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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 贰 暗斗

亓官
2009-03-10 20:01   收藏:0 回复:3 点击:5295

    贰 暗斗
  
   镇江,古属禹贡九州之扬州,西周初期为宜候封地,北宋更名为镇江,扼南北要冲,得山水之胜,向以“天下第一江山”而名闻四方。镇江有三山最为出名,分别是金山、焦山和北固山,人称“京口三山甲东南”,其中又尤以金山的传说最多。
   金山向东三十里地,有一条古街,名叫义渡码头街。这里古称西津渡,曾是极重要的渡口。近百年来由于江岸南涨北坍,河泥淤积,导致渡口渐渐变成了街。这条街历经唐宋元明清五个朝代,自古就极繁华,其道路是唐宋时期的青石铺成。青石板路面上几经碾压形成深深的车辙,仿佛道尽了沧桑。道路两边的商铺多为明清时期的遗迹,砖木结构,飞檐雕花的窗栏一律油漆成朱,红色,给人以“飞阁流丹”的感觉。
   漫步在茶楼酒肆林立,店铺栈行栉比的古街上,有卖吃的、有卖喝的、有卖纸墨笔砚的、有卖诗词书画的、有杂货铺子、还有许多为船家服务的店铺,诸如木匠店、缆绳店等。当然最多的,还是那鸭血粉丝店。这些鸭血粉丝店有些是有门面的,有些就是一小摊儿,然而生意都极火爆,香味四溢。
   童小瞳此时就端着一碗鸭血粉丝汤蹲在地上,喝得满头大汗。他穿着合体的黑色中山装,戴着条纹鸭舌帽,看上去象极一个地道的学生。只是因为饿了,所以才在恰恰路过这里的时候,停下来吃点东西。他夹了一口粉丝,却又嫌热,嘴里不停吹着气,眼睛在帽檐下偷偷地四处瞄着。他蹲的地方正是小巷的拐角,能看到蔡府门口,却不会让蔡府门口的人看到。
   蔡府位于义渡码头街237号,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楼。楼前是修葺整洁的花园。此时虽然夜幕微垂,华灯初上,但是蔡府的门前宾客仍然络绎不绝。蔡府的主人是一个粮商,今天为女儿庆祝生日,因此请了镇江市大大小小的官员。尤其是日本驻军的尾本喜山雄联队长会来亲自参加,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的面子,居然能请动日本人。
   自从英国人在义渡码头街占了个位置做领事馆后,镇江有钱的大人物便纷纷效仿,然而毕竟地皮有限,只有那些有背景的人才能住在这镇江实际上的特权区。蔡老板非军非政,只是一个商人,居然也挤进了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不禁引起人们的种种猜测。镇江人都传说,他是帮派里的人,也有人说,他曾经留学日本,其实就是日本人,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童小瞳自是也听过那些谣言的,不过他却不曾留心。因为在他看来这天下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肥羊,另一种不是肥羊。从八岁出道起,北至河北,南至广东,他在窃贼这一行里已经浸润了足有七个年头,对于什么样的人是肥羊一眼就看得出来。北平的金二爷就曾夸他是二十年来这一行里最厉害的眼界。不过他自己到不以此自栩。因为他总觉得偷东西于他而言是大材小用,他更愿意做的是偷心。看着那些官宦小姐们为了他哭哭泣泣的样子,他才会有种无法言喻的满足。那才是偷窃之术的至高境界啊。
   今天晚上他也是来偷心的,这次偷的是京口区区长苏修的二女儿苏梦螭。苏梦螭是蔡老板女儿蔡婷的好朋友,今天晚上会随她父亲一起参加这次舞会。因此童小瞳决定混进舞会中,给她一大惊喜。
  
   童小瞳看到蔡老板亲自站到门口,将尾本喜山雄迎进府里,急忙三口两口吃完鸭血粉丝汤,把嘴抹抹,来到小摊边上坐着的一个黑衣男子身旁。他打量那男子半天了,看他坐在那里虽然在吃粉丝,却吃得极慢,打扮虽然是特工大队的模样,眼睛也不断地扫向蔡府门口,却分明是在盯着来往宾客的钱包和手中的财物。他心底暗笑,这不知道是哪路哪桥的同行,盯了这么久也不下手,看样子眼力不错技术不行,嗯,耐性应该也不错。
