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秋眸如月-个人文章】
疤痕
□ 秋眸如月
2009-02-05 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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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常常在叙述的时候略去一些时光,记忆里那些属于童年的时光。我亦会常常在梦里看见自己孤寂的身影,从这里到那里。眼睑低垂,身体消瘦。
小时候得一种病,虽不至致命,却亦让我自此懂得了自卑。人前无语,于父母亦无索求。只觉得生命承重把自己看成父母的拖累。常常在一个角落里,安静到失去声音。偶尔任性,执拗的于母亲对屹,落着泪不争辩,只是久久的不听从母亲的劝解恐吓。甚至惹怒好脾气的母亲,用手推我。
亦是个敏感的人,对爱的体会和需索强盛。十岁的时候,身体极差,得到父母的偏袒,偶尔被父亲背去打针,觉得安全幸福。常常希望被拥抱,却并不主动去拥抱亲人。记得母亲用温润的唇试探自己的体温,粗糟的大手,轻抚我的背让我渐渐安然睡去。
觉得自己是个特殊的孩子,常常把自己放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独自和自己对话。很小开始看小说,对书本和文字几乎没有选择。
常常觉得似比别人早熟,却又做些荒唐幼稚的事情。
十二岁的时候,觉得父母开始厌烦和嫌弃自己。第一次想到自杀。心里有着无名的好奇和快要解脱的欣喜。读到书上说“撞墙而命毙!”以为撞墙真的能死,就当真去撞。然而满眼的星星冒过了,头上起了包爬起来后,知道自己还活着,懊恼的哭出了声音。
十三岁的时候,母亲找来一种奇怪的药让吃。眼泪横流,瘦瘦的肩膀剧烈抽搐。
想母亲终于不忍,伸手解救。
然而母亲终于被我的啼哭惹烦,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哭,哭什么哭……”羞耻蔓延整个身心,连死的念头也变的奢侈飘渺。父亲回头来看,夹杂些许怜惜。就此放声哭泣。母亲大声呵斥。而内心只是倔强坚硬,想死不了可以离家出走。
那天夜很黑没有月亮,独自走出家门,走在通往小河的路上。草丛里虫鸣蛙叫,偶尔有猫头鹰“哇哇”凄惨的叫声。伸手搂抱自己的肩膀,吓的抖抖唆唆,一脚踩空摔倒在地,手触摸到了软绵绵的东西,像是蟾蜍。惊叫着爬起,小声的哭泣,抬眼看到远处的鬼火明明暗暗。
恐惧、委屈、羞耻、憎恨。
悄悄走回家门,躲在门后,希望家人谁能突然发现自己的出走。蹲蹲站站,弄麻了脚,依旧没人出来找寻。
客厅里传出父母和姐姐的笑声……
等了又等终究失望。自己重走进家门,爬到父亲高高的自行车后坐上,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星。小声的给自己唱歌。回到房间掏出书包里的《苦儿流浪记》,细细的读。
那时候似乎性情依旧温顺,行为依旧乖巧,依旧听从父母的安排指引,却对死亡有了渴望。
十四岁的时候,病症有所好转。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自卑和羞耻理解更加深刻。
那天学校摸底考试,得全年级第一。走出校门的时候,看到张贴在黑板上的红榜,走上去伸手撕了下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折叠整齐装进了书包。
从学校走回家有两条路,一条是车来车往的大道,另一条则是通往庄稼地的小道。这个季节很少有人经过,而且传说有狼出没,所以更加显的阴森。我抱着书包,一个人走。小道中途,有个很高的悬崖。我走到悬崖的地方,先将书包丢了下去,听见“嗖”接着“咚”一声落地。就慢慢的跪在地上,爬到崖边翻身坐上去,将双腿伸到空中,轻轻的摇晃。然后看见远处跑来一条黑大的形同狗的东西,吐着舌头,拖着尾巴,想那会不会是狼?可它并不靠近,只是远远的矗立着,盯着看了几秒钟就跑开了。想连它亦不把我看进眼里。
坐了半个小时,太阳将我烤的没了气力。微微前倾着身体,似乎要拉扯被汗湿粘在身上的衬衣,却突然飘下了悬崖。
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再一次发现自己依旧活着,跪在碎石堆里绝望的嚎啕出声。
晚上回到家,依旧没有人过问,中午怎么没有回家。脸上和手上的伤是那里来。人怎么如同进过烤箱一般脱水干燥。
