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哥，我来迟了！”
　　——团长张金杉
　　 “日军清水，有富，奥村各挺身进队，八日午后七时二十分，在航空队协助猛炸下，已突入黄河北岸垣曲（城），并已完全占领。”
　　 ——摘自伪汉奸报纸《中华社》报道
　　
　　 时至五月八日，侵犯中条山的日军置其后方策应中条山战役的八路军、抗日决死纵队及各地游击队对其白晋、平汉、正太、同蒲、平缓诸供给线被截断的严重局势于不顾，惟以夺取本次战役主要战略要地为目标，在突破了中国军的中间防线桑池、横岭关、横榆之后，分兵三路顺板涧河、亳清河、允西河长驱直下配合空降部队，与济源西进的日军会师于黄河北岸的垣曲城下，仅半天的攻击，便于八日下午七时二十分攻陷了垣曲城，至此，中国军第十四集团军与第五集团军的联防线被拦腰截断，彼此失去了联系。
　　
　　 再说张金杉带一营四百余名将士溯河顺岭小跑步驰援。一营长刘宵天在前，营副官断后，张金杉策马忽前忽后督军急行。他明白此次驰援，属擅自调动部队的违军纪之行，是要受到军法处置的。可是他顾不得这个了。他不能在自己的好友将全军覆灭的危机关头，而见死不救。尖兵班不断报来前方的敌情。他焦急万分，黄汉龙团的人每分钟都在流血阵亡，晚到一分钟就可能发生不堪想象的恶果。
　　 此刻，头上日机轰鸣着一队队朝南飞去。他严令部队：“弟兄们，再加一把劲！”就在部队进到黑谷峪南口时，尖兵又传来情报：前方五六里处有一小队日军顺谷而来。张金杉勒马仰面观望，只见此段山势陡峭，林木茂密，谷深壑幽，即对一营长道：“日军正向咱们走来，说明还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同时黄汉龙的情况咱们也不明，我们长驱直入，必遭恶战，不如派一个排前去诱敌前来，我们在此设伏等敌人入圈，你看咋样子？”一营长望了望两边山势：“好，地形极利设伏。咋样布置？”
　　 张金杉沉吟了一下道：“一连、二连分别埋伏在东西两山坡的树林、茅草中，三连和机枪排在东山一连阵地北头那个小山头上等敌进入伏击圈后，立即扎紧袋口，同时兼顾阻击北头前来增援之敌。”
　　 “三连既要堵住入伏之敌不能使之溜掉，又要阻击增援之敌，很可能腹背受敌。三连是我们这次设伏的关键！”一营长一字一句的说。
　　 “对，我想三连长能担此重任的！”张金杉胸有成竹地说。一营长点了点头，他随即便召来了三个连长和机枪排排长。张金杉扫视了他们四人一眼之后，随即由一营长下达了作战任务。
　　 最后张金杉说：“三位连长听令，此次设伏，不能有半点闪失，不能露丝毫痕迹。违纪违令者，军法处置！”
　　 一营长又从一连抽出一个排召集他们说：“你们顺谷而上，伙同尖兵班一起行动，遇敌后，稍作抵抗，且战且退，诱敌入伏。记住你们的任务是诱敌前来进入我们的伏击圈。”
　　 一切布置停当，各连立即进入了阵地。诱敌入伏的那个排转眼便绕过山谷，不见了。张金杉看了下怀表，上午十一时三十五分。
　　 山谷里立刻静下来，南风呼呼地顺谷而来，凉飕飕的。树上传来了布谷鸟的声声啼叫，空气中不断地飘来山花的清香，而一场恶战在即。
　　 日军的一个大队在黑谷峪北头的横岭关北端山地，以惨重的代价消灭了黄汉龙团之后，又血洗了闫家庄，杀害了少年虎蛋，遂洋洋得意地顺着山谷向南行进。在日军大队长河野的脑子里，此时的中国兵不是被他们歼灭，就是已逃跑得无踪影了。他根本不把中国守军放在眼里。他已失去了昨日夺取横岭关时的锐气，摆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吃着清脆的饼干，喝着甘甜的罐头汁，哼着东洋小调，得意洋洋地率部行走在初夏的山谷里。
　　 “咚咚咚……”突然一梭机枪子弹从对面的一个小山头上射了下来。河野一惊，方从甜美的惬意中清醒过来。他哧啦一声拔出腰胯上的指挥刀，左右一挥，所有的日本兵便端起了枪分两路，瞪着眼，咿咿呀呀地包抄了过去。河野队长把指挥刀朝空中一指，大队日军在机枪的掩护下发起了冲锋。冲在前头的日军纷纷中弹倒下。这可激怒了河野，他挥舞着指挥刀，“呀呀——”地嗥叫着冲在鬼子兵前头，向山头发起了强攻。
