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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羔(七)

鸟人
2009-03-21 21:51   收藏:0 回复:2 点击:4193

    我的生活就像梦,梦还没醒,又进入了另一场梦境里.你看这若大的庄园,空空树林那边一一段围墙,围墙中一座大门,常有车辆穿过大门,行驶在宽宽的马路上,直朝宫殿式的里里拉建筑这边跑。马路边长满了青草,中间却又开着各色的花朵,晶莹透亮的水纱从喷头里喷出来,铺洒到青青的草地里,阳光升起或西下,都把它们照射得闪闪发光。里里拉建筑却是环形,中间一座方塔,我在四楼的书房里工作,每天就攀爬在楼梯上,为主人翻晾那些发黄的书本,一层屋地打扫,先是把书从书架上取下来,在空中晃晃,扇扇,翻翻,再洒上药水,放到太阳里吹晒,等它干了以后又重新放到原来的位置。这是一很大很大的书屋,同建筑一起弯曲,缓缓一道弧形,高高的书架,一列一列,一排一排,没有阳光,阴暗的空间满是浓浓的书纸味。我常常蹲坐在晒台的边缘,眺望远处那条宽宽的河流,河水是浅蓝,没有风浪,只见平平静静地铺在地上,好似年轻女郎夏日里的围脖,轻逸,飘渺。
   砂阳照在身上很舒服,我顺手羰起名叫茶的东西,放到嘴边啜了几口。我的皮肤白了,而且很光滑,仿佛女人的手,修长、干净。我细想远处那条河的名字——玛丽娅河湾,真好听,念着这充满柔情而又女人般的名字,我却想到了朵图兰布列大河!这一公一母,遥遥相对,一个温柔平静,一个却历经百战,千疮百孔,真如男人女人一般,显尽了生命的本色。
   庄园西处有一座圈棚,里面全是黑马,但也奇怪,黑马的一边却关着一只温顺柔情的小羊,每次回到住处,我就会与小羊撞个面。它一见我就“咩咩”几声,我们注定有缘,几次的相见便成了好朋友。照看牲口的罗山汉姆笑着对我说,“它喜欢你,你带它去草地逛逛。”
   小羊的皮毛生得很干净,又因为青草的滋养,它眼睛特别黑,里面泛着亮闪闪的光。罗山汉姆大叔一打开圈门,它就朝我蹦了来,我们一前一后,跑到草地里。它并不是来吃草的,而是来嗅花曲的。我坐在草地上,它漫步在花丛中,用它的鼻子一朵一朵的嗅,嗅完一朵它就轻声叫唤两声,仿佛在赞叹花的香味。小羊很熟悉这里的一切,在它的引领下,我们会发现清泉,细水,小渠,那水总是很安静,祥和,一点也不喧闹,看着这些静水,似乎明白了真主的意思。
   往往会在黄昏的时候,有一个年老的女人裹着厚重的丽纱,朝我和小羊走来。她走得很慢,也没精神,如同负累一样两眼憔瘁,近了的时候,她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用奇怪的眼睛打量着我,总是陌生地追问我是谁,为什么会同小羊在一起,问完后又若有所思,随着小羊羔走了很远,然后又走了回来,对我说:“我们是不是见过?”
   在那厚重的丽纱下面,我总猜测她的样子,她的神情,然而,那双灰色的眼睛告诉我,她内心不过充满了重重的哀伤。严重的失意症使她对处活没了信心,记不住生命里的每一部分。原来能够淡忘一切,也并非一个人所愿,也不是一件幸福快乐的事情。她也有随意的时候,不分主仆地与我坐在一起,看这阳光下的草地,她的语言很少,表情也非常冷淡。在里里拉建筑里,她对任何人只有一句话,“哦,是吗?那又怎样?不过如此而已!”里里拉建筑里的人都称她为大公夫人。
   大公夫人是不管事的,她每天履行职责一般地吃饭,睡觉,也不看书,成天成日把自己关在顶楼一间黑色小屋里。她信仰的是另一种教义,念经诵经是她的正常作业。大公夫人的个子很高,但却瘦弱,上楼下楼都得扶栏而行。里里拉建筑里没什么活动,开舞会的时候,大公夫人穿着素色礼服到大厅现个身,喝杯酒,然后又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大公夫人对夕阳很是忘情,如果曼蒂奥不戴着眼镜来请她回房,她会呆坐在草地上一辈子。曼蒂奥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他为人温和,说话中肯,他是我爷爷的朋友,当我同鲁闹翻了以后,爷爷就偷渡来到这里,把我交给了曼蒂奥。曼蒂奥是大公家的管家,二十年前同爷爷一起在沙漠里贩卖骆驼,他聪明能干,后来就到了大公家做仆人。曼蒂奥会使枪,他身上随时都备有枪,起初他是大公家的看门人,后双做了大公的保镖,大公很是欣赏曼蒂奥,也很信任他的忠诚,于是又指导他升为管家。大公因癌症死掉了,现在剩下大公夫人和一个老爷。老爷是大公的私生子,他继承了大公的祖业,掌管了整个里里拉大公庄园。老爷是个研究家,专门研究人体。
   “嘿,亲爱的孩子,夫人跟你聊了些什么?”曼蒂奥站着问我。
   “我问她玛丽娅河湾里的水会不会干枯,她说玛丽娅河湾是什么地方,要我带她去看看。”
   “噢,这个老太婆是记不住什么地方了!”
