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确定了作战计划，蒙恬又忙于战后的清理交接。等从竹简堆里抬起头来，早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奇怪没人来找他要午饭，蒙恬将竹简交给文书官，步出大帐找人。亲兵答说一直没见他们，四处查找后又回禀说两人不在营内，门哨见他们向营外骑去了。
　　蒙恬的第一个念头是：她们逃了。第二个念头是：她们果然是匈奴探子，否则只学一个上午的人谁有胆子骑马乱走？第三个念头是：他被骗了！
　　正气得发抖，远远便听得一阵纷乱由远及近。他大惊：“是偷袭吗？！”拔剑出鞘。亲兵们围拢在他身畔，矛尖向外。
　　绕过N个帐篷，小灰慢慢步入蒙恬的视线；马背上双胞胎随着马儿的步子东摇西晃，灰头土脸地看起来象刚刚跑完马拉松长途。
　　滑下马背，娉忆话都懒得说，直接钻进大帐坐倒。灵焰将马缰丢给从辕门一直追进来的哨兵：“行了行了，下不为例。”那哨兵大急：“将军，小人说了进营要下马，可他们……”
　　蒙恬呆呆挥手叫哨兵走开：“你们去哪了？”
　　“散步，散步不行吗？”灵焰呈大字型倒在坐毡上呻吟：“老爷，行行好给点水吧……”
　　叫人去倒水，蒙恬跟进来：“怎么了？”她们怎么看起来这么惨？
　　“没事，只是没想到骑马比走路还累……”娉忆也瘫倒在地，趴在那里，“灵焰来帮我踩踩背。”
　　“你想的美，我还想人给我捏捏肩呢！”灵焰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我怀疑我明天能不能起的来。”
　　水来了，两人跃起欢呼：“乌拉！——蒙恬我们爱你！”他太周到了，不但有喝的水和洗脸的水盆，连替换的衣服也想到了。
　　看着两人牛饮，蒙恬遍身通泰：“我还以为……”
　　“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谁会迷路。”灵焰脱去脏外衣，套上干净的。
　　蒙恬赶紧回过脸去。又来了！这两人到底知不知道羞耻为何物？等她们换完洗脸时，他坐下准备开始教训：“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还在怀疑我们？”娉忆一箭正中靶心。
　　“是，在下惭愧。”蒙恬低头行礼。
　　这时候晚饭送进来了，两人饿了一天，再度欢呼：“我们原谅你！”她们埋头苦吃，为着不多的几块肉几乎大打出手。
　　蒙恬极自觉地将自己那份放在她们面前：“请。”
　　两人毫不客气，举筷便抢。娉忆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居然还能说话：“你不用这么客气啦，真不好意思。”边说边抢的飞快，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看着抢食的两人，渐渐地，蒙恬微笑了。
　　
　　饭罢，双胞胎又习惯性地收拾盘子。蒙恬道：“你们去休息吧，这些事让下人去做。”
　　灵焰如蒙大赦，她最讨厌做家务。刚想躺倒，娉忆一把将她拎起：“你给我起来！”
　　“干嘛？累死了！”灵焰皱眉。
　　“洗碗去！”娉忆瞪她，“我们两现在就是下人！”
　　蒙恬愕然：“下人？”他都忘了她们是抓来的。
　　“靠你吃饭不是下人是什么。”娉忆又将躺倒的灵焰拎起，“不工作就没饭吃，这话你没听过吗？”
　　“但是我的座右铭不是那样的……”灵焰垂死挣扎。
　　“少跟我扯那没用的！”娉忆叱她，“给我走！”
　　已经非常习惯两人外星话的蒙恬追问：“坐右名？那是什么？”
　　“就是人生信条。”见他不懂，灵焰再努力解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或者为什么什么目的活着，为了什么努力。”
　　“活着还有目的？”蒙恬不懂。
　　“当然有吧，你为什么活着？”只要能逃避洗碗，灵焰宁可陪他哈拉。只可惜娉忆不吃这一套：“快走！”拽她出去洗碗了。
　　蒙恬仍在思索她的话。活着的目的？
　　
　　这个时代没有洗洁精，所谓的洗碗呢，就是用清水冲冲便算大功告成。一想到自己吃过的碗上很可能还残留着上个士兵的口水，两人免不了恶心。奔去找管仓库的连逼带抢混了两套新餐具，转头找蒙恬逼他答应以后给她们的饭菜必须是用她们自己的餐具。这点小事蒙恬哪有不答应的，又顺便吩咐以后给她们的饮食肉类多加一倍。