   干童小瞳他们这一行的,都属于捞偏门,古称“荣行”,在三百六十行之外,风险极大,因此技术其实只是最基础的一项。眼力、悟性、指力缺一不可,又尤以眼力最重要。没有眼力,就看不出财多财少该不该下手;没有悟性,就不能装什么象什么,没有掩护;没有指力,就施展不出过人的技术。童小瞳自己也是从眼力开始练起的,因此一瞅这小子犹犹豫豫的样子,就想起自己当年,不由得起了爱才之心。正好他要找一个打掩护的,原来想随便找个小混混,现在遇到他,都是同行,也算财不外流了。
   童小瞳大大咧咧往他身边一坐,老气横秋地说:“小子,想不想发财?想不想见识下大——场面?”他故意把大字拉了长音,要看他的反应。
   那男子其实在童小瞳靠近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他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又生怕自己之前的表现已经落入对方眼里,因此故意假装不知。此时听到他嫩声嫩气的声音,转头一看,发现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学生,不禁一愣。
   男子外貌纤弱,皮肤白皙,一幅老实人的脸相,出乎童小瞳预料的英俊——却不正是冯坤宁?童小瞳一直以为做他们这行的,相貌要越普通越好,最好是钻到人堆里就让人想不起来了,不过此时看到冯坤宁,多少有些意外。
   他是老江湖,见到冯坤宁错愕的表情,已经先反应过来。“想是吧?帮我拿点东西,我带你进蔡府去见识一下。”
   冯坤宁看他长得干干瘦瘦的,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看打扮就是个学生,说话口气到挺大,于是伸手做了个查钱的动作,“小兄弟,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童小瞳嘴角一撇,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把大洋,扔了一块甩到桌上,“看你是可造之材,才带你去耍耍,要去,这钱就是你的。”他却不说自己也是同行。
   大洋又叫银元,当时已经不属于流通货币了。但是由于战时的通货膨胀太过严重,因此最值钱的仍然是这些硬金属。童小瞳掏出大洋来,其实是有心炫耀,用钱来压他。
   冯坤宁本来就是要偷张邀请函进蔡府的,所以才不断瞄着路人的钱包和口袋,此时不用去偷还有钱挣,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表情上却故作迟疑。“这个嘛……”
   童小瞳看透了他,心中骂他狡诈,白得的钱居然还想提价,于是把手压到大洋上,“你不想去啊?那我换人好了。”
   冯坤宁一把将大洋抢过,塞到怀里,“去去去,嘿嘿,这位小兄弟……啊,不不不,小少爷,要让我帮着拿什么东西啊?”
   童小瞳看看周边食客,没人注意他们,于是领他往里走,来到老板的柜台,打个招呼:“麻烦您了,老板。”
   粉丝店的老板腼腆地点点头。童小瞳钻到柜台围档后面,小心翼翼拎出一个大蛋糕盒,看大小足有两斤左右。冯坤宁吃了一惊,这年头蛋糕是个希罕物,更何况这么大个的,他上次为仇菁菁过生日买过一个一斤左右的,价钱让他事后很是心疼了一番。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入手就是一愣,不敢相信地掂了掂,原来只是个空壳,不禁又好笑又好气,差点把这小子高看一眼,却只是个障眼法。
   童小瞳又捧出一大束玫瑰花,配上他精致的五官,得体的穿着,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小店里的食客这时都注意到他们两个,童小瞳严肃地向冯坤宁点点头,带头行了出去。两人走出粉丝店,童小瞳放慢脚步,等冯坤宁跟上,也不回头,低声说:“别露馅了。”
   “哎!”冯坤宁点头哈腰地答应着,跟着他往蔡府走去。他小心翼翼地拎着蛋糕盒,象足一个跟班,只是心中不免忐忑,不知道这小鬼究竟使什么招数能混进蔡府?
   两人走到蔡府门口,蔡老板已经陪着尾本喜山雄进去了,只有管家在门口迎接客人。童小瞳捧着玫瑰花也不亮请柬,直接就往里闯。管家急忙伸出胳臂将两人拦下来,“哎,哎,请问两位有请柬么?”
