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王副官
　　
　　
　　 再说张金杉和一营长率一营人马驰援走后，唐参谋立即与机枪连连长郭大年一起到河东二营的驻地去。高丽眉跟着王副官向团部走去。团部设在一座小四合院里。大门口两边站着两个神情疲惫的卫士，见王副官和高丽眉走来，刷地一个昂首立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王副官瞅也未瞅一眼，只摆了一下手示意还礼。高丽眉举手还了个礼后，向他俩浅浅一笑，示意他们辛苦了，才进了院子。
　　 高丽眉随王副官进了北房的团部，她进了张金杉住的东间屋里，打算休息一会儿。王副官进了自己住的西间屋里，不久伙夫端来了几张白面烙饼、一小碟咸菜和一碗米汤。这便是他们的早饭。
　　 高丽眉吃了张饼，喝了一小碗汤后，两眼就打起架来，几天的急行军，使她太困了，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王副官吃了个饱，喝了个足，顿觉来了精神，一时没去处。他朝高丽眉住的东间屋里瞅了一眼，也回到他的西间屋里倒床闭目养起神来。此刻，他又毫无睡意，一张秀丽的面庞又浮现在面前。尤其刚才她向那两个卫兵的浅浅一笑，实在令人销魂。只可惜这笑容不是属于他的。她那诱人的风韵使他的那个被人称为“花王”的夫人无以伦比。他觉得自己漂亮的妻子根本和她不属一个档次。他相信任何男子面对她这样一个俏丽女子，都会有着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真是相见恨晚哪！顷刻他神思缥缈地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里。这是一个鸟语花香，盈溢着温馨的世界，她在一丛鲜花中笑吟吟的。他想入非非……
　　 “报告长官，师部传令我团紧急驰援防守瓦舍、左家湾的43军48团。”
　　 “知道了！”沉浸在美妙世界里的王副官坐了起来，向传令兵摆了摆手。传令兵立正还礼转身走了出去。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蓦地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增援，现在增援岂不是送死。我王智敏不会这么傻！可是又一想，倘不增援则是违抗军令，军人以服从军令为天职的训条他是明白的。他犯难了，在屋里踱来踱去，头一回体味到了当家决策的滋味与困惑。又是一阵炮声传来，窗户微微地颤抖，他猛地站住了脚根，眼睛一亮：“拖！对，拖几个小时再说”。顿时他又觉得轻松了起来。他想消遣一会儿，走了出去。几架敌机从头上呼啸着朝南飞去。蓦地，一种不祥之感涌上心头：日军要占领黄河渡口，退路可能被截断。他一惊走进屋来，又一想既已到此地此境，焦虑又有何用。想到这里，他又轻松了许多，从西头屋里走出来，进了高丽眉的东头屋里。
　　 此时的高丽眉两手枕在后脑勺下，仰面躺靠在被子上。淡青的军帽沿下披散着一圈秀美的乌发，双眸迷蒙，柳眉上弯，上头漫散着一片细薄如纱的鬓发；诱人的小鼻向上翘着；柔和的粉唇中微露一抹雪齿；隆胸起伏，乳山微颤……朦胧神妙……王副官凝视着，神魂颠倒，霎时心血涌动，心跳加快，呼吸急促，面对如此一个佳丽，他再也忍不住了。他轻轻地走了过去，似怕惊醒了这位洛神。猛地，他眼前一黑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她，将一个长满胡髭流着涎水的嘴巴对准了那一双温柔的粉唇。
　　 迷蒙中的高丽眉突然觉得有什么向她压来，一时竟喘不过气来。她一惊睁开了眼，看见是一副变相了的灰白丑陋的脸。她怒火上攻，双手猛地向上一推，没推开那张干巴的须髭扎手的臭嘴巴。她毫不犹豫地抡起两个拳头朝他的太阳穴上砸去，怒吼道：
　　 “你放开我！”
　　 “我喜欢你……”他死死地搂着她不放松。
　　 “你，你放开我！”她用两手狠狠地顶开了他的嘴巴。他仍不放她。她一咬牙，猛地将右腿一收缩，用膝盖向上一挺，正挺到他下边的要害处。他“啊”了一声放开了手，站了起来，他决没想到她还会来这一腿。
　　 高丽眉一跃而起，瞪着两眼：“流氓，你老老实实地站着，别过来！”
　　 王副官摸了一下腹处，嘻笑着：“今日生死莫测，今朝有酒今朝醉，何不……”说着又斜着眼向她扑来。此时面对如此一个有诱惑力将到嘴边的佳丽女子，王副官岂敢撒手观之。
　　 “站住！再走一步，我就……”高丽眉顺手抓起了压在被下的张金杉送她的那支小手枪，对准了他。他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她那支手枪。他明白，面前这个军长的女儿决非是不会玩枪之辈。哪一个军官的儿女不是将老子的手枪当玩具耍。王副官愣着，再也不敢动，嘟嚷道：“玩一玩，有啥发火的。我们都到了有今日没明日的时候，发啥火……”
　　 “王副官，你听着！”她用枪逼着他，“我高丽眉不是水性杨花之人，我是军长的女儿，一个随军战斗的记者！”她见他老实下来，才放下胳膊，紧握着枪，铁青着脸，瞪着他沉静了一下，又说：“小鬼子在惨杀我们的同胞，我们的人每时每刻都在流血，都在牺牲。国难当头，你他妈的，还有人性没有？”她把枪又举起来指着他，见他垂下了脸，又说：“王副官，今天你如果还有人性，还是个男子汉，请你记住，刚才发生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与你计较，权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你还是你王副官！你如果真还是男子汉，惟有共赴国难……”
　　 王副官真叫她的气势给镇住了，他也真服了这个美丽的女记者。一听她的口气缓和了，急忙说：“是，是男子汉……共赴国难。小姐千万别记在心上。”他滑稽地双手抱掌向她一拱，“小姐海量，多谢小姐宽恕！”
　　 高丽眉瞟了他一眼，又觉得他滑稽好笑，道：“记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她又盯了他一眼，走了出去。王副官红着脸瞅着她，突然见她蓦然回首竟微微一笑：“王副官，记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王副官对她如此神态，一时琢磨不透，只是愣愣地站着。在如此险恶的环境里，高丽眉只能如此了。王副官尴尬地走了出去，他走回自己的小屋，想躺下放松一下刚才紧张的神经。刚一躺倒，突然枪声像旋风一样刮来，越来越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