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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印(二)---异乡随想
□ 满亭星月
2009-05-15 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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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篇是初到法国的一些感想。现在有些观点固然变了,但没有太大出入。把我心中的比较呈现给国内的朋友,因为人生总是在与他者世界的对比中才能认清自己的模样。
异乡随想
曾经以为,我是一个永远对政治没有兴趣的人,自己推测可能因为中国的政治环境不尽如人意,所以素少关注,更极少发表见解。出来之后,有了对比,很自然地产生了一些感想。发觉自己其实一直站在远处遥望这个世界的政治生活,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形成一套比较成熟的政治见解。我们都生活在广义的政治中,我们的生活和政治息息相关,它无时无刻不在影响我们的生活,每一个人的毛孔都渗透着或多或少的政治因素,这是任何一个生活在社会中的人都不能否认的。
我理想中的政府,是它不负责统治,管理也要较少涉及,它的主要职能是协调和服务。政府存在的理由是使所有人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政府绝不应该建立在少数人的富裕和多数人的贫穷的基础上,关于少数对多数的暴政和专制,我们都有太多的历史经验和现实教训,虽然民主不是最好的,也许存在多数对少数的专制的问题,但是总比专制要好一点。真理不在多数人手中,也不在少数人手中,真理在人的主观之外,与利益无关。必须声明,我反对绝对的平均主义,比较赞成法国右派的观点,自由的同时兼顾平等,也就是说在合理的自由竞争之外建立一套比较完善的福利制度,使社会贫富之间的差距不至于太大。
经济是一个重心,但不是唯一的重心。不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和GDP挂钩,它不是衡量一个国家发达与否的唯一标准。国民的教育应该是经济之外的第二大重心,所有人应该拥有均等的受教育机会,不应该因为城乡和阶层而有所差别。教育应该是免费的,教育经费应该由全国所有的纳税人承担。教育的目标不应该完全和职业挂钩,而是应该因材施教,把每个人的长处和潜力发掘出来,这样才能最大的造福社会。我们需要的是健全的国民,健全的公民,不是臣民,不是百姓,更不是愚民,而一个健全的国民它的精神结构至少不应该是残缺的,像目前中国的绝大多数人那样。我们的哲学和政治教育不应该是马克思主义的,当一个人的哲学知识结构中只有马克思主义的存在那实在是太可笑的一件事。一切都应该是一种多元的辐射,而选择是每个人的事情,那是思想的自由,然后才能谈到灵魂的终极自由。
每一个人都企望幸福,虽然每一个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一样。政府和国家不能帮助每一个人得到他们想要的幸福,但是它可以为这种企望创造一种最佳的社会环境。只有每一个人都有幸福的感受,这个政府、这个社会才有继续存在的理由。GDP是手段不是目的,人的幸福才是目的,如果GDP的增长建立在人们痛苦的生活之上,那么它的意义何在呢?
启蒙是近代以来最重要的目标之一,可是至今为止仍然没有见到真正的成效。很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依然处于一种愚昧的状态,他们缺少的是作为一个人真正的常识。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很聪明,那种自以为的聪明是一种被洗脑后的无知的自恋,这是一种教育同化的必然结果。在中国启蒙的路途遥远而漫长,教育绝不仅仅是启蒙的全部,很多受过教育依然愚昧的人就是明证,教育是一个基础,而且教育的内核和理念、目的都极端重要,失败的教育也是愚昧的罪恶源泉之一。中国学生最大的特点就是缺乏独立思索和思考问题的能力,它想问题和办事情的出发点是老师是怎么说的,合理的做法是什么,我这么想这么做究竟对不对,而不是我怎样想怎样做才是做真正的我自己,才是与前人有所不同的新的见解和创造。在中国,教育是一个让人丧失自己的过程。很多创造力和生机在童年的时候就被扼杀在摇篮中了,因为老师告诉你:“这么做不对,是要受惩罚的”,(潜台词是“历来如此,你必须这么做。”人权,以及思索权利的扼杀,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而不是尊重孩子的想法和行为,问问他为什么这样做。
我曾经读过有关一名美国记者重新回到课堂并把课堂的一些实况记录下来的一本书,我开始是觉得中国的人文教育实在是太残缺太微弱了,然后觉得还有更大的问题存在,也就是创造力和独立精神的扼杀,永远无法挽回的致命的扼杀。
法国人有一点让我特别的尊敬,那就是他们极其珍爱自己的文化。他们在文化的投入上耗费血本也在所不惜。这种对文化的珍爱不是从博物馆和各种交流体现出来的,它体现在每一个国民的身上,每一个人对文化的保护意识和爱心,同时又不失一种兼收并蓄、海纳百川的姿态。一个民族的文化素质不是十年百年的建设,它来自数千年历史文化的积累。
我不想多说中国的媒体自由,因为有一天一个外国人和我说:“你们中国太没有新闻自由了”,我心里很难受。这句话由我说出来和由一个外国人说出来完全不一样,这个外国人和我说了一个她在报纸上获得的关于中国媒体不自由的一个具体事例,这个事例我不想在这里叙述,反正我是哑口无言。前两天我和法语老师交流,我说:“没有宗教就没有自由,没有自由就没有一切。”我们连说话和思想的自由都没有,那么其他的自由怎么可能存在?巴黎的埃菲尔铁塔下时常有游行的人群,表示他们对社会的各种不满,这是他们的权利。在中国读书的巴黎学生对此一向不闻不问。他们不能理解法国人的做法,我深信这一点,因为他们从来不知道自由为何物,权利为何物。就如同参观教堂的中国人一向不知道神性为何物,信仰为何物。“实用理性”是中国人赋予自己的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中国人的功利、现实、麻木在这个词汇的背后暴露无遗。
出来了,知道外国决不是天堂,这个世界是没有净土的。法国的社会也存在很多问题,他们自己也急切地寻求解决之道。外国的政治理论和实践是不可以照搬到中国的,中体西用解决不了中国的问题,全面西化更加不现实。中国需要借鉴外国的理论和经验,但更要立足于本土谋求中国问题的解决之道。中国的最大问题在于农民问题、农业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不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单靠几个知识分子、热血青年是不够的,这需要全社会的关注和努力。这个过程也许需要上百年,也许更久。
那天我隔壁问我:“你是不是很‘愤青’啊?”我大笑。我知道我不是热血青年,从来也不是,我是一个骨子里很淡然的人。我不会充满豪情地走出来,然后带着一些自以为有效的救世理论回到中国,我没有那么崇高,也没有那么理想主义。当我叙述我的政治理想和观点的时候,我知道那仅仅是一种理想,是不可能实现的梦。这个社会有着太多的利益纠葛,太多现实的功利因素,以卵击石的事情,我永远也不会去做,最多只是想想。我也不会因为这个世界太不完美而“偏激”到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和心情的地步,我对很多社会现象和状态无法认同,但是我依然可以很快乐的生活。我从来不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苍天创造我出来,是让我在有限的生命里尽可能无限地地享受生活,给我周围的人带来幸福和快乐,真正为这个世界作一些有价值的事情,而不是空谈理想,乱发牢骚,我需要平静充实地面对每一天,而不是在痛苦和悲伤中度过一生。生命只有一次,这是永恒的真理。我是自由的,因为我生活在政治之中,也生活在政治之外,政治之外的星空灿烂而浩淼,它可以穷及生命所有可能的领域,把人性赋予神性的质素,以及万物之灵长的尊严。然后,争取像庄子说的那样:“出以象外,得其环中。”
2004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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