   童小瞳冷着脸皱起眉头看着他,也不答话,看得管家有些犯愣。他看两人拎着蛋糕、捧着玫瑰花,应该是来庆祝的,可为什么不说话呢?他瞅瞅那少年,又瞅瞅那跟班,跟班的似乎对他拦着少年也迷糊。
   童小瞳抬步绕过管家又往里走,管家这次急了,伸手去推他。
   “八格!”童小瞳站定脚步,一巴掌打到管家脸上,然后又急又快一脸怒容说了一串日本话:“あなたの不敵なやつ、意外にも大胆に私を遮り止めますか?あなたは私がどんな人なことを知っていますか?あなたは彼が私のどんな人なことを知っていますか?(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拦住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你知道他是我什么人?)”
   他边说边打着手势。这串日本话不但将冯坤宁镇住、将管家镇住,也将周边以为有人闹事因此靠近的护院镇住。
   没人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只听懂了一句“八格”,不过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少年肯定是个日本人,说不定是今天哪个客人的亲戚。管家这巴掌估计是要白挨了。
   童小瞳不理围着的人,昂着头往里就走,这次再没人敢拦他。冯坤宁急忙小碎步跟上,心中暗暗佩服,只是不知道他是真会日语,还是胡说八道一番。
   冯坤宁路过一脸惊惧的管家,怕他仍有怀疑,一竖大拇指,“连尾本太君的侄子您都敢拦,佩服。”
   管家心想,我他妈的怎么知道。一手捂脸,一手连摆,点头哈腰,“不敢不敢。”
   冯坤宁不理他,几步跟上童小瞳。两人穿过花园,进到大厅。
  
  
   蔡府大厅灯火通明,正对门口是上二楼的楼梯,用白色大理石制成的台阶和扶手,二楼几个护院如同保镖一样拦住了想要上楼的宾客。大厅两侧则各摆着一排长桌,长桌上是自助的酒果餐点。整个大厅以金色为主,豪华的金色吊灯下几十位宾客身着盛装谈笑正欢,没人注意到两人进来。
   童小瞳站在门口假做找人环视大厅,也不去看冯坤宁,悄声说:“已经进来了,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一拍两散。这蛋糕送给你,你别跟着我了。”说完就钻进人群里。
   冯坤宁低头看看蛋糕盒,心想,这玩意目标太明显,自己一定要先处理了。他的衣着不够正式,一看就是个随从,因此不敢进到宾客之中,只沿着大厅墙边走动。看到一个和自己打扮差不多的护院,问清楚卫生间的位置,冯坤宁慢悠悠晃了过去。
   卫生间在整个小楼东北角,和仇菁菁交待的位置一样。冯坤宁开门进去,站定不动,仔细倾听,发现有三个隔断的卫生间里确实没有人,于是把蛋糕盒扔进垃圾桶。
   他走向打开的窗户,假装欣赏风景,缓缓将头伸出去,看到窗外的花园里没有人,一缩身从窗户钻出。
   哥特式风格的小楼由石头的骨架券和飞扶壁组成,在固定高度总有一块块的凸起和造型奇异的花纹,正好方便了他上下其手。他攀着那些凸起,踩着窗框,胳臂用力,象猫一样就轻易扳到二楼的窗台。
   冯坤宁轻轻探头出去,看到与楼下不同,这是一处装修豪华的卫生间,坐便旁居然还有个小型书架,屋内并没有人。他蹑手蹑脚地翻了进去。
   卫生间的门开着道缝,他悄悄溜过去,瞅向外间——果然正是蔡清仁蔡老板的书房。
   蔡清仁,字晦之,山东枣庄人士,年轻时曾经去日本做过苦力,后来不堪折磨逃了回来,又赶上黄河下游百年难遇的一场大旱,家中活活饿死三口,于是不得已在太行一带做了响马。五年前他被仇菁菁的大师兄,如今潘门的掌门人楼青山带进潘门,由于粗通日语,为人豪爽,又肯搏命,几年不到就成为潘门在镇江的舵主,专司负责苏中一带的交易。
   这次与唐先生的交易,后援本来就应该是他安排,结果他却没有出现。仇菁菁想来想去也没猜到他倒向了哪一方,于是和冯坤宁商议,让他混进蔡府,先去收集线索。
   冯坤宁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走到外间,又将卫生间的门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他转过身仔细打量这间书房,虽然外面的大厅是欧式风格,这间书房却有足够的中式蕴味。奢华中更见典雅,明显请过大师设计。
