅进人事圈子,得罪了哪个都麻烦!
唉!人家是忙得烦,她是闲得烦。
“怎么了,豆小豆,年纪轻轻地怎么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李会计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很是和蔼地问豆小豆,这科室里就属她是看起来最亲切地一位了。今天下午偏巧其他人都出去忙了,只有老李和她,豆小豆心里踏实了点才敢多问几句:“李姨,这个表格我该怎么填,我真的不是很了解大家!”
“呵呵,就为这表格犯愁呀,不用担心,这只是例行公事,年年填,年年还不都这样评,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李姨笑了,笑得挺真诚的,她说的都是实话。
“怎么评?内定么?”豆小豆不笨,学校里是这样,单位里也还这样,她的小聪明早猜到了。可是她还是很怯怯很小心翼翼地求证道。
“呵呵,小豆啊,要记得少说话多做事,多说多错哦!”李姨善意地提醒她。小豆顿时脸红了,只好埋头继续一个人研究表格。
2、
三天后终于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了,按例这一天的下午各部门各科室的全体成员都要赶回来开年终大会。
豆小豆兴冲冲地来到大会议室一屁股坐下去,几秒钟后她就后悔了。可是她不敢挪地方,因为就她一个人坐在了第一排,其他人可全在她的身后呢!而她和主持会议的办公室主任高科几乎脸对脸,高科的表情很酷,是酷到发冷发青的那种,豆小豆立刻觉得如果眼神能杀人,高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她。可是老蒋头却笑眯眯地示意她好好坐着,那笑容可比弥勒佛还弥勒佛,豆小豆惊人的成语天分在此刻淋漓发挥,什么口蜜腹剑,什么笑里藏刀,什么微笑拈花,刹那间涌出一大箩可这还比不上她额头上的热汗冒出的速度快,因为很快她的身边便被各科室的大领导们给包围了,这场面还真有点特别!她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明天她的糗事一定会成为大家的笑谈!
可是这能怪她么!
刚才她在楼梯口遇上老蒋头的时候,老蒋头还拍拍她的肩膀叮嘱道:“第一次参加年终大会吧,别紧张,随便坐,自由发挥就好!”这也叫随便坐自由发挥?所谓等级区别早就是约定俗成的了,豆小豆你怎么就这么笨呢!
其实,这真的不能怪豆小豆!
她不知道,她遇上的老蒋头上个月还是这里的一把手,他的话便是圣旨是金口玉言。老蒋头从不端架子,也不像高科长电线杆似的身子上还总挂着西装笔挺,一双高级路易威登的皮鞋亦擦得油光呈亮和他同样摩丝发胶呈亮的发型遥遥呼应。
老蒋头是走朴素路线亲民路线的,只要看他脚底那双老旧的黑布鞋就知道了,走路又轻又稳,弄不好就突然站在你背后了,拍拍你的肩膀,拉拉女同事细滑白嫩的小手,再唠几句家常,谁家的孩子病了,谁家的小两口吵架了,谁的下属闹心了,老蒋头每天只要背个手晃个圈,他全心里有数了。所谓无为而治大抵如此。所以,老蒋头在位的日子,所里可是年年被评为文明单位,那些自评表格倒真的一次也没有出过岔子,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成了惯例!
但今年不一样,这变化可就从老蒋头将要退位了,新的一把手还没接上开始!
豆小豆一个新来的小丫头又哪里知道。龙头老大一动,底下便暗涌四起。
传言有很多,四大才子里高科是榜上第一。不过小豆可是见过高科的“才”!字是不敢模仿的,就是依样画瓢,也决计写不出那般鬼画符的字;文笔也是不敢恭维的,怎么念都不通顺,但是还是要按原稿校对,小豆实在佩服秘书何姐的兰心慧质,原来做小蜜的真是不一般的贴心贴身,若不是够了解又怎么能意会呢!难怪高科走到哪都要带上何姐。
还有招标办的胡副所,其实人家可算得上真才子,又高又帅还是正宗地专业高材生,最关键地是他的娘子,所谓嫁得好真不如娶得好,一毕业就被老蒋头的大女儿看上,不到三十五便当上了副所,这由副变正还不只差一步!
