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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喋血中条》之二十四
□ 山藤书屋
2009-03-15 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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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谢啥哩,咱们是共赴国难!”
——游击队队长曾大功
翻过幽涧来到卧豹庄,依着山坡一溜五座茅草屋,参差不齐,破烂不堪。山庄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人,人都到哪去了?”张金杉在一座茅屋前大声问身边的高林虎。
“怕是都逃难去了吧。”高林虎说。
“一营长,叫弟兄们在前头的大树下休息。你和高林虎再叫几个人进庄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出个人来,打听一下情况,怪了,咋会没人影。”张金杉十分纳闷,遂与唐参谋、曾大功坐在石头上等着。
“我看八成这里有部队来过,老百姓叫吓咆了!”曾大功似有把握地说。
“待一会,等他回来再说,不可能找不到一个人。”唐参谋正了正军帽说。
那边大树下,士兵们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不少人竟打起了瞌睡,他们已很疲惫了。
“报告团长,寻着了两个人。”一营长面露喜色,“一个是六七十岁的老婆子,一问三不知,只会摇头。唉,是个聋子。另一个是老头子,也有五六十岁,头发白白长长的,像个野人,样儿怕死人了。”
“扯淡!谁叫你说这些!”张金杉瞪了他一眼,“那老头子说了什么?”
“白发老头,见了我们抖索得说不出话来。我们和和气气地对他说,我们是打日本的中央军,不用怕的,他才嘟哝了两句,也听不懂说了些啥,立在那里像根木柱子,又不说话了。”
“走,咱们过去看看。”张金杉站了起来,“曾队长,咱们去吧!”
曾大功点了点头,遂同张金杉、唐参谋、一营长、高林虎绕过小山坡,见有三座茅房。
“团长,聋老婆子就在这个屋里。”一营长指着靠前头的一座低低的破烂草屋说。
“找她有啥用,找那个老头去。”
“他在最后头那个草房院子里。”高林虎走在前头,指着茅房对大家说。
他们进了一个没有围墙的小院,进了茅屋,果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长长的白发披遮在黑乎乎的脸上,很难看清他的真面目。他见了穿军装执枪的他们呼地一下立了起来,抖抖瑟瑟地低着头,不敢瞅他们一眼。
“大伯,你不要害怕,这是我们的团长,我们是打日本的中央军。”
他稍稍抬起头,瞅了他们一眼,又低下了头,不住地抖索。张金杉从他抬头瞅他们的一刹那看见了他眼里射出的一丝愤怒的光。他温和地说:“老大伯,我们是……”
“中央军!你,你们杀了我吧!”他猛地扬起了头,双目射出剑一样的怒光,披头散发的样子犹如一头发怒了的老狮子。
“老大伯,我,我是东山游击队,不要怕,我是北山人。”曾大功上前用地道的当地方言向他解释。
他听了他的话,才转脸来,一双灰白的目光打量着他,见他的穿着和说话不像中央军,是本地的老百姓。突然问:“你,你真是东山游击队?”
“是,真格的是,老大伯。”曾大功上前向他靠近了一些说。
“你当真是曾大功的那个东山游击队?”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真格的是。他就是曾大功!”高林虎也上前来帮着说。
“你……”他盯着他,“你就是虎胆神枪曾大功!”他面露惊喜的样儿。
“是,我是曾大功,大伯你瞅瞅我像不像!”曾大功微微一笑,站立在他面前。
“他,他们都是啥人?”他突然指着身着戎装的张金杉他们问。
“他们是好中央军。”曾大功又笑了一下。
“啥,他们就是作害老百姓的狗日的中央军!”
张金杉、一营长顿时目瞪口呆,不理解他为何执如此的态度。
“大伯,中央军咋个作害你们啦?”曾大功慢慢地问。
“曾队长……”他上前,猛地抓住曾大功的手,近乎哭了,“前日个,来了一伙狗日的中央军,抢了粮,杀了牛,逮了鸡……狗日的还……”他老泪纵横。
“大伯不要哭,你慢慢说。”张金杉压住怒火,以平和的口气问。
“我那女娃叫他们作害啦……”他捂着脸像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
曾大功把他扶坐在炕边,劝解了好大一会。他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前天来了二十多个中央军作害他们村里人的事,村里的人都吓跑了,就剩下他和那个聋老婆子了。
张金杉听了他的话,咬着牙,攒着拳头:“妈的,不知道是哪一部分作的孽,撞到老子手上,非都宰了不可!”