   书房位于小楼西南角,西向和南向都开有窗户。屋内所有家具都是用红松手工打制而成,位于冯坤宁右手是一列长长的书柜,西向窗前则摆着一张大大的办公桌,上面放有文房四宝,南向的窗前是张半开的屏风,屏风后是一张罗汉床,床上一张小几,几上是围棋残局,几旁随意放着靠垫。
   冯坤宁走到门前,透过门上的雕花玻璃,看到守卫仍然在走廊另一端,放下心来。他先是来到书柜前,看上面诸子百家、小说演义无所不包,信手翻了两本书,发现都是极新,几乎没有翻过,不禁嘴角一哂。他越翻越快,后来干脆几本一起拿出来,将书柜翻了个遍,什么也没有。于是又打开下方关起的四个大柜门,里面居然是空的。冯坤宁这才明白号称学识过人的蔡清仁原来根本就是绣花枕头,所谓的书房原来只是用来摆样子的。他哪里知道潘门里都是穷苦百姓出身,象蔡清仁这样识字的就算是有学问了。
   冯坤宁摇摇头,心想看样子应该去卧室才对,书房估计是没什么收获了。他翻翻办公桌抽屉,里面只有几本上海的时尚杂志,上面的女明星一个个骚首弄姿,冯坤宁摸摸人家的脸蛋,无聊地扔回到抽屉,又大模大样坐在办公桌前的太师椅上。孰料蔡清仁大约只用那椅子睡觉,将其调成卧式的,冯坤宁坐上去,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整个人就向后仰去,幸好他反应极快,一脚勾住办公桌,没摔出去。
   门外守卫隐约听到屋里“梆”的一声,略起疑心,走了过来,一把推开门。冯坤宁稳住身形,听到他的呼吸声,头上冒汗,心中叫苦:大意大意。他死死用手抠住地板缝,免得椅子弹起,让守卫看到自己。
   守卫仔细瞅着屋内每个细节,没什么异常,心中奇怪,缓缓又关上门。想了一想,似乎没看到椅子背,他抽出枪,再次推开门,小心走到办公桌前,猛一探头,发现椅子好好就在桌子后面。
   他始终疑惑不减,找找桌子下面,又把手伸向书柜。
   这时,生日宴会的主角蔡婷推开门走进来,她显然没有料到屋内有人,皱了皱眉头,“你在做什么?”她穿着一身公主装,显得娇嫩可人。
   “哦。没什么,我检查一下。”守卫也没想到有人进来,吃了一惊。
   “出去出去。”蔡婷挥挥手。
   “是,小姐。”
   蔡婷随着他出去,站在走廊,看着他往另一端走去,手则在后背拼命摆动。书房对面的门开了,看到她的手势,童小瞳和苏梦螭手拉着手冲过走廊冲进书房,一把将门关上。守卫听到声音,转过头去,蔡婷急忙向他露出个可爱的笑脸,做出再见的手势。等守卫走远,蔡婷打开书房的门,对童小瞳和依旧红着脸的苏梦螭说:“你们就呆在这里,等宴会结束我来叫你们。估计今天晚上都不会有人来,玩得开心点哈。”她俏皮地眨眨眼睛出去了。
   苏梦螭看到蔡婷出去,忽然害羞起来,将童小瞳的手甩开,“登徒子。”
  
   仇菁菁面无表情地站在蔡府门口。
   这一次金山寺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是蔡清仁这个后援不去,却是不争的事实。她相信潘门的兄弟绝对不会都背叛帮会,所以只要她和冯坤宁两个人一明一暗已经足够来处理。当然即使仍有问题,她还会另有伏子来解决。只是这个伏子,却绝不是她想动用的。
   宴会已经开始,冯坤宁也进去很久,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仇菁菁抬脚就往里走。门口的护院都是潘门兄弟,自然认识她,一边和她打招呼,一边通知蔡清仁。不一会儿,蔡清仁就迎了出来。
   他四五十岁年纪,穿着长袍马褂,深眉阔目,脸型瘦削,更显精悍,此时看到仇菁菁,略有愧色,惶然抱拳,“大小姐。”
   “我们上你书房说话。”仇菁菁冷冷地说。
   蔡清仁不敢多说什么,在前带路,经过大厅的时候,一些认识仇菁菁的人也纷纷上前打招呼,仇菁菁含笑一一回应。就因为有那么多认识的人,才会选择这个时间,让蔡清仁即使动手也心存畏惧。
  
   童小瞳轻轻勾起苏梦螭的下巴,满含深情地望着她。苏梦螭闭上眼睛,紧张得双手使劲拉住他的衣襟下摆。童小瞳露出一丝魅人的微笑,将嘴唇慢慢凑上去。
   门在这时“呯”一声被撞开,童小瞳和苏梦螭同时转头,一脸错愕,两人几乎脸贴着脸。只见蔡婷象风一样冲进来,“不好了,我父亲带人往这来了。啊你们……”她指着二人,才发现他们的亲密状态,急忙转头,欲盖弥彰,“我什么也没看到。”
   苏梦螭脸腾地红了,宛如苹果。童小瞳饶是脸皮厚也有点不好意思,两人站好身形,童 小瞳干咳两声,“你说你父亲怎么了?”