　　 守在小山头上的一排长他们又射击了一阵后，便退了下去，顺河谷“逃”去。河野咧了咧嘴轻蔑地嘿嘿一笑挥起刀，鬼子兵一窝蜂一样穷追不舍。看来不消灭这股“捣蛋”的中国兵，河野队长是不甘罢休的。
　　 “队长，小心前方有埋伏。”跟在河野身边的一个小头目提醒他说。河野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哈依！”那个小头目啪的一个立正表示自己多嘴，灰溜溜地跟在河野的屁股后，不再说一句话。
　　 等日军追过一道山弯暴露出来的时候，一排长他们凭着一块小高地又是一阵猛烈地扫射，只气得河野七窍生烟，恨不得一口吞下这股中国兵。一排长看着河野挥着指挥刀与鬼子兵又追来了，才拔腿又跑了。河野大队长气得眼冒金星，他下令大队日军快速追去，想一举歼灭这股中国兵，以出他这口窝囊气。
　　 张金杉眼看日军大队进了他们的伏击圈，可是扎口袋的一连还未打响，他心急如焚，再迟一会日军就钻出了口袋。张金杉焦急地直冒汗。“嗵嗵嗵——”突然北山头的重机枪响了，一连长他们终于打响了。张金杉拔出手枪朝一营长一挥，一营长大吼：“打！”山谷两边同时向谷中的鬼子兵开了火。鬼子兵一下子乱了阵势，他们分散开来，趴在地上，有的依树，有的凭石，有的靠山崖向两边还击。山谷里顷刻倒下一大片鬼子的尸体。河野队长挥着他的指挥刀令一个小队抢占他们左侧的一个小山头，想掩护他们撤退，可两边山上的火力越来越猛，同时还有大石头滚滚而下，鬼子兵伤亡惨重。
　　 “冲锋！”张金杉大喝一声，第一个冲了下去。三百多条汉子端着刺刀，同时从山头上压了下去。这是他们增援中条山战役以来打的第一仗，对鬼子兵的暴行早已忍无可忍，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个个如猛虎下山，把复仇的刺刀捅向了鬼子兵。一场白刃格斗发生了。山谷里，霎时杀声震天，血肉横飞，血流成河……
　　 残暴骄横的河野大队长，绝未料到会遭此灭顶之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天皇骄子一个个丧命于中国兵的刀枪下。他绝望地双手握住军刀，瞪着眼，不知所措。突然他把军刀举得高高的愣在那里。他这把指挥刀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不知有多少儿童、妇女、老人死在他的刀下……他绝望地朝东方望了一眼，他想起日本国，想起了天皇。突然他把刀尖朝回一拐，对准了自己小腹，“呀——”地大叫一声，戳了进去。一股污血刷地冒了出来。剧痛使他的嘴唇颤抖，脸部肌肉抽搐，扭曲得狰狞恐怖……终于他像只大黑熊一样慢慢地倾倒，扑嗵一声栽倒在地上，结束了一个日本法西斯暴徒的生命。
　　 与此同时，抢占了山头的那个日军小队很快也被扎口袋的一连报销了。
　　 战斗只打了一小时十分，张金杉团的一个营以伤亡一百余名的代价全歼了日军的一个大队二百六十多个鬼子，缴获了不少枪支弹药和食品，从河南急行军到此，总算没有白跑，许多新兵第一次尝到了打败日军的胜利滋味。
　　 张金杉把一营立即拉到东边的山岭上，稍稍喘气。他令一营坚守，他带着尖兵排，奔向了黑谷峪中的小山庄。被日军血洗了的小山庄，惨不忍睹。他们来到那棵大槐树下，张金杉望着悬挂的黄汉龙的头颅大叫：“大哥，我来迟了！”扑了过来，悲泪长流。
　　 排长取下黄汉龙的头，张金杉摆了一下手：“就埋在这树下。”几个士兵用刺刀挖了个坑，刚埋好黄汉龙的头颅。突然从村边的树林里钻出六个老百姓，他们见到张金杉，跪在地上，哭诉：“消……消……灭小日本……”
　　 “报告团长，前方发现敌情！”二连副骑着战马，紧急地来报告。
　　 “立即返回！”张金杉抹了把泪，“汉龙兄，你瞑目吧！”说罢，顺谷急急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