说是四大才子其实也就这两人最热门,那另二位也就是个陪衬的主,红花哪能没绿叶呢!
不过这回的年终大会上,豆小豆可真的成了一片碍眼的红花绿叶,四大才子两两各坐她的左右,互相点头哈腰又互相挤眉弄眼,暗自较劲,可苦了咱们的豆小豆,一弱质女流差点就被这两股势力给绞杀了。所以年终终结大会上豆小豆啥也没听进去,更是走神走得一塌糊涂,全所的人都交了表格,偏偏豆小豆第一个写却最后一个交,交的还是张半拉白卷。
何为半拉白卷?就是豆小豆同学把前面关于自己的自评全填了,偏偏没评同事们。其实别的那些同事也就忽略不计了,但是关于高科的小豆可不能不填!虽说小豆是新人那也要一视同仁给新同事发表意见的权利,况且高科正是小豆的顶头上司,她对高科的直观感受客观评价是最具有代表性的!最不容易带偏见的!
“豆小豆,你傻了呀,高科的评价你怎么一个字都不写!”
“就是,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影响我们全科室人的年终奖金!”
“小豆也不是故意的,她刚来不懂的”
“不懂,就别那么冒失,一屁股就坐下,你还真以为自己可以和领导平起平坐呀!”
“高科可不是凭什么后台关系上来的,他的学历虽然不高,可也是在第一线摸爬滚打了好些年,要说经验也不比老蒋头少!”
“你呀,多听多看,少说少做!”
“我……”
豆小豆抿着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是她还只能咬牙憋屈着,接受同事们对她的再教育。自然,高科在这个场合里是不出现的,要相信群众的力量么!豆小豆还是个很年轻的,有错改了仍是好同志么!
高科这会也背着手悄悄站在门外听着。这不叫偷听,没见着今个高科特意换了一双轻便的黑布鞋么?虽然搭配着西服西裤还有点怪,可是高科也发现了这布鞋的好处,既然走到门口大半天了还没人发现他来了,不如就在门外多站一会儿,也别叫这些下属有压力!该说啥就说啥!他高科也不怕别人背后说闲话。高科得意地习惯性用小指敲了敲手掌,然后轻哼着某段小曲转身走了,年终了他得赶紧上局里去串串门。
高科一走,这屋里的气氛顿时才缓和了下来,大家都长吁了一口气,幸亏刚才没说漏了话。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亏得综合科的老少爷们够团结。刚才要不是打字员小孙从楼梯口上来看见高科就站在小会议室的门外,赶紧发短信给何姐,何姐又快速地把眼神传达给大家,那么高科的螳螂刀还真不知道会砍向谁!
金融风暴蔓延后,大家都变得乖多了。这年头还能保住饭碗有薪水发那就要酬神念阿弥陀佛了!至于奖金,有当然好,轮不上那也别唉声叹气,最关键是要搞清楚,自己的大大老板到底会是谁,那才是上上之选。
豆小豆的脑瓜一时间又哪里会转出这许多弯弯道来,江湖的水太深太深,她初出茅庐又岂能淌得过去。淌不过便是抬,她的同事们也一定会抬她过去。综合科有句响当当的口号:一个都不能少!这是这么多年综合科总能拿集体文明奖的最重要原因。其实集体奖倒也不多,每人分下来不过几十块钱,钱不在于多少,综合科在乎的可是名誉,人人都要脸面的,何况综合科怎么也是大领导直属管辖的科室。
说到底那也就是老板的亲信!
3、
亲信?!
豆小豆又一次体验了这两个字的价值。身为中文系的她总是喜欢把好端端地一个词拆分开来解释。亲信,自然是亲密、亲切、亲身、信任。最关键的便是这‘信任’二字。这人和人之间的交往要是没有了信任还怎么交流?
豆小豆眨巴着眼睛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会成为新来的副所——‘章大人’的亲信。章达仁,章大人,呵呵还真个占便宜的名字。豆小豆想想就乐了!