   “啊!”蔡婷蹦起来,“我父亲就要过来了,我们快跑。”她刚要开门,就看到玻璃外的人影绰绰,“来不及了,先藏起来再说。”
   “洗手间怎么样?”蔡婷拉着苏梦螭就要过去。
   “不行,别慌。”童小瞳是偷香老手,还算沉着,蹲下身子去开书柜下面的柜门。第一个柜门他使劲去拉,稍有松动却拉不开。他又去开第二个,这次应手就开,里面是空的。“螭螭,快进去。”
   苏梦螭收拢裙裾钻了进去,蔡婷帮她关好柜门,又问童小瞳:“你怎么办?”
   童小瞳一指罗汉床,飞也似的跑过去,堪堪刚到,听到身后门锁簧开启的声音。他急中生智,身子往地上一趴,借着一冲之势,整个人就滑向了罗汉床下。
   蔡婷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将门打开,童小瞳直接撞到墙上。“啊!”她终忍不住叫出声来,却也掩去了童小瞳撞墙的声音。
   蔡清仁被吓了一跳,“这孩子,瞎叫什么?”
   蔡婷不敢去瞅罗汉床那边,拍着胸口,“爹,您怎么来了?开门也没有动静,吓我一跳。”看到仇菁菁进来,眼睛一亮,“菁菁姐,你也来啦。”
   仇菁菁微微一笑,“是啊,婷婷过生日嘛,我当然要来庆祝了。”说着从手提包里掏出一瓶青青芳草香水递给她,“这是你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谢谢菁菁姐。”蔡婷欢喜地接过来。
   “好了好了,婷婷你先出去吧,我和你菁菁姐谈点事情。”蔡清仁往外赶她。
   “啊?”蔡婷哪里敢出去,表情尴尬,却又没找到理由留下,“……我,我和菁菁姐再聊会。”
   “聊天着什么急,等爹和大小姐说完正事你再聊。”蔡清仁心事重重,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将她推了出去。
   蔡婷急切间也不敢乱瞅,生怕露馅。她若是瞅那罗汉床一眼,恐怕会被再次吓得叫出来。罗汉床名义上叫床,其实不铺被褥,因此床下一览无疑,此时童小瞳被撞得呲牙咧嘴,虽然缩在墙根,仍然露出半个肩膀。还好仇菁菁和蔡清仁心中有事,根本就没注意。
  
  
   仇菁菁坐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看着蔡清仁规矩地站在面前,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真的是背主求荣,为什么明知道没有成功,他还敢继续站在这里?
   仇菁菁食指敲敲桌面,说:“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是。”蔡清仁尊敬地说。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蔡清仁迟疑地抬起头,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还是说出来,“大小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当年在日本受尽折磨,回国后,哥哥嫂嫂又被日本人杀了。我和他们的仇简直是不共戴天。如今看着日本人那么猖獗,又是清乡,又是三光的,我不甘心。”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国家兴亡,人人有责。如今潘门生意蒸蒸日上,处处逢源,大小姐您也不缺钱花,看在都是中国人的份上,您就把那份宝藏捐给国家吧。现在和日本人打仗,处处都要用钱啊。”
   童小瞳听到“宝藏”两个字,眼睛放光,耳朵立刻支起来。
   仇菁菁冷笑一声,“你听谁说我有宝藏的?”
