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一笛-个人文章】
[文苑征稿}男人吴小有
□ 一笛
2009-02-04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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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有的妈是个暴脾气,他爹常年在外教书,他和姐就成了妈的重点打击对象。吴小有和村里的娃们在稻场上抽下流坯(陀螺)抽得正高兴,“给老子滚回去!”一声断喝,他妈天兵神将般突然出现在他身旁。同时出现的是一大捆山芋藤子和耳根子撕裂般的疼。吴小有咧嘴“噢”地号起来,他妈把山芋藤子往地上一扔,拦腰薅过吴小有,弯腰“啪啪”当众大巴掌铲他屁股。边铲边喝:“哭?再哭?!”吴小有一口噎住哭,两眼翻白,小脸憋得通红。他妈一手扯着山芋藤子,一手扯着吴小有,脚不停嘴不停地一阵风往家里刮去。但要想打他姐,可没那么容易。他妈在灶屋烧饭,姐在院子里剁猪草。他妈喊:“大翠,打酱油去!”连喊三声,他姐分神没听见。他妈拎着吹火筒一头从厨房奔出来,他姐扔下菜刀窜过菜园子,眼都不眨一下,直接从河边头十米高的陡坎子上滚了下去,他妈又气又惊,站在河坎子上两眼发直。事后吴小有帮他姐揉跌得青紫的腿,问:“那么高个坎,姐你愣跳,也不怕把腿摔断?”他姐龇牙咧嘴地吸着气说:“反正是个死,总比让她打死强!”
吴小有的姐二十岁谈了个外村当兵的。他妈杠着不答应,跟他姐闹,他姐理都不理。过了两年当兵的退伍回来,他姐自己做主跟退伍军人结了婚。结婚前几天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挽个小包就住到小学同学家去了。结婚那天,为了气她妈,故意买了许多炮竹在稻场上放。然后坐着扎大红花的迎亲自行车,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出了村,引得一村人指指点点。关着门,爹叹气,妈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气得倒在床上“呜呜”地哭。吴小有也觉得姐做得过份了点,但又不敢说。看他妈哭得实在伤心,又不敢劝,真是个窝囊孩子。
农村娃的出路就是读书。吴小有可能小时候被他妈大巴掌扇蠢了,虽有一个教书的爹,却绝不是块读书的料。十九岁,他效仿姐夫,也入伍参了军。在深圳当了三年兵,退伍时当包工头的姐夫托关系把他弄进一家工厂当门卫。不久一个湘妹子来找他,他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部队驻地旁工厂的打工妹刘凤。认是认得的,他站岗,一身军装配着领章帽徽,英俊挺拔得象棵小白杨。一群打工妹每天早晚打他们门岗前过,都要抬眼看看他。其中的刘凤目光更是热辣,象两束太阳光,从远照到近,走过去了,还频频回头照。有时路上遇到,大老远就招呼:“吴小有,今天不值班呢?”好像跟他是老熟人。他讷讷,话没说脸先红了。部队和她们工厂常搞联欢,篮球比赛、歌咏比赛、联谊舞会,每次刘凤总找机会往吴小有身边凑。这下好,她竟然千里迢迢地从深圳凑到吴小有老家来了。吴小有被她大胆、执著和痴情搞得又慌乱又感动,没法子又是姐夫出面帮忙,刘凤进了厂服务公司。恋爱的帆顺理成章地扯了起来,爱情的船不久便驶入婚姻的港湾。
婚后没经过任何程序,吴小有直接进入了妻管严行列。老婆一手掌握经济大权,他工资全部上交,荷包瘪拉拉,再也不能和亲爱的小烟小酒们亲热了。当初那个火辣辣的湘妹子变作了现今辣火火的狠老婆: “下班不回来,又到死到哪喝酒去了?”“一身烟味,哪来的钱买烟?”“再喝酒就别进这个家门!”有那好事者绰号“苍蝇子”的同事,总爱当众调侃他:“你娶得哪是老婆?简直是娶个后妈回来了!”其他人“哄”地大笑,吴小有红着脸埋下头,含泪忍受着自尊被蹂躏的痛苦。男人活到这份上,着实够窝囊。窝囊的吴小有只有到酒桌上去找安慰,同事聚餐他是每喊必到,每到必醉。醉了不敢回家,就摸黑河在河堤上蹬一夜。他妈听到他这些窝囊事,气哼哼地抖擞精神,准备拿出当年的威风来和儿媳妇大干一场,可还没进门就被吴小有拦住了。吴小有差不多哭着求他妈别去找他媳妇吵,不然他们肯定要离婚。他妈气得直抖,指着鼻子骂他是个没出息的窝囊废,她没想想这窝囊废正是他当年一手打造出来的。
