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人间胜却无数
　　 ——长坑《凝眸》节选
　　
　　 珊瑚岛只是一个很小的浮岛，岛上有一个采珠村。人人都会下海采珠以此为生。据珊瑚说采来的珠子都会有大船来收，那大船的旗号叫什么四海居。但是，这场海啸将什么都毁了，一百来口人的村子也只剩下十几个妇孺了。珊瑚没什么亲人，只有一个爷爷，爷爷身体不好要她照顾那天她才没有下海，否则实在有些后怕。
　　
　　 光辉已经可以下地自己行走了，每天他除了偶尔和珊瑚聊聊天，就一直呆呆地坐在海边。他不是不熟悉海，从小也是在海边长大的，见过那些狂风大浪，可是却没有像这一次叫他失魂落魄。不是怕死，而是无法抵御那心底袭来的阵阵痛楚。为什么只剩他一个，他最亲的妹妹，一起长大的伙伴，以及那些出海以来熟悉的每一个人，都没了，都叫这场可恶的海啸顷刻吞没了。
　　 古海归墟？原来真的只是尽头，他既失一切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什么蓝色之城，什么圣女悠颜都见鬼去吧！悠颜……心比黄连还苦。
　　 “酒！珊瑚，给我酒！”他吼着，试图借酒浇愁，连心爱的长萧都失去了，他还能拿什么来打发这样的孤寂。
　　 “只有米酒，你，你要么？”珊瑚被他胡子旯喳的样子吓到了怯怯地问。
　　 “要！”一把抢过珊瑚手中的酒，仰头便灌，差一点呛到，酒洒了一地也淋湿了他的全身，一脸的酒水，而顺势滑落的还有满眼的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对酒狂歌又为谁？
　　
　　 官……你又何必如此……我心如你，可是借酒浇愁愁更愁，酒伤身体，醒来还不是一样的痛！
　　 悠颜其实一直都站在他的身后，她喃喃地默念着他的小名。不是她的法力比光辉还强，而是光辉心乱如麻，这样的隐身咒要识破对他其实很容易。可是悠颜却不能再靠近，更不敢去触摸他让他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来安慰他。她只能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凝视着他，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也许莫过于此，我不可以爱上你，却替你垂泪到天明。
　　 她的一滴泪就这样落下，只是倏地便钻入沙砾中。可是，光辉仿佛察觉到什么，旋即回头来看。悠颜惊慌中幻影逃开，却还是在仓促间遗落了系在腰上的一枚鸳鸯相思扣。
　　 鸳鸯相对浴红衣！
　　 悠颜！你一定在这里！你出来见我！出来！
　　 光辉大声地喊着，他果然认出了这东西。每个圣女都有自己的标记，悠颜独爱这枚鸳鸯相思扣，无论换多少红妆不变的仍是此物。他亦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初见她时，一袭的紫衣上也是这枚独特古朴的相思扣，如风拂杨柳，在伊人绿腰上轻轻摆动。
　　 “珊瑚，到底是谁救的我！？她是不是在这里？你一定知道！告诉我，告诉我！”光辉疯了似的晃动着珊瑚的肩头，珊瑚又惶恐又矛盾，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既然都想着对方，为何两个人要如此折磨自己。一个找一个躲，他们却都在不断地陷入。
　　
　　 “你去见见他吧，他的样子就像个疯子！我怕我被他逼得再也瞒不下去了！”珊瑚端着饭在门外张望着。黑黑的，她又把自己关在黑暗里，一整天的不吃东西。
　　
　　 怎么见？相见争如不见！
　　 难道要告诉他是自己救了他？那么她是谁？她到底是谁？连古海归墟这样的海啸她也躲的过去，那其他人呢？珍珠说得对，她是下不了狠心，她根本不该救他！可是，眼看着他被卷入抛起粉身碎骨，那一刹那她什么都不想，只想要他活！哪怕她违背誓言万劫不复。
　　 官，以你的法力你的聪明，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是谁？我们生来就是敌人，你不可以爱上我！
　　 悠颜痛苦地闭上眼睛，心如刀割。
　　 其实，她可以选择离开，海眼已经移动，归墟也关闭了。现在海面上风平浪静，以她一个鲛人要离开非常的容易。可是，她可以吗？
　　 她答应吞空大人的承诺还没有兑现；她在婆婆面前以毒誓许下的愿望还没有实现；还有白珍珠，她可以讨厌她却不能不去找到她，同为一族，她没死，白珍珠必也死不了，只是没有鱼龙珠的庇佑她受的伤一定不轻。
　　 就这些吗？她离不开走不掉的因由就这些吗？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从见到那枚相思扣起，光辉忽然振作起来。珊瑚岛上能下海采珠的青壮年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海啸里差不多都死绝了。就靠着打鱼只能勉强度日，何况岛上的老弱病残非常需要人照顾维持他们的生计。于是，光辉决定和珊瑚一起下海采珠。他的水性极好，更有法力护身，一般的采珠难不倒他。采了几日收获颇丰，他忽而兴起决定独自去闯一闯那片红珊瑚。穿了短衣水靠，念了避水诀，一个猛子便从礁石上扎入海底，在深处那里暗穴涌动，各种怪鱼游弋着。