   “这……江湖上都已经传遍了。”蔡清仁呐呐地说。
  
   一个半月前,市井间忽然传开一个故事。据说四十三年前八国联军进北京的时候,一共有八个国家派员参予,其中就有现在已经不存在的奥匈帝国。
   奥匈帝国参加的人数不多,只有七十五人,但是劫掠的东西可不少。当时北京被占领以后,被分成不同的占领区,其中人数较多的日、俄、英、法等国都各自有占领区,即使意大利人数和奥匈帝国差不多,也负责占领西城区,只有这奥匈帝国没有占领任务,原因就在于领头的军官叫做埃利斯·约瑟夫。
   他据说是奥匈帝国的皇族,也是个中国通,深知中国北京财富云集,在八国联军统帅、德军元帅瓦德西特许士兵公开抢劫三天之后,他觉得手下这点士兵,即使用来抢劫都嫌人少,更别说去占领了。因此拒绝了被分派的占领任务,而是专司劫掠。
   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著名的“四大恒”金号。
   当时北京民间流传着一句谚语:“头戴马聚源,身披瑞蚨祥,脚踏内联升,腰缠‘四大恒’。”意思是戴马聚源的帽子最尊贵,用瑞蚨祥的绸缎做衣服穿在身上最光彩,脚蹬一双内联升鞋店的靴鞋最荣耀,腰中缠着“四大恒”钱庄的银票最富有,有腰缠万贯之意。由此可见四大恒的实力之强。
   埃利斯率领奥军抢在法军赶到之前,将四大恒的现银足足搬了两天之久,第三天,法军赶到,又共同搬了一天,才将所有现银清空,仅奥匈帝国搬走的,怕就有几千万两之多。除此之外,还有在皇宫、颐和园、王府及佛寺搜刮来的各种珍宝古玩,数不胜数,由于熟悉北京的风貌,埃利斯目标明确,所获财物是其它国家的以倍计数。
   然而东西抢来容易送走难,由于这些抢来的东西属于私人物品,而奥地利在东方没有战舰,委托商船又不放心,所以为了能将东西运走,埃利斯很是费了些功夫。后来,他终于和美国“合众国”号护卫舰的舰长拉上了关系,对方同意在将自己的东西运走的同时,将他们也捎上。东西运到美国,再租艘船回欧洲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美国人的势力范围在长江一带,因此“合众国”号护卫舰才会从运河南下出海。谁料到事机不秘,走漏风声,惹来了沿途的几群大盗。这些人对八国联军劫掠北京早就心怀愤恨,这次听了这个消息当即一拍即合,决定共同做成这笔买卖。几伙人当时推苏皖一带的“小蛟龙”为首。此人急公好义,是水里的一条好手。他率众在运河上劫了船后,连夜奔到洪泽湖。没想到在湖中因为分赃不均,一场火拼,最后众多大盗只剩下“小蛟龙”一个人。
   他一个人既带不走那么大一船财宝,只好将财宝藏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绘制了一张地图。这就是藏宝图的由来。
   “小蛟龙”虽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将宝藏起出,却不敢相信旁人,于是一晃就过了二十年。直皖大战时“小蛟龙”已经五六十岁年纪,为避免被战火波及,逃往南京,结果毕竟岁月不饶人,在途中他大病一场,奄奄一息,幸好仇菁菁的父亲仇作人路过救他一命,但也只不过延续了一年光景。
   “小蛟龙”见仇作人为人忠厚、义气为先,又是水上过活的好汉,于是在临死前将藏宝图交给仇作人。仇作人在江湖上混了数年,仍旧穷困潦倒,终于想到那批宝藏,于是偷偷起出了一小部分,就此起家,这才使得潘门发展的如此迅速,几年就成为长江沿岸上数的大帮派。
   蔡清仁原本是不信的,可是这故事有名有姓,有据可查。
   “小蛟龙”名叫周永生,确实是几十年前出名的好汉,在光绪二十六年不知所踪,那也正是八国联军入京的那年。
   那一年,美国还有一艘护卫舰在运河上失踪,导致在签署《辛丑条约》时又临时增加了第五款:中国禁止进口军火两年。
   而仇作人当年最早正是来往于九江与金陵一带,后来做的第一笔军火买卖又是在洪泽湖一带,那正是传说中的藏宝所在。
   细节一一印证,由不得他不信。
   仇菁菁一拍桌子,横眉冷目,“听说我这有宝藏,你就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了?”