   “我觉得她很可怜!”
   “是的,所以要感谢真主赐给了我们记忆,让我们记住了所有的人和事!”
   大公夫人空然大病一场,里里拉建筑里的人恐慌得很,为了她忙里忙外,请大夫,请牧师,甚至城里有些名气的巫师,看病,作道场,折腾了好长时间,却不见好转。曼蒂奥灰心地为她准备了一些身后事,以为不会有好转了。
   老爷也从外国赶了回来,并带了一个蓝眼睛黄头发的女人,这个女人没有披戴丽纱,头发披在裸露的肩膀上,裙子抹胸,朝上就没了遮挡的东西,那裙子紧身的,仿佛用绳子布条缠绕而成。她讲着外国话,没人能听懂,浓装艳抹的她在里里拉建筑里走了个遍,每间厕所,仆人的卧室,厨房,水池,无处不去。吃饭时她也不祷告,东张西望,对屋子里的一切东西充满了好奇。屋子里的人都不喜欢她,有人背着老爷当着她的面直呼“妓女”,她听不懂,以为是个好称呼,望着众人哈哈大笑。老爷没事的时候就同她一起坐在草地上进餐,晒太阳,还与她做许多亲密不能见人的动作。
   “简直是个禽兽!”曼蒂奥站在楼上说道。
   老爷回到庄园也没什么事干,不是整天整日睡觉,就是同那蓝眼睛的女人打闹。他并不关心夫人的病情,也不过问夫人的事,这样一个季节,他却提出要去守猎,要在那女人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本领。曼蒂奥大爷说,现在守猎不合时宜,要待到来年才好。老爷很是生气,对曼蒂奥大发脾气,而且威胁曼蒂奥是个不中用的老家伙,一气之下,便携着那女人到城里去游荡了。
   有一个叫卡卡的小男孩儿,才三岁,他常常一个人钻到树林子捉麻雀。他穿得很好,很干净,头发很黑,只是不大讲话,对任何人都是避而远之。听别人私下里讲,卡卡是老爷同一个仆人的孩子,那个女佣长得很漂亮,很出众,她在房间里洗澡的时候被老爷发现了,并把她给强奸了。这个女佣几次都闹着要死去,直到把这个小男孩儿生了下来,她才给赶出了庄园。老爷知道卡卡是他的儿子,但他对卡卡并不怎么关心,把卡卡扔在园子里,任由他一个人玩耍。
   那天我被曼蒂奥派去打扫老爷的实验室,我正在顶上打扫灰尘,门却打开了,是老爷走了进来。我害怕极了,躲在顶板下,一声不响。老爷穿得很体面,手里捧着一只酒杯,他先坐在一只椅子里。这时,有几个围着丽纱的女人走了进来,对老爷行了大礼不作声地站到一边。
   “你们当中,谁最漂亮?请站到前面来。”
   四五个女人一听,互相看了看,都争着向前跨了几步。
   “哦,都漂亮啊!把你们的丽纱接了我看看。”
   女人们非常快地脱了丽纱,并连外套也给摘了,剩下里面光彩夺目的衣服。一个个扭妮作态,争着跑到老爷面前,嘻嘻哈哈,按的按脚,捶的捶背,柔声柔气,争问老爷要想做哪一些。
   “我想看你们的身体,知道吗,我是专门研究人体的。”
   于是有个女人把旁边桌子上的东西一抹而尽,然后把自己脱得光光的,直条条地躺在桌子上。其他几个嫉妒得不行,都用眼睛仇视着她。老爷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走到桌子旁,伸手从头到脚把那女人摸了个遍。女人痉挛不已,呻吟声连连,几个女人看得很快脱了衣服,期待着老爷那双手,并上前把那躺着的女人给狠狠地按着,老爷也脱了衣裤行起事来。
   那个蓝眼睛女人再也没有回来,老爷却不时从城里带回几个女人,在庄园各处玩耍。而那开,我躲在顶板下睡了过去,醒来时,屋子里一片狼籍,曼蒂奥到处找我,他看到我时追问我上哪里去了,我不敢告诉他真相,只得搪塞了过去。长这么大,我从没有看过女人的身体,原来女人的身体尽同男人差不多,该有什么的地方就有什么,只是不明白,老爷为什么对女人的身体那般有兴趣。老爷还说了一句话,说人进化得真不错,要是乳腺肌没进化好,一个女人长几个乳房,是多么丑陋啊。我听不懂他说的话,只觉真主赐给我们的身体难免有些脏。
   我是无心看到的,请真主原谅我的错!