　　饭后蒙恬仍埋首于公务，两姐妹在娉忆的坚持下留在大帐履行保镖的职责。但是等王离进来送书简时，发现两人早已睡得死猪一样了。尤其是娉忆，她平时活动量就比灵焰少，现在更是边睡边流口水。
　　做手势让不满的王离闭嘴，蒙恬收不住唇角的笑意。他解下毛皮披风给两个丫头盖上，又令人多升个火盆放在帐内。
　　发觉王离的表情越来越曲扭，蒙恬含笑道：“她们只是小孩子，你别同她们计较。”想想又道：“还有，她们不是下人，是我的座上宾。你告诉外头，都对她们以礼相待。”
　　王离强压下胸中的鸟气，抱拳声喏。蒙将军素来治军严谨，没想到对自己的亲戚就这般放任！
　　“你去罢。”蒙恬放下手中的竹简，心情极佳。他步出大帐，此刻皓月当空，夜风清冽如水；火把下营区内的帐篷错落有致；远远地有将士高唱家乡的古歌。他豪兴陡发，返帐取出古筝弹拨着唱和。
　　双胞胎迷迷糊糊中听见有弦音，灵焰不耐烦地嘟哝了几句翻身再睡，娉忆将头缩入披风充耳不闻。又过一会，正弹唱得兴起的蒙恬猛听得耳后有破空声。顺手抄过一看，乃是李宁牌运动球鞋一只；循声望去，叶灵焰闭着眼睛伸手在身边摸啊摸，显然准备再来一次。
　　“怎可用鞋子飞我？”闭着眼都这么准，好本事。蒙恬小心地将鞋子放在她手够不到的地方，有些纳闷：“我弹得不好？”
　　“深更半夜弹你个头，再吵灭了你。”灵焰依旧懒得睁眼，口齿不清地威胁。手指爬上他胳膊，在酸筋上狠狠按下去。蒙恬急抽手，早已酸软不堪；再看那小坏蛋，拥紧披风含笑又睡着了。
　　这两人真是一点风雅礼貌都不懂。蒙恬苦笑，收起古筝，返回书简堆中。
　　
　　半夜。
　　远远地直如天塌地陷般巨大的声响隆隆传来，蒙恬警觉地跃起，扑出大帐。早有哨兵鸣起警号，瞬时，无数声音在高喊：“夜袭！夜袭！！”
　　蒙恬大声号令弓弩手去辕门救援，返回帐内抓起佩剑，拎起双胞胎的其中一个：“快醒醒！！”
　　娉忆一时不知置身何处，耳边轰轰的，腰酸背痛。
　　“起来！！”蒙恬真急了，一把将还在睡的灵焰扛在肩上，“跟我走！”他疾步奔出，娉忆这才清醒了点，顺手抓了墙上挂着的弓箭，却忘了箭壶。
　　灵焰被颠醒了：“又什么事？”她揉揉眼，“嘎？！拍电影？！”
　　“是夜袭！匈奴人来冲营了！”蒙恬大吼，“王离！火速赶去两翼营盘带人来救！”
　　“遵命！”拉马来的王离回马便走，蒙恬将灵焰放上自己的坐骑：“你们两个骑了马快走！”他转头向辕门奔去，边将慌乱的士卒聚集到自己周围。
　　娉忆爬上马背：“走啊？”
　　灵焰一动不动。
　　“灵焰……？”
　　“他为什么要救我们？”灵焰一直看着蒙恬离去的方向。
　　娉忆张大嘴：“……你不会是想……”
　　灵焰将头发紧紧扎好，火光中她的脸上竟有笑意。“我是他的保镖不是吗？”
　　“你疯了？！”娉忆紧紧抓着她，“这是战场！会死人的！！”没亲身经历的人又怎会明白厮杀二字的真正含义？
　　灵焰温柔地看她：“所以我才要去啊。娉忆，你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她取出折刀，亮出刀刃，“我可不是那种会临阵脱逃的人吧？”
　　娉忆呆了一秒钟，抬手也将头发扎紧。无须言语，灵验抱歉地看了妹妹一眼，纵马向辕门驰去。
　　辕门处的攻杀已经白热化。匈奴骑兵一律轻装轻骑，速度极快地往来奔驰。蒙恬喝令弓弩手放箭射住辕门外的敌人，门内的则让步兵分队围杀。门外的骑兵们用硬弓射入许多火箭，步兵又因速度与力度的关系很难困住骑兵，伤亡惨重。
　　双胞胎冒烟突火地寻找蒙恬，乱军丛中哪分得清敌我，两人只来回乱蹿，又没本事控制好马匹，只得弃马步行；走没几步又差点被骑兵踩到。实在没法子，两人只得改变计划：不找蒙恬，先保住小命。
　　赤手空拳怎么对付骑兵呢？娉忆苦苦思索，她看着倒塌的帐篷：“有了！”
　　两人大叫：“找绳子或长木把他们绊倒！”说话间两人已横着木柱放倒了一匹。她们周围的秦兵见状纷纷效仿。黑暗中骑术再佳也没法子看清绳索，骑兵遇绳便倒，秦兵欢呼着跟随双胞胎将敌兵驱赶到一起。
　　蒙恬骤眼看见她们时还当自己看错了。只见两人拽着麻绳奔走呼啸，见马便绊。有几次误将自己人也放翻了。他奔过去：“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看也知道是来帮你的。”娉忆不满地说，她的手被麻绳勒破了好几道口子，鲜血淋漓。