   蔡清仁一咬牙,跪了下去,“大小姐,是我对不起你,不过唐先生答应过,他一定不会伤害你的。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将我出卖了?”
   “我……大小姐,我实在是不忍看到后方将士受苦,我不想看到日本鬼子那么猖獗!”
   仇菁菁怒极反笑,拍掌说:“好好好,好一个忠义之士。我怎么就从来没有看出你有这么伟大?照你这种远大的理想,当个舵主是屈才啊,你应该去当全国领袖才对。”她压根就不相信他说的话,鼠目寸光的东西,守着那一亩三分田,没把家败光就算不错了,还能考虑什么全国抗战的事?没人给他撑腰,他什么也不敢做的。
   蔡清仁在她积威之下一言不发,只是汗滴已经沿双鬓缓缓淌下。
   “我就不明白了,难道你就不能把你的心思直接告诉我,让我捐了宝藏?非得学张学良用兵谏这么一出。难道你就那么认为我是一个不爱国的人?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把宝藏交给国家呢?”仇菁菁挑挑眉毛,淡淡地说,却是一句接着一句。
   蔡清仁闻言愕然抬头。
   仇菁菁将十指放到桌上,压根不去看他,“不过你没有机会看到了。背叛组织,出卖同门,帮规你是知道的。我给你留颜面,所以没让别人进来,你自己自裁吧。”
   蔡清仁看着仇菁菁,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唐先生和他联系合作的时候,他勃然大怒,当时就要将唐先生毙在眼前。没想到他却拿出了帮主的信物。之后帮主更亲自打来电话。
   战乱频繁,形势复杂,潘门居于其间,想要避险趋利,就不得不在各方势力中各不开罪,左右逢源。凭着多年的关系积累,在日本人和汪伪政府那边,潘门已经有了足够的人脉。但是,在重庆那边,则是报效无门。
   这一次,唐先生则给了潘门一个最好的机会。
   将仇菁菁卖给唐先生可以起到两方面的作用。一方面,将前任帮主的影响降到最低;另一方面,为潘门洗清形象,而且只要宝藏是真的,还能卖给重庆一个天大的人情。
   对于潘门而言,牺牲一个人,保住整个组织,那是入门时就应该持有的信念。大小姐只要想明白这个道理,应该也会有自我牺牲的觉悟吧。
   就是这样的想法,让他转变了态度。
   只是没想到那么多人对付她一个,居然还能让她逃出来,这实在有点出乎他的预料。重庆那帮废物,拉完屎还得别人帮着开腚,怪不得能让日本人打到眼皮子底下。蔡清仁恨恨地骂着。
   不过,还有机会,还没到最后。她现在孤身一人在这里,若能一鼓成擒,就和原计划也没有太大的偏差……
   “大小姐,您只有一个人……”蔡清仁缓缓站起身,阴阴地说。
   仇菁菁捂着嘴笑起来,他居然还敢要胁她!眨眨眼睛,她往前俯了俯身子问:“你听没听说过有个秘密组织叫做救国除奸同盟军?”
   蔡清仁仔细想想,摇摇头,如今的组织多如牛毛,各种各样的救国会,各种各样的抗日同盟军、别动队,比如妇女救国会、文化界救国会、以地区为名的抗日同盟军,甚至土匪都打出为了抗日而抢劫的名义,随便两个人就能挂个名字出来,鬼才知道这是个什么组织。
   仇菁菁悠悠地说,“那王阆仙、钱人龙、何天风、陈明楚这些人你总该听过吧?”她所说的这些人无一不是当时上海出名的大汉奸,也全部是遇刺身亡。“他们都是救国除奸同盟军做的。”
   蔡清仁听了就是一惊,随即半信半疑。这些人不是重庆派人做的吗?
   仇菁菁不容他多想,拍拍手说:“出来报道吧。”
   随着她的话音,从她身边的书柜里滚出一个人,一身特工大队的打扮,脸上蒙了块黑布,他站起身形,抱拳说:“救国除奸同盟军17号前来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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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签名: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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