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段惠敏-个人文章】
又见秋风起
□ 段惠敏
2009-09-13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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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风起了。我想家。
我记得那时我十几岁,秋风起的时候,杨柳的叶子还绿生生的,浓得化不开。地里的庄稼都熟透了,田野里荡漾着瓜果庄稼甜香微膻的味道。常常沉醉在乡间小路晃晃悠悠的骡车上。我躺在车里摞得高高的绳子勒的紧紧的花生秧垛上,眯着眼看天边的暮蔼,空中的流云。
骡车走的不紧不慢。
爸坐在车辕上,晃着垂在车辕下的双腿,也晃着赶车的鞭子,嘴里不时“喔喔”的喊上两声,骡车就绕过路上一块石头或一个土坎儿。有时爸心不在焉了,怡然自得的懒得吆喝牲口,就任由那匹老得掉了牙的黑骡子随便走。骡子就随便走,偶尔车轮碾上路边一块石头,车身猛的晃几下,我赶紧握紧身下的绳子,也跟着晃几下,象躺着晃秋千......
我家的那匹骡子年轻时候长得可真帅:一身黑棕色的皮毛,油光发亮,粗硬的鬃毛被剪成半尺长短,齐刷刷的在脖颈后支棱着,象一排修剪整齐的栅栏花木。最好看的是它的一双大眼,黑白分明,看似清澈,却如古井般深不见底,那里面象畜满浓浓的忧伤,深深的怅惘,那样浓那样深,古井里装不下,多得溢出来……它常常伫立风中,抬头望着远方,一动不动好长时间,好象远方有它无限的向往。我那时候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经常默默地看着它在秋风中孤立的身影,在夕阳下感伤的目光。看着看着,忽然感觉很悲凉,很心疼,就用手轻轻摸摸它的长耳朵,它象突然被从睡梦中惊醒,身上的皮毛猛地一抖,头向一边猛地一偏,躲开我的手,又昂首在空中,兀自凝望不动。多年以后,它的美丽的头颅的剪影,在我的记忆里,永远定格在那时的夕阳晚风中……
回家的路程还未过半,大山的影子已把骡车吞没了。我坐起身来看。紧在山脚下的这条乡间土路修得很直,但不太平坦,路面上有许多坑坑洼洼,偶尔还有一些石头,使我们这辆满载花生秧的骡车不时猛地摇晃一下。路东边是一条水渠,更远处是一望无际刚刚收割完庄稼的田野;路西边是一带青山,紧在路边是一溜儿枝叶繁茂的大柳树。此时,树里也不知藏了多少归巢的小鸟,正在里面叽叽喳喳的叫得欢,我猜想它们是在聊天,聊什么呢?聊今年的收成吗?还有几只麻雀不停的在那里穿花绕柳,飞进飞出的,是在捉迷藏吧?
四下里越来越静,太阳正在下山。金色的夕阳光芒万丈,把天地万物笼罩其中,沃野山川到处一片辉煌灿烂,金光闪闪的晃人眼。只是,眨眼间,太阳就落山了。田野里起了暮雾,白天的热气退去,空气变得凉爽潮湿,天色也变得越发可爱。到底是秋天的天空啊,那么高,那么远,蓝水晶般的暗蓝又透明,说不出的清澈和美好。
一切都越来越远了,远到十几年的光阴之外,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或者那一切都真的已经过去――逝者如斯――留下遥远的记忆,永远让人伤怀 。
2006—2007.10.19
后记:
那匹骡子最后死去了,在一个秋雨的黄昏。那时,它已然垂暮,骨瘦如柴的身躯弱不经风,有一天,终于倒下去,腿也拐了。我想它一定很疼,不想它的目光倒很平静,好象知道大限已到。不几天,它就去了。那几天,我正好在外地,事后听说的,虽没见它死时如何的凄凉,那情景,想也想的出。
秋天真是一个奇怪的季节,总是让人莫名其妙的想起以前的一些令人伤感的事。怪不得文人墨客们一提起秋来,都要心生无限感伤,写出一堆堆的“愁”字。就连那样豪放的辛弃疾,都要说――天凉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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