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跑，快跑啊——”
　　 ——一个穿蓝花格布衫的女子
　　
　　
　　 日军田中太郎少佐得知他的“钢铁”铃木大队长被打死，十分沮丧，又立即任命副队长池田次郎接任铃木大队长之职。坐上大队长这把交椅是池田次郎向往已久的美梦，铃木大队长被突然打死，他着实暗自高兴了一番。他知道自已接任铃木大队长位置的时机来临了，果然田中少佐把他提升为大队长。池田次郎上任后立即按照自己的一套来治理自己的部队。为显示自己的威武，也为了表示对铃木队长的复仇，他下令抢劫烧杀了清川村，并把大队指挥部设在村中一家财主的大院里。他派出两个小队分别驻守渡口东西两边的山崖上，同时又加修了工事，只在渡口上放了一个小队把守。他认为重点在渡口两边的高地上。为防不测，当晚他住在渡口边上刚搭起的帐蓬里。半夜里突然阵阵杀声从河边传来，他一震醒了过来，仔细一听，竟是黄河奔腾咆哮的浪涛声。可是他总觉得那咆哮的浪涛里隐藏着怒不可遏的杀声。他复躺下，刚一蒙眼，忽见黄河的浊浪一下子变成了一群怒吼的狮子向他扑来。他一惊，出了身冷汗，睁开眼见什么也没有，仍是黄河滚滚的浪涛声。他禁不住的一阵颤粟，他实在担心会从梦里突窜出一群发怒的狮来把他吃掉。整整一夜他都没睡好觉。
　　 次日大清早，一股杀机从池田太郎的心头涌出。他领着三十多个鬼子兵来到了离渡口三里多路的清川村，发泄咋日死在中国兵刀枪下的八十多个天皇士兵的冤气。清川村是个五百多口人的大村，战争打响前，村里的青壮年老百姓大都四处逃散，避难躲祸去了。村里留下的大都是体弱多病的中老年人和一些儿童。池田带着鬼子兵闯进村子，四处抢掠财物，奸淫妇女，对稍有不顺眼的，不是开枪打死就是刺刀戳死。一时间清川村枪声四起，浓烟滚滚，哭嚎连天，鲜血飞溅，一片惨不忍睹的悲惨景象。
　　 及近下午，八九个鬼子在村南一个地窖里搜出了十二个未来得及逃走的青壮年妇女。鬼子兵如获至宝，用枪逼着她们向村南渡口走去。他们想在河边的帐蓬里发泄他们的兽欲。十二个妇女中最大的三十五六岁，最小的才十五岁。她们在鬼子的枪口下一步步向渡口走去。她们谁都明白到了渡口所面临的将会是什么命运。可是谁也不说话，个个憋着气，怀着对鬼子兵的极大愤恨，低头走着，走着。及至过了鬼子兵把守的渡口岗哨，她们便被赶进了离黄河仅一里远的沙滩上。鬼子在渡口岗哨里的滩地上搭起了三个帐蓬。这时候三个上身赤裸，只穿着条短裤的鬼子兵挺着长满一大片黑毛的大肚子，像三个恶煞神哈哈地笑嚎：“花姑娘的干活，大大的好！”三个恶魔张开双臂向她们扑去。
　　 “跑！快跑啊——”突然一个尖厉地叫声从她们十二人中传出，只见一个穿蓝花格布衫的青年女子，撒脚就向河边狂跑去。“快！快跑——”她回头又叫喊了一声，扭头不顾一切地向黄河边奔跑。那十一个妇女像听到一声命令，呼地一下也跟着她没命地窜去。
　　 三个鬼子见状愣了一下，立刻追了过去。渡口上站岗的六个鬼子兵也追了过来。他们朝天开着枪叫喊：“你的，站住！死了，死了的！”不管子弹在她们的身边怎样呼啸，无论鬼子兵怎样嗥叫，十二个女子像没听见一样，仍是没命地向黄河边奔跑过去。
　　 鬼子兵以为这群花姑娘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因为她们前面是巨浪翻滚的黄河，后边是他们的岗哨和十五六个持枪的追兵。她们即使跑到黄河边也一定会瘫倒在地上……到了那地那时，在软绵绵的细沙滩上，明朗的阳光下，才是他们发泄兽欲的最佳时机。所以他们并没怎么用力地追赶，而只是紧跟在她们后边欢心地戏叫。
　　 突然一个女子陷进了细沙泥滩，越陷越深，一个妇女上前拉住她的手。没拉几下她也陷了进去，不一会儿，两缕黑发露在细沙上面，很快就什么也不见了……