当他又听了曾大功的细说后,才慢慢消除了对张金杉他们的戒备和怒气。
“大伯,他们有一百多个弟兄,今晚想住咱庄上,请相信我,我保证他们不作害咱老百姓。”曾大功用坚决的口气说。
“好,好,住下吧!”他抹了一下眼角的泪。“可,可是你们瞅瞅,村子都成这个样了,住,住哪?”他为难的说。
“不要紧,大热天,就住外头。只寻几口锅来,烧些水就中了。”曾大功拉住他的手说。
天快黑了。张金杉令部队分住在两个小院的树下。叫来伙夫把找来的三个大锅支起来烧水,又把白发老头拿出的藏在屋后山石缝里的两袋玉米倒进石臼里舂碎,熬成了三锅玉米碴粥。一百来号人每人轮着喝了一小碗,又分着吃了几块马肉,算是好多天来的一顿好饭。
一营长在山村四周放上了岗哨。张金杉他们几个住在紧靠部队的一个小草房里。草房座西面东,屋里较宽敞,分南北中三个小间,屋里简陋得一目了然。靠北头一间是个大炕,炕上铺着张烂了几个窟窿的席子,没有被褥。小屋南头靠墙有只粗糙的小木床,上头铺着块破狼皮,屋中间靠门边是个石头垒的锅台,上头支着只黑乎乎的锅,旁边有一把木勺,几只黑粗瓷碗。门后的墙上有个小洞,洞里头卧着个小铁油灯,地上有个木墩子。
小屋的主人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他大概不会想到这夜在他的小屋里住着一个团长,一个团参谋长,一个营长,一个游击队队长和一个游击队员。
天黑了,高林虎从白发老头那里引来火,点着了油灯,屋子里有了一丝光亮,燃烧的灯芯响起滋滋的吸油声。
“团长,侦察员回来了。”一营长进屋来说。他身后跟着进来了两个化装成当地老百姓模样的侦察员,他俩是张金杉派出的潜伏到黄河渡口侦察敌情的两个秘密侦察员。
“报告团长,西滩渡口前三天就叫小鬼子占领了。现在渡口东西两边的小山头上各驻有二十多个鬼子兵,架着机枪控制渡口。渡口上驻扎着鬼子的一个小队,只有两只小帆船供他们上下巡逻。五福涧渡口敌情的分布和这个渡口大致一个样。”侦察员一口气报告完了。
“噢,鬼子还有五六个骑兵在河边不停地巡逻。听老百姓说黄河南岸前几日曾有中央军把守,昨天到今天又不见了。老百姓还说他们今天下午见往西边的山里开过二百多鬼子,说是打山里的中央军。”另一个侦察员又补充报告了些情况。
“还有别的情况吗?”张金杉盯着他们俩问。
“报告团长,再没别的情况。”两个侦察员齐声回答。
“好了,你们俩休息去吧!”张金杉向他俩交待了一句,“有船就好,有船就有过去河的可能。”他坐到了炕沿上又说:“现在大家讨论一下,明天我们的行动计划。噢,曾队长,还有高林虎,你俩也不是外人,也给我们参谋参谋。”
曾大功滋滋地吸着旱烟不紧不慢的样子:“哦,你们说,我听着。”
“我建议明天早上一点出发,急行军到渡口,趁着黎明朦胧那会儿出其不意地夺取渡口,强行渡河。小鬼子兵绝料不到咱们会强攻渡口。当然,动作务必迅速!”一营长说完瞅了张金杉一眼。
“这只是一种可能,也是一步险棋,我认为没有迅速地一举夺取渡口的把握,就不必冒这个险。倘若不能迅速从战斗中退出身来,敌援兵赶来,背水一战,不堪设想。”唐参谋瞟了一营长一眼,打住了话。
“那么你说该怎么行动?”一营长反问她。
“根据现在的敌情,依我之见,把部队拉进西山,伺机而动。”唐参谋一字一句地说。
“这么着,咱们这百十来号人在深山里吃啥,总不能靠打豹子过活吧……再说这不是落草为寇!”一营长瞪着唐参谋持反对意见。
“在山里打游击,伺机而动,怎么能说是落草为寇!”唐参谋也瞪了一营长一眼。
“团长,你说该咋办?”一营长转脸瞅着张金杉。
张金杉上门牙咬着下嘴唇,一语不发。他沉思着,他觉得他们俩说的都有道理,也都有不妥之处。看来只有在这两条路中抉择其一了。然而,哪一条路较好?走哪一条路才能把部队带出去呢?他站了起来,两手插腰在屋里踱了一圈说:“只有乘其不备,夺取渡口强行渡河了。这是步险棋,也是步奇棋,不到黄河心不死。如果进西山,日军一旦收拾完了那边的,咱们只怕就出不去了。再说,咱百十来号人在深山里吃的根本无法解决,你看这个山村,还有一点可吃的吗?”他又坐到了炕沿上。
高林虎用小木棒不住地往灯芯上拨油,只是静静地听着。
“曾队长,你说说吧?”张金杉瞅着抽旱烟的曾大功问。
曾大功听了张金杉的话觉得他是一个有头脑的带兵人,也是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出其不意地夺取渡口,强行渡河,确实是步险棋,但也是一步出奇致胜的高棋。凭现在他们这百十多号人,又有在板涧河缴获的日军的枪支弹药,完全有可能夺取渡口。退一步设想,倘若强行渡河不成,也可以报销七八十名小鬼子,然后再向西山转移。想到这里,他对张金杉的决策心折首肯,说:“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同意张团长的意见。奇袭渡口,强行渡河,闯过一个算一个。真过不去,就像唐参谋说的向西山钻!”他叭哒地一下磕去烟灰,抬高嗓门,“我愿随兄弟们一起行动。到了这个地步,死活咱都在一起啦。”
“太好了!”张金杉跳了起来,走上去激动地抓住曾大功的两手,“我张金杉感谢你了,国人感谢你了!”
曾大功被他弄得不好意思起来,忙站起来,脸微微一红道:“哎,谢啥哩,咱们是共赴国难!”他从张金杉手里抽出手来。
“曾队长,我也跟你去!”高林虎上前说。
“你别去了,明儿个你返回家去,住上几日,再返回东山,给同志说,我送他们过了河就回去了。”曾大功盯着他说。
“不,我就要跟着你过河去!”他站得端端的,口气很坚决。
曾大功见他如此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瞅了瞅他又说:“那你就跟着吧。”
“是,曾队长!”他兴奋地猛一个立正,向他行了个军礼。
“高林虎,我也谢谢你了!”张金杉上前抓住他的手说完,便转过脸来,“就这么定了,明天凌晨一时出发。唐参谋,只能这样了,咱们再考虑一个具体作战方案。”他上前拉住他的手,瞅着他的眼睛。
“我听团长的!”唐参谋立了个正说。
“你们都躺会吧,我到外边看看去。”说着他掏出怀表走到灯下看了一眼,“九点五十分。”说完走了出去,一营长也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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