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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沙山子
□ 阿辽申卡
2008-12-01 1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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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沙山子
精河的沙山子和石河子的泉水地相距很远,总在几百公里之外。如果没有我的婚姻,我想,我这一辈子和沙山子也扯不上什么瓜葛。这个乌伊路边的乡镇,我很难和它有什么缘分。
我的父亲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来新疆之后成家立业,也是单姓独门。不像别人家有众多的亲戚散在各地。
这也是我成家后的一个冬天。妻子说;冬闲了我们出去走走。我说大冬天的去哪儿走走,何况,我有没什么大爷叔伯婶子的亲戚要我去看看他们。
妻子说:你没有亲戚也不能代表我就没有亲戚要看的。我说,那好,我们到哪去?
妻子说:我们到精河的沙山子去,我姐夫的妹妹在那儿,我们有好多年没见了,现在我也安定了,好让她知道在新疆我们还有亲戚以后可以走动走动。我想这是哪儿和哪儿的亲戚拐弯抹角几鞭子也打不着的狗连蛋亲戚。
虽然,我这样想,但妻子的主意一定,那我们就去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出去转转也好,到外边多见识见识别人的风光。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
而这次去沙山子后,让我的身心遭到了伤害。我的生活,遭遇了从未有过的窘迫。
妻子姐夫的妹妹比我们大,我们叫她李姐。李姐见到我们来,非常的热情,说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真不容易,稀客稀客。在新疆只有我们两家人现在最近了。
李姐是个苦命的女人,在四川老家结过一次婚。因为不能生育,男人把她休了,后来一个小学的同学把她从四川介绍给克拉玛依的一个钻井工,两人见了一面,钻井工嫌她长得不漂亮又结过一次婚。这个婚姻黄了。没有办法,李姐总不能长时间呆在同学家,当时生活还是挺困难的,口粮是按人口分配的,李姐只好试着在克拉玛依附近的建筑工地上打小工,那个时候可没有其它活可以干。
工地上的人看李姐挺可怜的,一个女人干着男人一样的重活,一天挣不上几块钱。好心的人把她介绍给了单位上的大龄光棍王牛娃,李姐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样的男人了,只要有安身之处再丑年龄再大的男人也嫁定了,异地他乡无亲无靠,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随命运的安排吧。王牛娃是个本分的人,说是参加过解放战争,从老家河南到新疆时什么证件都掉了,报名参加工作他明显已超龄,别人给他出主意说你现在都三十五岁了肯定没有单位接收你,你必须少说十岁说你只有二十五岁,说不定单位上可以接受你。这一招还真灵,招工办的人说,王牛娃,你看起来不像二十五岁你可能有三十多岁了,王牛娃的同乡说,我们农村人看起来老相,他是二十五岁现在还单身呢。
王牛娃如愿以偿的参加了工作,没有想到瞒报岁数害苦了他的后半身。
王牛娃和李姐结婚时已四十多岁了,单位上的人说牛娃有福啊,老了老了还找上了这么好的老婆。
我们到李姐家时,王牛娃已六十八岁了,是个十足的老人了,但身体还很棒,脸色红润,说话响亮。
我惊诧他还没退休。他说,他的档案上他才五十八岁,还差两年才能退休。还要足足干够两年才能退休。档案上的事,单位上也没办法解决。看他岁数大了,也体谅他,他干的活也比较轻,就是看看办公室的门,打开水打扫卫生。也有人给王牛娃出主意说,你到医院走走关系,找个权威的医生给你出个有病的证明,搞个病退算了,这么大的年纪就不要干了。王牛娃却倔犟得很,看我这身体好好的,一顿饭吃两大碗,谁相信我有病,搞那些歪门邪道干啥,那不是坑骗国家吗。王牛娃说:当初,骗了领导瞒了岁数,这也许是自己该当惩罚吧。
王牛娃是个老实人,单位上的人说那是他太笨。冬天了,单位上没什么活基本上放假了。有个干部说,有个小工地还有点尾活没完工,就是看看工地上的机械,搅拌机脚手架。派谁谁都不去,满嘴都是这样那样的借口。领导说:不是有王牛娃吗,派王牛娃不就完事了。好钢用在刀刃上,现在不用王牛娃什么时间用他。
王牛娃值夜班,零下十几度的夜非常的冷,寒风嗖嗖的吹,王牛娃冻得实在招不住了,东张西望一狠心砍了一颗半死的小树架起了火取暖,既然砍了树那就做的隐秘点,王牛娃缺心眼把没烧完的树枝后半夜拖回了家,留了一路的痕迹,第二天护林员就把他抓住了。罚了半年工资还不够,算是大事化小。
李姐和王牛娃结婚后没几年。王牛娃的建筑单位从克拉玛依撤到了沙山子83团,就此安定下来了。
李姐是个能干的女人,她看到了“乌伊”路边的前景发展不错,干脆利落在路边盖起一排五间房子,挂起了招牌做起了旅社饭馆的生意,专门接待来往过行的司机和路人。早早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们来到沙山子时,已是大半下午。十一月的天,阳光斜斜的红,却没有太多的热量。
