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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一抹幽蓝
2009-05-29 20:24   收藏:0 回复:1 点击:4315

    (一)
  她比他大四年一个月零九天。
  每次当她扳着手指一遍遍反复算着的时候,都止不住吃吃暗笑。
  她一直想:这个数字充分说明,她屁颠屁颠满院子疯跑的时候,他还在襁褓里吃奶;她背着小书包到学校写1+1=?的时候,他嘴里才吐着含混不清的妈妈、爸爸;她读了高中,他还是一满脸汗渍的小男孩;她毕业开始工作,他才走进被她吹捧得天花乱坠的大学校园。
  总之,这一切就注定了一个结果,他生来就是被她欺负的,谁让他比她晚生了四年一个月零九天?
  
  其实,也不全然是这个结果。比如说,如果他没有遇见她。他一样跟那些聪慧、调皮的女生约会,拍拖,谈一场场风花雪月的爱情。如果她没有遇见他,她一样在古井似的死水里波澜不惊地生活。
  可命运总是不经意地转身,使本来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的身影,突然在一个毫无征兆的午后,猝不及防地撞到一起。
  
  在聊天室,她指着他的鼻尖说:我比你大四年一个月零九天,所--以--,你得叫我姐姐。说完,她瞪着黑潭似的眼睛,趾高气扬地望着他。望着他的脸从惊愕慢慢变得柔软,清秀的脸,渐渐红起来,做错事情般怯怯地小心翼翼地叫着“姐姐”。平素里口若悬河、唇枪舌剑的他,一下子不见了踪影,然后就一直红着脸,跟她在后面,见着人就说:“这是我姐姐。”
  
  (二)
  街角的小吃摊,多了一家新开的麻辣烫。各色的青菜,洗净穿在细竹签上,一排排排在白色的小筐里。旁边一只沸开的水锅,各种酱料一字排开,象等候检阅的士兵。主人问明了口味,用小匙加上或多或少的调料,盛在绿色的塑料盆里,端去给吃客。
  食客大多是高中生,从她家的小区北走50米,就是这个城市最好的高中。上晚自习前的男生女生,鱼贯而出,分散在各处的小摊前,吃些简单的晚饭。
  只有她不一样,下了班每天坐在最里面固定的一个位置,不点东西,只是看着摊主忙来忙去。摊主23.4岁的样子,个子高高的,软软的头发半长着,覆着右面的半边额头,清秀的脸上,眼睛闪亮亮的,总让人想到星星。
  她记得第一次路过这里,低着头,剪了短发的她,不经意地一抬头。然后,心里没由来地一疼,疼得她一下子皱起了眉头,便停在了摊边。他热情地招呼着“姐姐,要吃点什么?”
  姐姐。恍如隔世的一声称呼。使她,再往前抬腿的力气都没有。走进去,选了一个可以看见他的地方坐下,细如蚊蝇的声音,什么都好,你帮我点吧。然后,在麻辣烫氤氲的热气里,她辣出了一脸的泪水。
  这已经是她在摊子的第28天了,除了下了三天雨,他的摊子不在之外,包括那个有风的傍晚,几乎无人光顾的小摊,她也一样固定坐在那里,听他喊:“姐姐,今天来点什么?”然后,看着他的眉眼,跟三年前那个聊天室里认识的人慢慢重叠在一起。
  
