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大二以来，有何飞盏出席的早课那是屈指可数，她是宁可饿着肚子睡到自然醒也不喜欢按时起床吃饭上学；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起来，她也就打着哈欠半闭着眼跟着老刘晃出寝室。南京的夏末，清早七点半的太阳已经足够刺眼，两人并肩走着，老刘将课本挡在头上嘟哝：“这鬼地方怎么这么热？”
　　何飞盏的书向来都在背包里，她才懒得举手挡太阳，只眯着眼漫应。心里老觉得忘了什么事，却又偏偏想不起来。
　　刘菊看着路口的煎饼摊问：“吃不吃？”
　　“呀！我怎么把他忘了！”何飞盏终于醒了，转头向宿舍跑去。
　　“盏，我在。”岳云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拦住她。
　　喝！差点撞上去。何飞盏一个急停：“小云？”
　　“嗯，我在。”岳云冲呆在旁边的刘菊点点头，“你去哪？”
　　“去找你呀。”何飞盏拉他走到煎饼摊前，“你要吃几个？”
　　也不知从哪起源的，这种简单却很美味的小吃传遍各大院校。何飞盏从初中时代就开始吃这个，六七年了还是喜欢的不行。看着卖煎饼的大娘将面糊在圆铁锅上摊成薄饼，再打上个鸡蛋，浇上酱汁，撒些葱花、榨菜丁、香肠丁、香菜末，最后再把油条折几下摆上去，包成一个饼饼。那个香啊，光闻着便口水直流，她可以一口气吃两个。
　　捧着煎饼边走边啃，何飞盏满足地眯起双眸，转眼拎着袋子，问：“你怎么不吃？”
　　岳云可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进食，只说：“我一会儿再吃。”
　　刘菊已经吃完，边用纸巾擦嘴边问：“你想带他去教室？”
　　“是呀，不行吗？”她还在啃。
　　“今天可是客房课，怎么带？”刘菊白她一眼。
　　呀，是客房服务？完了，那个是要在旅馆房间内学的，原本就挤得要死，估计是不能带他。“小云，你去找个凉快的地方玩会好吗？我们要上课了。”
　　他额首：“是。”
　　“别这样，我说仆人什么的那是在开玩笑，你别当真好不好？”何飞盏把塑料袋丢进垃圾桶，拍拍手：“我们走啦。”
　　目送她们走远，岳云隐入树丛，开始吃早饭。为什么盏不要自己了？他紧盯着她离去的方向，打算等她回来时问个清楚。
　　
　　她们大学有自己的招待所，设施还可以，就是房间实在太小，区区十多个平方要挤下四十多个人和两张单人床显然很紧张。王慧她们早就来了，抢了最好的位置坐着，见了她们忙招手：“快来这边坐。”
　　刘菊两腋早已汗湿，坐下便找纸巾：“怎么闷成这样？没开空调？”
　　“开了，人太多，没用。”卞丽正抓着课本扇风，“呦，小飞也来了？稀客呀。”
　　“要签名吗？”何飞盏懒懒地看她一眼，向刘菊一摊手。
　　“死女人，你自己的呢？”刘菊愤愤地将一张纸巾拍到她手上，“每次都用我的。”
　　何飞盏按着脸上的汗：“包里，自己拿。”
　　王慧和卞丽忙凑过来：“我也要！”
　　刘菊真个去拿：“迟早被你们抢光。”
　　女人发面纸就如男人发香烟。
　　何飞盏依旧漫不经心地擦汗：“以后就放你那儿好了，我懒得带。”
　　“你就是个猪！懒的要死。”刘菊把最后一张面纸分给蒋珍珍，回头又忙着帮何飞盏清理面孔：“你轻点擦！脸上全是纸屑了！”
　　“什么烂货色？”何飞盏忙拍脸，皱眉瞪着刘菊，“你居然用这个？”
　　刘菊忙撇清：“才不是我的呢！”想了半天一拍掌，“对了！这是上星期蒋珍珍放在我包里的，忘了拿走。”
　　“孩子他爹，我说，你啊能表买这种货色来害人啊？”何飞盏又扭头炮轰蒋珍珍。
　　“便宜嘛。”蒋珍珍正用着何飞盏的面纸，笑呵呵。
　　“便宜没好货你知道不知道？”
　　“可还是便宜嘛……”
　　老师走进来：“好了，别说话了，我们今天学铺床，小王，你来演示下。”
　　班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短发女生站出来走到床前，将床单轻轻一挥，三两下便铺得四平八稳；又在一分钟内将两个枕头套好。