难道是因为这章大人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二十有七,就从学生党员被培养为副手的后备人选真是够年轻的!
难道是因为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同样是副所,比起哪个已经是仕途老滑头的胡副所,章大人更显得朝气蓬勃虎虎有生,棱角分明的额头,睿智明亮的眼眸,豆小豆还真有些想入非非!
对了,一定是因为同出一所校门,怎么说比她高三届的这位哲学系章大人到底也是她的一母同胞兄长,呵呵,错了!是母校学长!亲信!原来就是挑自己人啊!
豆小豆是乐了,她能不乐么,眼下她也是副所的贴身小秘了!可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里闻听旧人哭。
也不是哭,男人是从来不会轻易流泪的。
但是高科的心里绝对不爽!就像有人狠狠地插了把刀子在他的心窝里。这毛头小子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在局里串门子这么久,居然还成了绝密人事调动!
胡副所自然也是不甘的。他牺牲了色相在老蒋头和他的宝贝女儿淫威下卑躬屈膝了这些年,为的就是有一朝日由被人垂帘听政的太子变成一举亲政的皇上。这毛头小子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怎么连自己那手眼通天的老丈人居然也被瞒天过海了?!
这滋味,他奶奶的还不像是女人家的泪水又涩又咸?
呵呵,有好戏看喽!茂叔眯缝着眼摇了摇头从小豆身边走过!小豆不知好歹居然停下来多事地问了句: “今天工会组织看电影么?我怎么没听说?”
“看电影?呵呵,是看戏!三分天下,三国鼎立!你这丫头也能懂!?”茂叔瞥了一眼小豆,居然很不屑。
自从小豆被新来的副所章大人抽调去当秘书后,小豆就觉得背后有无数双不知名的眼神盯着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可一回头人人还都照样和她嘻嘻哈哈。就这样都快过春节了,年终奖的事却忽然没有了下文,大家的议论从先前的偷偷摸摸便逐渐演变成一场公开的蜚短流长。
4、
源头是从一架钢琴十几张内部消费卡开始的。
也不知是谁捕风捉影,又是谁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反正拷贝从来就是需要走样的,越走样的厉害也越叫人相信。
最终连审计部也相信了,浩浩荡荡一帮人直扑所里,吓得所有的人一个个都面如土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搞得长一辈的还以为运动又来了。
李会计是第一个以为运动又来的,关于‘运动’这两个字实在对她又莫大的打击。
“我说,我全都交代!
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传我们所里发消费卡当奖金的,而且有人可以一下甩出一叠卡,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用来买一架钢琴,天哪!最便宜的钢琴也至少一万多块,就算又那种消费卡,据我所知商场里能开出的最高额度顶多也就是五百元一张,这可是有明文限制的,你们算算,那得要多少张卡?这也太夸张了吧!不信你们可以查帐,我连那个时候的帐都清清楚楚保留着,就是怕你们来查,我是决不敢做假帐的!”