吴小有在他媳妇的统治下过着暗无天日的婚姻生活,直到他的儿子出世。儿子是阳光,照亮了他的世界,给他压抑无望的生活带来了温暖和希望。他不再怂巴巴地在苍蝇子的嘲笑下埋头无语了,不再在下班路上磨磨蹭蹭不想进家门了,也不再在烂醉如泥后蹬河堤上挨冻受罪了。下班后,他忙忙地赶回家,乐呵呵地为儿子冲牛奶、搅米糊,抱着儿子亲不够。老婆也把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到儿子身上,夫妻之间紧绷绷的弦,由此到松缓了不少。
这样的幸福时光持续了一年多,某日厂里搞震灾募捐,吴小有揣着工资回家,准备跟老婆商量也捐点钱支援灾区。进门没见着儿子,以为丈母娘抱出去玩了。等午饭过后刘凤才匆忙回来,说是刚到火车站送儿子和老娘回老家了。吴小有听了傻愣愣地看着刘凤,不认识似的,心里空落落的象被人生生摘了心肝般难受。他指着刘凤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你-好-狠-的-心!”举起的手在刘凤脸前划了个弧,重重地落在门把手上。“砰!”地一声,甩了门转身而去。吴小有木木然走到厂大门口,“奉献爱心,支援灾区。”,大红横幅下的募捐箱边聚集了不少人,苍蝇子和一干民警队的同事都在。苍蝇子故意笑着朝他大声打招呼:“哈哈,老吴,你就免了吧!”吴小有没搭他,径直走到募捐箱前,掏出一个月工资就要往募捐箱里塞。苍蝇子扯住他,小声地结巴着:“老吴,你你你找死啊?你老婆要是……”吴小有甩开他,一把把工资全部塞了进去。苍蝇子对其他几个目瞪口呆的同事摇头说:“老吴疯了!”
晚上到厂大门外的“小炮楼”聚餐,吴小有说起儿子被送走的事,大伙都替他忿不平。吴小有气过了,反倒有些后怕起来,搔着头皮说:“完了完了,脾气也发了,门也甩了,工资也全捐了,老婆肯定不会饶我的。”苍蝇子说:“怕啥?咱就做回爷们给她看看,还怕她个娘们把天闹翻啦?今天这餐饭我买单,酒你挺着喝,喝醉了你老婆不给你开门,就到我家去睡!怕他个*啊!”说得义愤填膺起来,竟自作主张地给他家拨了个电话,粗声粗气地说:“喂,我苍蝇子啊,我们今天都捐款了,老吴捐得最多。老吴和我们在一起喝酒,今天他就不回去了。”“什么?捐款?喝酒?不回来?他吃了熊心豹子胆那?让他接电话!”那边刘凤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两个八度,苍蝇子的脸色变了一变,手一抖,“啪”地合上了手机盖。
一桌人都不说话,看着吴小有,吴小有盯着酒杯发怔。正沉默着,吴小有的手机“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平常悦耳的铃声此刻听来简直是震耳惊心。吴小有声音都颤抖起来了:“完了、完了,这下完了。还是你接吧?”说着求救般看苍蝇子。苍蝇子只好硬着头皮装镇定:“喂,老吴啊,在啊,在喝酒!他说他不想接你电话。非要他接,好……”把手机往吴小有手里一塞,给他一个坚定的眼色。吴小有仰脖子喝下一杯酒,接了电话直着嗓子说:“在喝酒!”“不回就不回!”“啪”地关了盖,又连连说:“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我老婆肯定要和我离婚了……”说着又喝下一大杯。手机又响了,不敢接。又响,还是不敢接。一会苍蝇子手机响了,吴小有说:“完了完了,肯定是老婆找我离婚的!”苍蝇子接通,刘凤扯着嗓子唏:“离婚!我要跟吴小有离婚!!”苍蝇子赶忙把手机塞给吴小有,吴小有不敢听,壮起胆子对着手机大吼一声:“离就离!”手机里一片静默,好一会,传来嘤嘤的哭声:“呜……,你个死小有啊,我那么大老远地嫁给你,你竟狠心要跟我离婚啊?呜……,你早点回来啊。”男人吴小有一时眼热鼻酸,百味入心。长叹一口气,然后沉声回道:“好了好了,别哭了,饭吃好了我就回家!”(2904字)2009.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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