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云：“教学相长也！”从学生吕程身上，我深深地感悟到了这一点。
　　
　　那是一个群山环绕的美丽的初级小学，五名教师带着108名学生分坐四个教室中——大、小幼儿复式班，一、三年级复式班，二年级13人单独开班，四年级则有30人多之，当然也是单独开班。
　　
　　我担任的教学工作有：一、三年级复式班的语文、思想品德、音乐、劳动技术、美术，四个年级的体育教学，四个年级的信息技术，作为学校的体育老师，我还有模有样地在初小成立了常年体训阶梯队，一、二、三、四年级都有运动员每天进行训练。因祖籍本村的美籍华人捐献了三台电脑，为了这些贵重物品不至于丢失，我的卧室里面就存放了这三个家伙，当时每周正常开设的电脑课自然就在我的房间里上了。每逢周六上午，还会有几个小鬼以及本村的几个村民缠着我让我辅导半天的计算机知识。这样一来，我每周工作五天半，有一个半天花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另一个半天花在从家返回学校的路上，星期天上午，我当然用来备课和复习自学考试的科目了。这些或蓝色或黄色封面的备课本我至今还保留着。后来，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我把备课的任务压缩在每天没有课程安排的那节上课时间，晚上和星期日的半天则全部腾出来进行自学考试。我很为自己提高了备课的效率而欢欣。
　　
　　那真是一段单纯、充实而又快乐的时光呀！
　　
　　吕程是一名三年级的男孩，自信、乐观、重情义，与其说他是我的学生，不如说我把他当作弟弟看待。
　　
　　学校大门外是一个难以用确切的词语描述其形状与功能的操场。这块凹凸不平的红壤与沙石混合的土地，最长的地方勉强可以成为测量30米跑的跑道，但起点必须画在学校的垃圾堆中，终点线外两米上一个台阶是一户农户家的晒谷场。这个操场的侧面也住了两户村民，其中有一户农民家闲时还贩运一点煤块，因此操场也就多了一项功能——晾晒煤块。
　　
　　这儿当然也是吕程他们常年训练垒球的场所。
　　
　　我截取了地面较平整的30米距离，用石灰线标出了起点线、5米线、10米线、20米线、25米线和终点线，并把皮尺铺在中央，以便每次投球时方便看投掷结果。运动员们则分组站在两端，为安全起见，我每天只发给他们一个球。大家推举吕程担任组长，及时记录下各人当天最好的成绩，谁投得远谁进步快，大家一目了然。
　　
　　石灰线真的很脆弱，晴天里多踩几次模糊了；雨天里保存的寿命就更短暂了。可是拿个勺盛着石灰画起来又真是太麻烦了。
　　
　　还是这般孩子们聪明，他们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久雨初晴的一天，不太耀眼的阳光暖暖地照着，学校门前的那排翠柏显得更挺拔了，操场的地面因为长久的阴雨早浸得软绵绵的，经太阳一烘，一股股暖人但清新的空气往上涌，一天的太阳晒下来地面还未干，人踩上去不太硬实，不过这并不防碍训练。
　　
　　那天放学后，我先到操场下的马路上去测量长跑组同学的成绩了，当我带着那几位运动员回来，吕程他们的训练还没有开始，只是见他们几个人都拿着砖头在地上不停地锤着，我好不纳闷，走上去欲瞧个究竟。
　　
　　“颜老师，我们想出了一个十全十美永无后顾之忧的万全之策呢！”时间已经过去8年了，我仍然清晰的记得吕程对我说这句词藻堆砌的语句时的情景。
　　
　　他穿着一套浅蓝色的运动装，衣服是圆领的，胸前还有一只可爱的加菲猫图案，脚踏一双凉鞋，只要运动一开始，他马上会将这双鞋子脱掉，和他那个深蓝色的书包一起放到操场一头那户人家的晒谷场中去。我见他蹲着身子，昂着头望着我，虽然是个男孩子，头发却不短，额前的头发服贴地搭在眉毛的上方，眼睛虽然有神，这会儿竟眯成了一条缝，圆圆的脸上呈现出整个内心的喜悦，笑起来，嘴就显得宽阔了。
　　
　　我走过去一瞧，原来，他们把小石子一个个钉到地面上，用石子钉成的线代替了石灰线。我敢肯定，8年过去了，虽然那个学校也撤了，只要那个操场没有打水泥，那些经久耐用的“线”肯定依然存在。
　　
　　我佩服他们的妙想，当时甚至还为自己的思维僵化而隐隐羞愧。因而也没有对他们多加赞扬，要是今天的我，面对学生强于自己的表现时，我会坦然欣慰得多！
　　