李会计说的那个时候,可是上世纪八百年前的那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动乱日子,她一边说一边还老胳膊老腿地特意爬到库房的阁楼上翻出那堆满是灰尘却的确保存得完好无缺的老帐本,可见她有多么害怕运动,要说她这么胆小的人都会做假帐,那那些胆大的早不知撑死多少人了。
“要是你不会做假帐,那便是私设小金库了!把保险柜开一下,我们要当场盘点!”这话一出小出纳可被吓得出了身冷汗,她平时就懒,现金日报表是从来不做的,有些东西还是不要记得那么清楚好,再说了领导都不发话,你敢问这钱是从哪里来的么?也就一个小出纳,该点的点清楚,其他的少掺合为妙。
抖抖嗦嗦打开了保险柜,小出纳脸已窘得通红,她能说啥,说出来也没人信,看到的听到的就能做凭据?没有白纸黑字没有领导的签名,那说啥都不是,你只能自己吃憋背黑锅。于是小出纳就像是等着挨宰的小羔羊,连咩咩地叫唤声都堵在喉咙口发不出来。
“帐实不符!丫头你是怎么盘点的,知不知道这可叫——挪用!”一句断喝就让小出纳魂飞魄散。
“挪……挪……挪用!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小出纳回过神来就是一通呜哒呜哒地哭,那伤心哦比死了爹妈还惨:“不是我,不是我,都是,都是……”
“都是什么!都是你懒!工作不负责!怎么少了六百多块钱的发票也对不出来!还不快找!”高科严厉地一句话及时堵住了小出纳的嘴。
“六百多块的发票?”小出纳有些愣了,这数目可比她知道得要少得多的多,怕是连个零头也没凑上。
难道刚才她蒙了,发生过什么?小出纳还在这里发呆,何姐眼明手快已经从保险柜的门缝里找出那张不翼而飞又莫名其妙出现的发票,这样一轧,小出纳的罪过立刻从‘挪用’转变为‘短缺’缺的也不过是九元六角五分罢了。
“丫头,以后要工作认真点,钱的事可大可小,小心把自己栽进去!”审计组最终是一脸悻悻地走了,他们忙活了半天还是啥也没查出来。只好用小出纳的工作事故让这场谣言肆虐的奖金门风波盖棺定论。
除了小出纳被记过一次取消全年奖金,其他人也只是出了身冷汗而已。当然综合科的名誉是保不住了,至于集体奖金,明的给不了,暗的依旧是要补贴的。高科很明白,如果这次事先没有全科人的配合,尤其是何姐的提前转移,李会计的先声夺人,再加上被牺牲了的小出纳,小金库之事可真的会毁了高科的前途甚至还有小命。
七万块啊!豆小豆从来都想不到,就是这七万块,打开了潘多拉之盒。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她又怎么会知道综合科的秘密。
5、
秘密始终是纸包不住火的。谁说死人不会泄密,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是死了但也千万不要欺负人家!
这件事后,高科和章大人的关系明显有了改善。
原来,男人要称兄道弟也不过就是几瓶酒的事。豆小豆听李会计说,做官呢一定是要入圈子的。一个人单打独斗是不行的。听说高科一直在参加一个什么羊肉烧酒的早餐会,大暑天里吃羊肉喝白酒,保管一年到头职场上都春意盎然没有冬天!
这话真不真,豆小豆可不知道,只是显然如今的章大人每天也有了酒意,让她这个小秘还没吃到羊肉已惹了一身骚!还有那个胡副所自然也要拉拢章大人的。这还真得多亏,胡副所还有个漂亮又年轻的小姨子,英雄难过美人关么!胡副所使得可是当年老蒋头的那一招:美人计!
豆小豆不知道章大人在不在意,可她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很在意,原来做人小秘朝夕相处是真的会动真情的,小秘也就变成了小蜜!她喜欢章大人,很喜欢很喜欢。可怜的胡副所还不知,如今的豆小豆也会耍手段了,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豆小豆又岂会让胡副所的奸计得逞呢!
那个夜晚,也许是豆小豆记忆里最美好的一晚了。
两人都喝了许多酒,脸红扑扑的。赶了三个应酬的场子,终于可以单独相处,夜深人静,只有初春的星空分外静谧,因为偏远连的士也叫不到了,他们慢慢走着,相互搀扶着摇晃着,郊外的田头已经有几只苏醒的蛙儿开始叫唤。
“今天好象是惊蛰啊!”他醉态必露却有着难得一见的孩子气。
“是么?怎么没打雷啊,惊蛰不是要打雷的么!”她头重脚轻却一脸憨态可掬,那笑容简直可以雷倒人。
“你啊,你啊——”他忽然捧住了她的脸,眼神中温柔荡漾。
“哎,你说啊,我怎么了!?怎么了么!干吗这样盯着人家!”
“你啊,真的很笨!惊蛰一定要打雷么?”
“要啊,真的,要啊!”她还在喃喃自语,他早已经低下头乘机吻上了她的唇。
“你!”再笨的女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人……听说胡副所要让他的小姨子和你好,你,会不会……”
“傻瓜,他让我好,我就要好啊!我才不会学他做倒插门呢!为了官帽子和自己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想想都恐怖,难道你想我和她好?”他表情古怪,一脸的坏相。
“不要!我才不要呢!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天天都在一起!”