　　 这个时候，跑在最前头的那个穿蓝花格布衫的女子已窜到河边，望着滔滔的黄河突然站住了脚。她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自己的村庄和身后的姐妹们后，猛地转过脸，一步步向黄河里走去，河水淹没了她的腰，又淹没了她的胸脯，她不停地一步步走去……一排浊浪蒙住了她，她被黄河抱走了……
　　 后边的九个女子跟在她后边也一步步地涉入了河中，没有回头，没有犹豫，像回娘家一样平常，平静地一步步向河深处走去……滚滚的波涛紧紧地拥抱着她们，呜咽着，向东方涌去。
　　 鬼子兵被她们的行为弄呆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伙中国女人会不要命地走进黄河去。他们追到河边，顷刻一片枪声在呼啸怒吼的河面上空响起……
　　
　　 这天下午，池田大队长和他的部下陶醉在白天血洗清川村的胜利气氛中。他令副大队长弄来了两大坛酒，又杀了白天抢来的两口猪和一头牛，以此犒劳他的兵士们。
　　 傍晚池田大队长又亲自巡视了黄河渡口和两边山崖高地上的防守工事，认为万无一失，遂回到了清川村的大队部来。大队部设在一个四合大院里的五间大正堂里。池田大队长一屁股坐到红光乌亮的八仙大桌前的枣红乌木椅子上，舒心地哈哈大笑起来。自打上中条山以来他跟随着铃木大队长的左右，仗没少打，人没少杀，汗没少流，苦没少吃，自己的建议总得不到采纳，总得不到赏识和重用，而且铃木队长每每总少不了讽刺和挖苦，真是受尽了窝囊气。今日可谓天助我也。没想到铃木被一个伤兵打死，才使他得以登上了大队长的宝座，此时他胸中荡漾起了从未有过的缕缕惬意。他感到作为大日本天皇骄子的自豪和荣耀，想着想着，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很快一大桌酒菜摆在他面前，他望了望东方天空朦胧的月亮，那是从自己的扶桑国升起来的啊。他又有了几份自豪，今晚他要按中国古老的风俗开怀畅饮一番。他想起了他的老师讲起过的曹孟德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诗句来。他举起斟满了酒的小细瓷碗，激动地站了起来，对着六个部下用中国话说道：“来，为庆祝我们圣战的胜利！干，大大地干一杯！”言罢，一小碗酒一饮而尽……一时间，灰蒙的月色下，一群恶魔酒碗交错，吆五喝六，不消一个时辰个个便酩酊大醉。一片狼叫鬼嚎之声，在初夏的月夜里回荡。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十条黑影轻盈地跃上了这四合院的东西房顶，又像树叶一样轻轻落到了正堂门口。“咚咚咚—— 嘟嘟嘟——”一阵沉闷的手枪声骤然响起，醉醺醺的池田次郎大队长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与他的六个酒鬼倒在污血之中。
　　 门外站岗的四个鬼子兵听到院里突然响起了枪声，惊惶地冲进院子，又是一阵枪响，四个鬼子兵也不明不白的倒在院里了。
　　 “撤！”一个黑影一声低吼，进院的六个黑影飞快地抓起桌边的两支手枪和屋里的十几颗手榴弹后，又一跃轻盈地上了房顶，与房顶上监视的六个黑影一闪，转眼不见了。
　　 池田大队部的七个鬼子兵在不到十分钟里被报销了，而池田次郎大队长大概还在美梦之中哩。
　　 正在前院饮酒的一小队鬼子兵，听到后院突然响起了枪声时，惊慌地抓起枪就往大队部奔来，进到院里一瞧，一下全都傻眼了……
　　 “追！”鬼子小队长如梦初醒，这才带着几十个鬼子兵奔出院子，盲目地朝村北头追去。
　　 渡口上和渡口两边山崖上的鬼子听到村里的枪声大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没接到命令，又不敢离开岗位，只是朝村里上空胡乱放了一阵枪，就算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