　　 “他下海了，一个人下海了！有人看到是去了红珊瑚，那片禁海，是那片禁海！”珊瑚神色慌张地喘着气跑来找她，如同一颗心丢了般。悠颜还在房里用千里术探查白珍珠的下落。听到珊瑚的声音，陡然一惊，立刻把意念转到了那片禁海——红珊瑚。眼前渐渐地浮现出他的身影。
　　 其实，珊瑚口中的禁海只是相对于这些普通的采珠人，对于一个有法力的左司空大人来说，红珊瑚的危险根本不算什么。只见光辉如鱼得水，正在水底故意和一些怪鱼嬉戏着，他看起来就像个淘气的孩子，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竟然让悠颜看呆了。
　　 “颜姑娘，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呀！”她不知她的真名，“你的水性比他好，还是快去把他拽回来，那个，那个地方真的很危险！”珊瑚心急如焚，她的表情让悠颜一愣仿佛看到了自己，于是莞尔，这丫头一定爱上了他吧！心里起初有点别扭，酸酸的，然后心念一动她便有了主意。对着珊瑚狡黠的一笑：“看你急的，我去还不行么？”
　　
　　 她奔向大海，被心底的那份期待涨得满满的。像不断涨起的潮水，很快把两块遥相呼应的礁石包围不分彼此。
　　
　　 “光辉，光辉，等等我！”有人在身后唤他，是海水让声音有点不真实，还是他听错了。他看到的那个正向他游来的人却是珊瑚。
　　 “你怎么来了？”她游得好快，比鱼还快！又像水中的海草柔弱无骨，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贴合着水的波纹，光辉恍惚。
　　 “我怕你有危险，不过你好象玩得很高兴！我也要玩！你来追我吧！”她娇笑着，眸子里闪烁着俏皮的天真。
　　 悠颜！他的心里一动，整个人都被这触动震撼了，仿佛被电光火石击中，刹那间不知是狂喜还是战栗的感觉流过全身。是她，一定是她！那再熟悉不过的琥珀色的眼眸谁会有？没有人可以替代她！没有人给过这独一无二的美丽如她。
　　 “好！”他只答一个字，却是天涯海角都会追到她！身形闪过，口诀默念，像一支开弓便不回头的箭离弦而出。
　　 蓝色之沉里，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彼时快彼时慢，每每快要追上的时候，她又笑着把身子一转，像一条滑溜的泥鳅总是只差一步。但若是他真的差多了，她又会故意慢下来等着他。只是回眸中笑得更顽皮，仿佛对着他说：“你抓不到我，你快来抓我！”光辉被她气恼，心头却是甘甜的，倘若能一辈子这样嬉闹也足亦。
　　 不行！怎能让她逃开。
　　 他看见前面有一个巨型的老蚌正缓缓张开蚌壳，而海面上升起的明月已将月光洒下海底。那老蚌是要吸取月之精华来练明珠。太好了！他亦心念一动，不去追她，反而朝老蚌全速游去，蚌壳一张一阖正全身凝注不查有异，而光辉却已贸然闯入！右手已探入蚌肉搅动起来，老蚌受惊吃痛立即用全力阖上蚌壳，那锋利的蚌壳便划伤了他的臂膀，血淋淋的。
　　 “你干什么？”悠颜回头已晚，又惊又痛，飞也似的游到他身边，“你疯了，招惹这千年蚌精，他不把你绞死，你的血也会把鲨鱼吸引过来。
　　 “抓到你了！哈哈，你上当了，看你往哪里逃！”他大笑起来，仿佛得了天下一般，右手还在流血不觉得有痛，只是用左手紧紧地拽住她，揽住她的细腰，生怕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了一般。
　　 “你！”两个眸子对上，却再也不能移开。此时无语胜过千言万语。他知道她亦知道他！
　　 时间停滞了，血却漫漫地海水里湮开，一丝丝像他这些日子对她的牵挂、辗转。悠颜的眸子闪烁着，他看不到她的泪，鲛人在海底是没有眼泪的，像鱼一般，因为整个海水分明就是一滴泪。
　　 “给你！悠颜！”他终于扯出了那老蚌怀里的明珠，沧海月明珠有泪，悠颜你才是我心底的那滴眼泪。
　　 “光辉……”她真的不想再逃再躲了，就算骗得了全天下的人，她也骗不了自己。只是，他不怕她是个鲛人么？老蚌的确奈何不了他，被血吸引过来的鲨鱼也无法靠近他。不是因为他的法力，而是因为她！因为她才是这个海底称霸的鲛人族的圣女，她的身体里有所有海怪都梦寐以求却又忌惮畏惧的鱼龙珠。难道官你看不出来吗？
　　 仿佛知道她的忧虑，他用手轻轻地拂上她的面颊，那么轻柔那么小心，似乎要为她拂去所有的烦恼忧愁：“你的琥珀色眼眸从第一天起就告诉我你是谁，我知道！可是，我阻止不了自己爱上你，去爱你！有你，人间胜却无数！”
　　
　　二00八年十一月起笔
　　
　　救赎老官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