“我们不是已经天天都见面了么?”
“不是啦,是一起在自己的房子里……”
从那天开始,豆小豆的愿望就是能尽快地买上一所大房子。
其实很多人的愿望也不过如此,有自己的房子,和自己心爱的人还有孩子一起住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
老严的媳妇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什么都变空了,她的男人死了,好端端地忽然就死了,只是三天,只是开了三天的会严工程师忽然就死了。医生的诊断是感冒引发的急性心肌炎,真的很急,刚刚才过而立之年,他的儿子也不过才两岁多点,三天前才开口学会叫他爸爸!所以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其实根本还很年轻的‘老严’忽然就这么去了。他的媳妇更是不依不饶在所里大吵大闹,除了抚恤金还是抚恤金,孩子这么小,你叫她怎么活?
抚恤金从一万开始往上跳,像的士车上的记价器跳得让人心慌快喘不过气来。老严的女人可真是疯了!
就算她死了男人也不该这么坐地起价,她这可是卖夫啊!
她男人到底只是一场感冒病死的,能算上因公殉职也不错了,难道还要追为烈士么?
说什么的都有,偏偏她就是不肯罢手。
“好!你们舍不得这点钱是么?我男人是病死的,可你们也不想想他感冒了为啥没去看,说什么开会去了,那是什么劳什子的会!你们敢说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男人临死前可都说了!你们的秘密他全知道,全都是见不得人的!你们不给,我就说出来!我也不怕你们拿我怎么样!反正我男人也死了,孩子又这么小!大不了我们娘两就陪着他一起死!
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没有人不心惊肉跳地,这是疯话么?
所谓无风不起浪,老严的女人要手里没捏着啥,她敢这么疯?!
豆小豆皱着眉头悄悄问章大人:“你没做过什么?没和他们同流合污吧?”这几天她的左眼皮老跳,心里更是惴惴不安。
“放心,我身在曹营,心在汉!”章大人是这样回答她的,豆小豆却第一次觉得自己心爱的男人让她有了不确定。
疯话比流言还要传得快!
这一回审计组简直是天降奇兵,没有任何预兆地就突袭了。所有的人都被打得措手不及落花流水,那些虾兵蟹将们都靠边站吧,审计组连眼角都懒得看。只把高科、胡副所还有章大人一起请进了领导休息室。
缩在大会议室一角的领导休息室,只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上面也没挂任何牌子,但所里所有的人都心里有谱,所谓首脑核心地,便指这里了,领导们休息时谈笑风声间一条条重大的指令便从这里被传达到各科室,现在审计组居然直扑要塞重地,显然是得到了重要的线索,老严的女人可真的没疯,她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于是,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金融危机的大萧条这一刻终于蔓延到这里。而秘密被一层一层地揭开。
真的有小金库?
真的!
所谓每年的年终奖,很大一笔是从这里出的。要是靠死工资,哪里够分这么多人。
用消费卡买钢琴一事也是真的?
真的!
一次发太多的现金总是会令人怀疑的,所以很多时候还要把现金变成部分的消费卡,分给那些参与了的工程师。
那个严工程师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阻止他去看病,但是当时大家包括他自己都以为那只是很小的感冒,谁也想不到只是三天居然会变成急性心肌炎还要了他的命!
恩,那他那天在开什么会,很重要?
也不算很重要,只不过如果缺席他可能就分不到那笔评委费。
什么评委费?
小金库的部分来源,我们每年都要在年终开一次全区的质资评定年审会,来的是全区相关的各企业,企业的业主会写相关的质资论文,我们就组织评审,分出各奖项来。其实不在于奖项有多少,而在于他们交纳的评审费有多少,交得越多的所拿到的奖项就越高。
那出席的评委都是所里的工程师?
不是,我们所的也就几个人陪衬一下,主要的其实还是,还是……
还是什么?
是区里的各级领导,从区长到部长,几乎都有份,只是年年轮换着罢了!
呃……
那钱呢?把小金库的每笔钱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
咦?怎么又差七万?
高科,是你挪用的?