  (三)
  “姐姐,你能告诉我,爱情是什么吗?”他盯着她黑潭一样的眼睛,认真地问。
  “小破孩,你才多大,别天天爱啊情的,去去去,少来烦我。”她被他盯得脸上发热,总是慌乱地打断他的问话,或者跳起来,在他的头上弹一记爆栗。然后,撇着嘴,眼睛乌溜溜地在他身上打着转转,狡黠地坏笑着。看他可爱的脸一点点红透。
  “小破孩。”末了,永远加一句,她从见面就没有改过的称呼。
  其实小破孩早长大了,只在她面前,他依然孩子似地依恋着她的宠溺和任性。她认识他一年两个月零三天,他叫了她一年两个月零三天的“姐姐”。
  那天,她说:“小破孩,我要走了,我辞了工作,我的先生决定要把事业发展到另一个城市。”
  “姐姐,可以不走吗?那,还可以见到你吗?”他急急地问。
  她笑,清茶一样,眼睛里蒸腾着雾一样的朦胧。“不能,我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她软弱地回答,她的世界,除了涂抹悲伤的文字就只有那个“家”。
  她的眼睛,依然乌黑清澈,却如湖面散落的青萍,点缀着忧伤。
  他点头,一言不发,两人在人潮喧闹的聊天室里,呆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她记得,那天,外面的阳光瀑布一样倾泻下来。
  然后,走到大街上,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不是可惜,也不是难过,就是想哭。好久没有哭过了,泪眼中整个城市都变了形,街道、楼群、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她突然感到很无助,在这个世界里什么都可以发生,而又什么都不必认真的,人只是上帝的一个棋子,命运是既定的,结局只有一个,没有办法选择。
  
  (四)
  秋天来了。
  风先自萧杀起来,街角的麻辣烫摊子,她光顾了整整一个夏季。主人要走了,大学已经开学,他帮忙的叔叔家的小摊,在冬天也不再做生意。
  今天,是最后一天,那张固定的桌子上,他给她煮好了所有菜品。“姐姐,我走了,记得你要开心啊。你等的那个人,他一定会回来的。”他温暖地笑,唇边好看的弧度,像极了一个人。
  那天,小破孩说:“姐姐,从今天起,我不想再叫你姐姐了,我喜欢你。我要叫你的名字。以后,让我照顾你,好吗?”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仰头看着他,看他星星一样的眼睛里闪耀着柔软的爱怜的光。
  她用力摇了摇头,甩掉那些曾经的场景。有什么用呢?离开的人终于一样离开。记忆是残忍的利刃,总把现实杀戮得鲜血淋淋。
  她还是选择了离开。删除了所的信息与记录,那个曾经答应过要给他讲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封存在博客上,不再续写。他的道路还很长,那个爱他的女友,那个繁华的城市,那里才是他的天地。
  她只是过客,匆匆忙忙踉跄着走过。只是以后,再不会有一个人,那样任性地肆意地无所顾忌地大声喊着她:姐姐,姐姐,姐姐。
  她删除了他,换了手机号码,来到一个新的城市生活。然后,以惊人的速度憔悴下去。如果不是这个麻辣烫的小摊子,她一直以为那是她三年前的一场旧梦,旧梦凄凉,不可闻。
  
  (五)
  2009年的端午。
  工商行的那条街上,红色的香包,红色的大粽子,红色的布猴子,红色的小笤帚、五彩线,琳琅满目地挂满了整条街,还没走过去,就被这浓重的红渲染得变了颜色。
  她在十字路口的这边,茫然地看着红灯上的数字35.34.33.32.。。。。。一个一个地跳下去,阳光粘滞不动,日子一直就这样粘滞不动,一年,两年,十年。。。。。突然,就那么突然地,她想冲到飞驰而过的车子面前,纸蝴蝶一样飞起来,轻巧轻盈轻飘轻灵。
  眼疾手快的警察在交通岗上一下子跳过来扯住了她。刺耳的刹车声,和人群的惊呼声,在耳边响起。一忡怔的功夫,她与死神打了个照面。
  她恍惚听见他说:“姐姐,从今天起,我不想再叫你姐姐了。我喜欢你,我要叫你的名字。”警察严厉的斥责她,她无辜地睁大着眼睛,恍惚地笑。
  那天,是她与他相识四年一个月零九天。
  
  (六)
  那晚的邮箱里,意外接到一封信。
  漫不经心地点开。里面是那副梵高的《星夜》。
  画布上有深深的蓝,和掉着眼泪的星斗。
  全文只有两个字:
  安。
  蓝。
  
原创[文.爱的传说]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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