　　“小心！”蒙恬挥剑劈开流矢，“这里太危险了！战争不是女人的事！”
　　灵焰挑眉：“你等着瞧。”她闪身没入包围圈内，飞速在马匹间蹿动。她速度快，身材又小，当敌兵们发觉时已有半数马匹跪倒嘶鸣。灵焰钻出来甩甩刀刃上的血珠：“剩下的你自己搞定吧。”累死她了。
　　“你干了什么？”蒙恬不解地看着敌人好好地站着，马匹却怎么都拉不起来。
　　“太残忍了……”娉忆喃喃自语，“她把马的蹄筋都割断了……”
　　“总比割人的喉咙强。”灵焰以极冷漠的音调说：“娉忆，死马和死人，你选哪个？”
　　娉忆不响了。
　　骑兵被围住就没有什么威胁性，辕门外的敌人又已被秦军的援军杀散，可以说他们已经胜了。
　　“你们从哪学会绊马腿的？”蒙恬问，她们难道连兵法也懂吗？
　　“电视里。”见得太多了，两人自然会用。蒙恬问也白问，他哪知道什么是电视。
　　紧张感过去之后，双胞胎这才又感觉到了周身的酸痛以及手掌的擦伤。早知道用布包住手就好了，两位小姐龇牙咧嘴，毫无仪态。营地被马队踩得一塌糊涂，没几个帐篷还站着。两人无家可归，大叹倒霉。
　　“这不行。”娉忆皱眉，“蒙将军，从明天起最要紧是先把围墙建起来。再被他们冲几回，咱们不用活了。”
　　“围墙？”蒙恬愕然，“营地外修建围墙？”
　　“不光是围墙，还要修房子、角楼、护城河……”娉忆蹲在地上画图给他看，“像这样，两边竖起角楼，可以放哨也可以安排弓箭手；有城墙就不怕骑兵冲击，也可以抵挡弓箭。墙上留孔，我们可以从孔中发箭，这样敌人射不到我们我们却能伤敌。墙下挖护城河，骑兵便不能靠近；进出道路越少越易于防守。”蒙恬听得入神，连连点头。两人在地上划来划去，指指戳戳。
　　“只是工程浩大……”蒙恬回到实际情况，犯难。
　　“迟早都要建的吧？”灵焰正包扎伤口，“你打下来的地方难道就不管了？现在的兵营以后可以给老百姓住嘛。”
　　蒙恬震动，对呀！如果不筑城，匈奴想必会一直进犯；有了城，骑兵不能来攻，百姓又可安居，真乃一举两得。
　　“筑城！”他允诺。
　　“万岁~~”双胞胎欢呼，总算可以睡安稳觉了。
　　
　　经过比较，蒙恬选定地势有利的几个州县，下令筑城；并将黄河以南的广阔平原划分区域，设置县城交给官吏治理。至于军队，城筑好之前暂时不动。
　　经过上次夜袭，蒙恬开始真正信任她们。他看过灵焰改装的马鞍，下令全军照样全部改装；又命工匠特制了长达六米多的长矛，既可防骑兵冲阵，又可绊马腿。双胞胎也已信任蒙恬，娶个昵称叫他作：大鱼。意为钓中的大鱼是也。两人成日跟住蒙恬四处巡察，东摸西摸，指手划脚。
　　娉忆提出吃素的营养不良及后果，再三强调一定要改善士兵伙食，要求他们喝牛奶羊奶；并大力倡导个人卫生问题，要求士兵每天擦牙洗脸，经常洗澡洗头，不得随地大小便。（她受够了老看见男人的XX）。灵焰则将现代军事训练的科目引入秦军，意图加强士卒的纪律性和应变速度。蒙恬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她老是半夜跑出去敲锣，命令士卒以最快速度穿好衣服拿上武器赶到指定地点集中。问娉忆时她闲闲道：“紧急集合。”她又将士卒十个分为一组，设小组长；五十个为一队，设小队长，以此类推，实行责任制。又分出几队人专门烧水做饭，名曰“伙头军”。不操练时常见她混在男人堆里教他们下棋唱歌，或者单挑。蒙恬叫她顾及身份，她回答：“P个身份，军官不同士兵混好关系，打仗时谁给你卖命？”继续我行我素。
　　一个多月下来，蒙恬渐渐发觉了士卒的不同。营区内再看不到懒散混乱的迹象，人人有事干，人人有目标。现在常常听到双胞胎一个低沉一个清亮的嗓音在营区各处响起。又常常听到士卒们的笑声与歌声。虽然不明白唱的是什么，可那曲调的确能振奋人心。（灵焰教他们的是《八一进行曲》和《打靶归来》）
　　蒙恬自己也没闲着，双胞胎软磨硬泡，逼他参加。（不然谁听她们的？）又常常被拉去操练，叫他学擒拿手；娉忆还老拉他上文化课，叫他教写字，忙的他团团转。王离虽是副将，但迫于蒙恬的命令，只得屈从。他十分注重身份，不亲近士卒，虽然操练时努力好强，事事要争第一，但人缘远远不及双胞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