依旧没人看见我,我亦依旧不入任何人的眼。
那以后病奇迹般的痊愈。而性格里却显现出了一种奇特的不合适宜的倔强和坚持来。对自己要求苛刻,常常似一个潜伏者,伺机一跃而起的光环。
依旧不善言辞,依旧安静到失去声音,只是学会了用一种强烈的方式入得别人的眼睛,引来别人的注视、赞许或者惊异。那时候要的,只是被别人看见,看在眼里的欢喜。
渐渐的成长,渐渐的如同失忆。从记忆里抹去最为不堪的一些片段,假装自己的童年很快乐,与表哥表弟偷豆骑牛……用想象里美好温馨的画面换取一些暗处的印痕。
开始懂得父母的不易,却依旧没有找到同父母相处的方式,躲避很远。偶尔电话絮叨,被问及身体开始烦躁,急切的挂断电话。似孝敬父母疼惜姐姐,却并不愿意陪伴他们身边。待家人平和却常常似有间隙。似乎家人一起常常喜欢记忆,而在我心底,那些过去如同一贴一贴伤湿止痛膏,轻触即疼。那些被掩盖在记忆下的自卑、微小、软弱、羞耻,我再也不想撩拨起来,灼伤自己。
也常常会想,若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小时候那么孤单自卑,以为成了父母的负累,以为病症让父母开始嫌弃的,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心里会是多么的难过和自责。
却又似一个自私凛冽的人,常常不愿意掩饰自己的情感,偶尔说出伤害父母的话。却在回身的时候,看到父母伤心的样子,更加难过。
常常在想性格里,似标贴上了童年的自卑、任性、倔强,以及之后慢慢显现出来的极端骄傲,那些有些病态的尖锐个性,是否该归功于长久的病魔续饶,还是该怨悔父母的“不够爱”!我不知道。我只是真心的感激父母给我的生命如此坚持,亦真心的爱他们,并不觉得如何怨悔他们当初的粗心。只是觉得,有些印痕只能淡去却无法消除。
(二)
期望爱情,却常常把自己阻隔在爱情之外。
被爱情圈起,却又抛开来,才真正的体会到心如刀绞。那时才二十二岁,清澈通透,做不好掩藏情感的桥段。
初时,待他恭敬,偶尔接到他的短信,轻言软语,似父若兄。心里温暖欢喜,渐渐向他吐露自己,小悲小喜,在他宠爱的眼光里,看到一个明媚的自己,便爱了。携手而行,看北方冬天的雪花漫舞,冰凌似花。亦听从他的安排,去他的城市体会七月流火,闷似蒸笼。
偶然知道,他已有家庭责任,如惊雷轰响。
逃开的脚步趔趄狼狈,伤悲和愤怒让我忘记了爱情的颜色。恶言诅咒他“你不怕自己的女儿恨你!”看他陷进沙发里,将头埋的低矮。转身的时候,他说,“可否拥抱一下你”我说“不可以。”言语之间,自己抖的如同秋天摇摇欲坠的枯叶。是的我介意,我要的是一个只属于自己的避风港,而不是一个任人摆渡的渡口。我只要自己的风和日丽,不要抢夺和纷争。
只是依旧是个软弱的人,从这个熟悉的城市里慌忙逃走,换掉所有号码断了所有联系。却亦有非常想念的时候,手里握着电话,重复的拨一个号码,到最后一位数懊恼的鄙夷自己。也有一个人走在陌生的街头,突然忘记方向,急切的想要看到他的影子,得到他的安慰和指引。仓皇的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流下眼泪。急速的消瘦下去,突然生病,回家静养。想必这是一场预谋好了的病痛,身体之疼可以减轻心上的负罪感和被蒙蔽了的羞辱感。
渐渐有了掩藏伤口的气力,开始微笑待人。
像一个重生。偶尔被提及,说“好了么?”我说“本来就没有伤到,所以一直很好。”依旧骄傲。
而那个伤口深入骨髓。
再次碰到他,只是微微昂头,斜眼睇他。其后依旧不愿意听到任何关于那段感情的解释,心思清明,他在来纠缠追寻亦是不见。虽然依旧爱,依旧会有突然想要回头看他一眼的冲动。却被心上的伤压的无法喘息,知道他并无爱的权利,而我亦没有爱他的条件。就此他终于放过了我,也放过了他自己。
依旧相信爱情,依旧期待爱情。却似乎丧失了爱的判断能力。
看身边人来人往,亦有真的动了心的,却害怕靠近,冷言对之或者装聋作哑。只愿收纳了所有的疼爱和呵护,在一边细细分辩……
有人来了又去了,也有人陪我熬着时间,陪我哭伴我笑,把酒言欢,互称着哥们开玩笑说非我不娶。玩笑是暖的,而心却有丝丝微凉的疼。随放手让他追寻自己的幸福,看他扶着新娘的手,从人群里一眼揪出自己时惊异和感伤。
想我错过的岂是一段现世姻缘,而是丢失了终身对爱情的美好想象。
也在安慰自己,或许在我回转的时候,会碰到一个愿意用爱覆盖掉我心上的伤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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