不,不,自从上次查帐风波后我可再没乱动过,每笔都有记录的,前两天我还记得和小出纳对过帐的,明明还在的。
那么胡副所,是你?
别瞎说,我老丈人退休后,我都没碰过钥匙,每次还不都是大家在场了才开这个秘密的保险柜!
章大人?
我没有,我来这里不过三四个月,知道这小金库的事也就一个月前,哪里能有资格乱动。
那就是老蒋头喽?
老蒋头依然是最后一个出场,豆小豆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姜还是老得辣!
老蒋头居然不慌不忙,还是那副无为而治的悠闲表情,但是他每说出的一句话,都让豆小豆觉得浑身发凉。
“哦,休息室保险柜的钥匙啊,我原来是有的,不过有一天我和章大人聊天后就发现不见了。人老了记性不好,我就想看看监控室的录像带里会不会有发现。结果,就看到这一盘喽!”
“为什么不早交出来!”
“不是不想是不敢啊,人老了,总担心儿女们的事。
你们也知道所里的人事是很微妙的,小胡是我女婿我也想他可以继承我的位子当上一把手,毕竟他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可是我要是把这个带子交出去,别人会怎么说我,说我任人唯亲又或是落井下石?
再说,这带子也是见不得光的,这一说区里那些老领导不也就暴光了,他们革命了一辈子,老了发挥余光做做评委拿点评委费只能算是违规吧,但到底有损名誉的。
更何况,小章捡了我的钥匙也没啥,我都要退休了,钥匙呢一共就只有两把,不是给小胡就是给小章。我一直没交给小胡就是怕别人说我偏袒有私心啊!你们要不问,我真的把这事都忘了!”
章达仁,你还有什么可是说的!这盘带子已证实你那天确实捡了老蒋头的钥匙,但是你没还,明明你有钥匙可你却说没有,你在撒谎,还想隐瞒什么!?
那七万块,是我拿的……反正是小金库,见不得人的!我急着交首付房款就暂时挪用了!
暂时挪用?不是说见不得人么!想着可以不用还吧!神不知鬼不觉!
不是!不是!
章大人忽然失态地撕声裂竭地冲着审计组大吼大叫。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豆小豆跌倒了谷地,她知道她所爱的人已经万劫不复。开除公职反面典型,但是免除了牢狱之苦。
李会计说,这还得要感谢老蒋头出马,正是因为老蒋头那番‘掏心窝’的话,考虑到那些区里老领导的名誉,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虽然私设小金库来发奖金很严重,但是挪用小金库更是罪无可恕,何况章大人还是一名重点培养起来的学生党员,他太年轻了,年轻就容易犯错,也有机会重新再来。
所以……
所以,他做了所有人的替罪羊!
很蠢很笨!就为了我们的房子么!?
可高科呢,胡副所呢?其他人呢?除了敲掉所里当年的文明单位奖,除了停发他们一年的年终奖,没收了小金库,还有什么?还能有什么?这事会很快过去,但章大人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人都在谈论他:
一个年轻有为的学生党员,一进单位就被重点培养,还成了前领导女儿的未婚夫,可谓前途无量前程似锦。可惜啊!偏偏有第三者插足,一个小小的秘书就把这男人花得头脑发昏,好好地婚不结偏偏要学人包二奶,为了二奶居然还挪用公款买别墅,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啥指望都没啦!
年轻人啊可千万不要学!
二奶?第三者?
豆小豆真是欲哭无泪,她离职了,她要去找章大人。因为他几乎一夜间从这座城市消失了。只是三年后当她再次遇到章大人的时候,她才知道什么才叫做现实!
“小豆,和我一起做生意吧!
你知不知道,什么交易才是最厉害的?是权钱交易!钱可以解决的问题其实就不是问题了!
我那时真笨,老蒋头是没权了,可他却用钱抓住了那些手中还有权的人,他真不亏是老甲鱼,随便一个翻身也这么漂亮!奖金门让我栽了,差点粉身碎骨,可是他也让我懂了,钱不是万能的,钱和权的结合才是万能的!
跟我走,你想要多大的房子,我都能给你!!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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