　　吕程进步很快，三年级时就参加了乡运会，获三四年级组垒球第二名。到我第二年带着他们再次征战乡运会时，三四年级组的男女垒球比赛的前三名就全部由吕程和他的队友包揽了。
　　
　　我真的很感谢这些学生，他们不光刻苦训练，还没有给我惹过任何一点麻烦，也从来没有给学校惹过任何的麻烦。
　　
　　操场一头就是村民的房子，学生们在掷垒球的时候从未打坏过他们家的玻璃。到了读四年级的时候，这些男孩子们都能掷出35米以上的成绩了，他们就主动将起点放到村民房子这一头，我记得，他们常常要跑到垃圾堆中去捡垒球。到了夏秋两季，学校在垃圾堆的下方种的南瓜已长得十分茂盛了，他们不得不常常到南瓜藤里面去找球。
　　
　　有时操场上会晾晒一些煤块，学生在训练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毁坏过一块煤。反而是当那户农家要收煤的时候，这些孩子便会乐滋滋地去帮他收起来，因为，他们终于可以有一块完整的训练场地了！
　　
　　因为学校条件的限制，沙池都没有资金及时填充，所以我带的体训队一股是十人左右，主要是跑步和投掷两项。
　　
　　每次学生训练前，我都照例把自己那个小热水瓶瓶塞打开，以便给他们解渴。但十来个人才一瓶水显然是不够的。刚参加工作的我，竟然没有胆量向学校提出多提供一些开水给学生。因而学生常常只得喝生水来解渴。我是既自责又无奈。
　　
　　课间，我常常和学生们一起嬉戏，从中我找到了真正的快乐。
　　
　　吕程常叫我与他们打乒乓球。
　　
　　虽然他们才读三年级，乒乓球还是跟着我起蒙的，但吕程下课时常会对我说：“颜老师，打球不？”
　　
　　那种自然而亲切的表情完全没有师生的隔阂。
　　
　　吕程常常被我打得落花流水，但他仍然开心而又轻松地继续打。
　　
　　这种水平悬殊的对打没有持续多久，我们之间的对打变得越来越精彩！
　　
　　我夸他：“吕程，你的进步真是神速呀！”
　　
　　“是吗？我在家和爸爸打，在学校和你打，名师出高徒嘛！”吕程总是一贯地快乐。
　　
　　我们有时候也打打羽毛球，不过，终因学校没有羽毛球网，又加上羽毛球易坏且常常飞到了教学楼的房顶上，所以打得不多。
　　
　　有时，吕程也和同学们打弹子，他的技术可是出奇地臭，但他依然输得很开心！屡战屡败，屡败屡开心！
　　
　　他坦然面对失败，不断进取着的精神触动了我，启发了我。原来的我，虽然一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是我害怕竞争，尤其是面对失败的时候，我总是自怨自艾。
　　
　　吕程的学习成绩很好，但字却写得不好，如果是书写马虎呢，这只要工整一点就行了，可他的字却是字体特别的糟糕。
　　
　　我常常挖苦他：“吕程，人家说字如其人，我看呀！你的人可能会有向你的字发展的趋势呀！我真担心，你的样子会丑到惨不忍睹的地步呢！”
　　
　　“唉！没办法，老师，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嘛！”吕程淘气地说。我知道其时他也在练字，不知道现在读高中的吕程字有没有写得漂亮一些。
　　
　　吕程很关心同学，有东西吃，从不吝啬；有东西玩，也乐意与大家分享。这种发自内心的真诚，让我更加欣赏他了。
　　
　　但有一件事却让我有些矛盾。
　　
　　与他同桌的是名学习困难的同学，无论我怎样引导与启发，他的学习仍然毫无起色。
　　
　　逢到考试，吕程也常常慷慨地将自己的试卷让他瞟上几眼。
　　
　　我也对在这位学困生的试卷上记上真实的分数于心不忍，也就对他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四年级毕业的时候，吕程送给了我一张照片。
　　
　　有一天，我骑着摩托车从镇上开会返回，赶上了正骑自行车行驶在放学路上的吕程等昔日学生。他们十分亲热地与我打招呼，我们推着各自的车边走边聊，分手的时候，都有些恋恋不舍。
　　
　　前年中考前的初三毕业生特长测试，我也是带队老师之一，我真希望看到在另一个乡就读初三的吕程的身影，但没有看到。
　　
　　后来，我听说，他考上了县一中。小时候，就表现得那么自信、大度、豁达的男孩定会如一只羽翼渐丰的雄鹰，勇敢地搏击苍穹的！让我遥寄祝福给他！
　　
　　2006-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