　　等她做完，女老师说：“看见没有，全套动作只用了三分半钟，她曾在全市服务比赛中拿过第三名，你们要向她学习。”
　　“哇，这么神奇的？”王慧怎么也没法子把床单平挥出去，忙得一头汗。小王同学走过去指点她，一点儿也没有骄傲的样子。
　　真好，何飞盏微笑，人人都有自己的特长，自己的目标，可她呢？她又会做些什么？岁月已匆匆流过，而她仍那么嚣张怠惰。也许等她白发及地，还是一事无成？她又真的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岳云，你我是一样的，在这个世界里，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你还好，你有我；我呢？我又有谁？
　　
　　
　　两小时的实践课是很快的，下两堂没课。刘菊撑开阳伞：“回宿舍？”
　　卞丽摇头：“我们去图书馆发奋。”
　　“这次坚持的蛮久的吗？”何飞盏钻入刘菊伞下，“真想拿奖学金不成？”
　　王慧冷笑：“上一回早失败了，今天是这一回的第一天。”
　　哦，这才对嘛。何飞盏点头，想了想，叫：“小云？”
　　“我在。”他从树丛中现身，不想与那群可怕的女孩子站在一起，故而没有走过来。
　　何飞盏已经很习惯他的神出鬼没：“小云，你跟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吧，那边有空调，很凉快。”她挽着刘菊便走。
　　老刘怪叫：“我们也去？去干吗？你突然转性了？”
　　何飞盏理所当然地说：“去教他识字啊，你不是想把他带进宿舍吧？”
　　回想起床上乱丢的衣服和袜子，老刘嘴角抽搐了下：“你自己去教他不就行了？干嘛拖我？！”
　　“有福同享，有难你当。”这是回答。
　　
　　六个人浩浩荡荡地开进图书馆，夏天嘛，有免费空调的地方总是受欢迎的。虽然是上课时间，馆内还是人头济济，几个人分散作地毯式搜索，好歹坐下去三个。何飞盏这边运气不好，空位都有人那书占了。她转两圈没结果，有些不耐烦，将桌上的几本书往抽屉内一塞，把刘菊和岳云拉来坐下。
　　“这里不是有人了吗？”刘菊不甚担心地随口一问。
　　“管他的，大不了一会人来了再让给他们好啦。”
　　“盏——”岳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坐在一起看书，新鲜中夹着畏惧。
　　何飞盏忙止住他：“嘘！悄悄的，这里不准大声说话。”
　　这样啊，学堂真是庄严肃穆。岳云的敬畏之心又添几分，极小声地附耳问她：“女子也可念书？”
　　“当然了，有钱的话狗都能念。”她取出纸笔递给他。
　　刘菊“嗤”地一笑，摸出言情小说开始啃。
　　以何飞盏这种吊儿郎当的个性，当然不会教岳云念什么《三字经》、《千字文》。她是想到什么教什么，今天历史明天烹饪，后天则可能丢一本《金刚经》给他，瞎七搭八乱教一通。例如现在，她在纸上写下：我们的目标是，没有蛀牙。便叫岳云照着抄写十遍。
　　岳云虽奇怪为什么她的目标只是养一口好牙，却还是老实地照做，写完抬头交作业时看到她正在本子上飞快地写着什么，字迹实在太潦草了，他一个字也没看明白。盏真厉害，竟认识那么多字，这里的人都太了不起了。
　　见他写完，何飞盏在纸上写下“该你教他数学了”，写完把纸推给刘菊。
　　“我？！”刘菊正看小说看得入迷，见了条子张口作无声地呐喊：“我？！”
　　何飞盏点点头，埋首继续奋笔疾书。
　　误上贼船啊，误交匪类啊，误人子弟啊！刘菊恨不能把目光变成小李飞刀飞过去，无奈那丫头都不抬头，压根儿不痛不痒，她也只得含泪收起小说：“岳云，你学到哪儿了？”
　　“加减法刚学完，可以开始乘法了。”何飞盏边写边说。
　　乘法？她不成了小学老师了？也许是幼儿园的……刘菊只觉手中的笔有千斤重，半天才写下：“1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