   因为一次偶然,我偷窥了女人的身体,好几天吃不下饭,也不想喝水,罪恶感让我无法摆脱心灵的困境。我在想,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在男人面前丑态毕露?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同老爷那般兴致勃勃?毫不疲惫?我把自己藏在一个屋子里,一听到男人同女人讲话,我就浑身发抖,心里翻滚。我害怕极了,真的好害怕,所以,我病了一场。
   曼蒂奥命人把屋子里用石灰洒扫,说天气不好,人容易生病,并找了个医生给我看病,为我扎了一针,又开了一副药。我不喜那药的味道,几次吃到嘴里却吐了回来。曼蒂奥很是担心,为了打发我的寂寞,他把卡卡领到我的身边,叫我带好卡卡。卡卡看我这样,他很可怜我,说我瘦了很多,脸上也没了血色,还给我讲童话故事,并说麻雀在前面树林子里做了多少个窝,下了多少只蛋。他说他希望我能成为他的朋友,能带他去很远的地方看看。虽然才三岁,但他讲的话却让人很是感动。
   我天天和口齿不清的卡卡待在一起。有一天,曼蒂奥却带了一个人来见我,他是鲁,比以往高了许多,但变瘦了,也开始长起小胡子来。他见我就“嘿嘿”地傻笑,而且走过来一把把我抱住。他穿的衣服很单薄,脚上却是一双黑亮的皮鞋。他说他很想见我,问我好不好,习不习惯,有没有人欺负我。我都一一问答了他。他说爷爷对我的安排是对的,还说爷爷对他不公平,他漾慕我现在的生活,很希望我能同他交换一下位置。我低着头,心里在琢磨,很想把上次实验室的事情对他讲,但又觉得不妥,心里憋得慌。
   “你越来越像个女人了,这样漂亮,真叫我们爷儿们心动!”鲁摸了我一下我的脸,宿了回去。
   “爷爷怎么不来看我?却你一个人来了?”
   “他躲起来了,托尼斯一直盯着他,他心里也害怕得很。你知道吗,我有一次被托尼斯抓到了,他没怎么我,把我关到一间屋子里,他走出来同我谈心,告诉我爷爷的事是犯法的,你知道什么叫犯法吗?就是真主不允许人们做的事人们偏去做,那样是得不到真主原谅的!我也害怕极了,他希望我能将功赎罪!”
   “将功赎罪?他要你做什么?”
   “他叫我协助他逮捕爷爷,而且答应我不抓我,并给我一大笔钱。”
   “你会那样做吗?”我真为鲁担心,也为爷爷担心。
   “我不知道,你是明白的,我一个人在外面过活,很是需要钱的,他要是真的能给我一笔钱,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只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同意。爷爷迟早被抓起来的,更何况他是一个罪人呢,做了那么多对不起真主的事!”
   听了鲁的话,我心里好难过,爷爷真的是个罪人吗?真主是不是将要惩罚他呢?鲁这样做妥贴吗?他可是我们的爷爷啊!如果爷爷进了监狱,恐怕再也不能出来了!我再也见不到爷爷了!爷爷真的是个坏人吗?可我为什么看不出来呢?奥桑大爷说,进了监狱的人都是坏人,都将得到不好的报应!我好害怕,我真不希望有着这样不幸的事情发生!
   “钱,我不会独吐的,也有你的分儿。”
   我哭了起来,鲁问我为什么哭,我也回答不上,最后告诉他我不会要那钱的,希望他没了爷爷也能照顾好自己。
   鲁走了,我给了他几件衣服和裤子,鲁接了,也谢了我,说不久会来看我。当他走到门口时,我拉住他,对他讲,关于爷爷的事希望他要考虑好,他点了点头,眼里流出几滴泪来,看着鲁的泪水,我也妒忍不住哭了起来。
   “好了,别娘娘腔了,一个大爷们儿,老是哭!”
   曼蒂奥把我带到大公夫人的房间,他告诉我,大公夫人想我了,叫我去陪她。大公夫人躺在一张大床上,她柔弱地抬起头,看见我走到床边。大公夫人揭去了面纱,一头乌发铺散在枕头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长在弯弯的眉毛下,鼻梁有点直有点高,嘴唇小巧,瓜子脸,大耳朵,原来,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温柔又善良。
   “书吉。柯尔!”她尽记得我的名字!“那个常在外放羊的孩子。”
   “是的,夫人,他就是那放羊的孩子!”
   “我的孩子,想死我了,你不会离开我吧,我告诉你,玛丽娅河湾的水是永远不会干涸的,因为她是真主的女儿。”
   后来,曼蒂奥告诉我,大公夫人本也有一个孩子,同我一般大时到山上守猎,从马上掉下来,从此一病不起,最后死掉了。那公子很喜欢小羊羔,所以大公夫人总在牲口圈棚里养了一只小羊。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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