晚饭,李姐和王牛娃挤出很短的时间陪我们一起吃饭,他们太忙了。饭还没吃完路边就有汽车鸣笛,李姐放下饭碗出去了,后又进来说是来了老顾客,让我们自己慢慢吃。
一路的颠簸,我们有些瞌睡,十一点多,我们在王牛娃姐夫的安排下就寝了,妻子和李姐睡在隔壁,我,王牛娃和他们的儿子睡在一起。半夜两点多,一阵猛烈野蛮的敲门和吆喝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浑身颤栗,长这么大,一直在平静的生活中,第一次听到这激烈的拍门和粗野的喊叫声。真有点像过去在电影上看到的国民党又打又敲冲进老百姓家的场面。感到恐惧和忧心忡忡,不知道怎样面对。
王牛娃打开了门,一股寒风冲进屋子里来。进来三个男人,着装是派出所的,一个男人喊叫着:“起来起来,都起来了,现在查户口。”
长到快三十岁了,第一次知道了查户口,原先听别人说到城里住宾馆要证明,现在逛亲戚也要查户口,真不可思议,太可怕了。
王牛娃説都是自家人,今天就来了娃的姨姨和姨父,没有别人。
喊叫的男人,走到我的床边,冲我喊道:把身份证拿出来看看。我摸索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身份证,递给了那个男人。
那男人让我说我的地址,我知道他要我说的地址就是身份证上的地址。问完了,他忽然又问我,我家住多少栋房子?我想想,我说我不知道。那人说,你自己的房子你不知道?我想,再好的人让这样一惊吓,能知道自己是谁算是好的了。我说,不记得了,我又不常出门,谁没事天天记自己家住多少栋房子,身份证上的照片不是我吗?我说的地址不对吗?
那人瞪瞪眼耿耿脖子看看王牛娃再没说话,王牛娃满脸的笑僵硬的如雕塑般,让人感到恐怖不安。
三人走了。我被惊吓扑通扑通的心,总算放松了。这次查户口在我心里永远的留下了阴影。也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听到激烈的敲门声,立刻感到惶惶不安和不知所措,生怕又要发生什么不测之事。
我是幸运的,只是在不该的时间查了户口。而那些为查暂住证和户口被殴打致死的人,被戴上手铐送到拘留所和体罚去干重体力活的人,那是多么的悲惨和凄凉。
多年后,我住在城里的楼上,我们小区发生了恐怖事件,夜里十二点多,居委会领着公安局的工作人员来做调查,敲我家的门时,我拒绝了开门,他们轻言细语给我做思想工作,这是组织上的工作,也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责任。他们诚恳的态度,他们恳切的语气。我开了门,一切在轻松的氛围中,他们做完了调查,走时,他们一再道歉,说打扰我们休息了。我们的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社会进步了。
沙山子和我们的泉水地,没什么两样都是农业区,种植着大片的棉花,而在十一月下旬,地已被翻犁过,天还没下雪,被犁过的田野黑亮亮的。远远地看到有隆起的沙包,蜿蜒在田野上。这也是我不感到惊奇的,因为在我们那儿也有沙包,只不过不是沙子形成的而是沙土。不过在呼克公路上行驶去克拉玛依市,过了柳毛湾就可以看到这样很多的沙梁子,还时不时的可以看到胡杨树。秋天的胡杨树,金黄耀眼,美丽迷人。
沙山子最有特色的是那里种植着大量的枸杞子,田野里有很多灌木丛似的枸杞树,只是没有了鲜艳欲滴的枸杞了。我来的不是时候,如果早来两个月,就可以看见美不胜收的收获季节了。
这天是赶集的日子。李姐好不容易抽出时间陪我们出来逛逛,当我们三人看到一个摊位上在出售辣子面,红艳艳的辣子面,色正味冲。李姐说今年的辣子面很贵,我问多少钱一公斤,她说二十元一公斤,我说什么?二十元?我和妻子面面相对有点不相信以为耳朵听错了。
我们给李姐说,我们那里的辣子今年可是大丰收,很多人家都卖不出去才一块多钱一公斤,李姐说真的啊,我说我们还能骗李姐。李姐说这可是一笔好买卖。
说干就干。第二天我和妻子满怀着希望就回了泉水地。想,这下要赚上大钱了。晚上合计着这可是比好买卖,那边卖二十元一公斤,我们就算除去所有成本五公斤一元,干什么有这么好,这回去沙山子算是去对了。干辣椒不用愁,家家都是熟人。听说我们要收购辣子,大家蜂拥而至,我家的门槛差点就被踩破了。
等我们把干辣椒弄成辣子面。时间已过去了半个月。我们租了车拉了两吨辣子面开到了沙山子。没想到李姐一见面告诉我们:幺妹,糟过喽,辣子面跌的很惨,现在价格只有五元一公斤了,本想和你们联系,可没的你们的地址。你们说怎么办吗?
那还有什么办法,来都来了,总不能再把辣子面拉回石河子吧。赔就赔吧,只当帮乡邻乡亲的忙,谁让我们运气不好呢。
春节前我们回了石河子,我们足足赔了三千多块钱,卖辣子面一波三折的过程,在严寒的冬天,还遇上了暴风雪,那个艰辛自当不必细说,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沙山子,我生活的一个转折点,也是我命运的一个转折点。让我知道为生活奔波的艰辛,与命运抗争后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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