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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天亮

亓官
2009-10-02 18:43   收藏:0 回复:4 点击:2058

    下一个天亮snake_eyes
  
   杀手是一群寂寞的人,他们没有朋友,只有搭档。然而即使是搭档,互相也不见得认识。
   每一次需要接受任务的时候,亓官总会来到这家酒吧。
   他会点一杯最普通的马丁尼,坐在角落的7号台。
   旁边的墙壁是一面留言板,时间、地点、佣金和任务,他的搭档总会用黄褐色的纸片钉在上面。
   时间久了,偶尔也会有闲话,就象是周慕云对着他的树洞。
   他的搭档九哥曾经问他:人生是什么样子的?
   他回答说:有时候晴天,有时候阴天。有些事情能改变的,我都尽量去做了。有些事情改变不了的,我也没有办法。
   九哥又问:那你的晴天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的晴天……亓官沉吟了许久,脑海中不期然地浮出一个女孩子的头像。如缎面样光滑乌黑的长发,天使一样纯净美丽的脸庞,宝石一样澄静透明的眸子,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每一次她出现的时候,真的都是晴天。尽管出现在不同的场景,穿着不同的服饰,展露不同的笑意,然而只要仰望天空,就会发现没有一丝云霞,只有一望无际从这边浅蓝色转化到那边深蓝色的朗朗晴天。没有云的蓝天,还有风的味道,阳光的色调,以及皮肤的感触,都在宣告着这是一个明媚的夏天。
   亓官冷峻的表情泄出一丝笑意,说:晴天……就是晴天喽。
  
   阳光大把洒下来,恍如挥霍不尽的青春。将钢丝的一端扣好,试了试松紧,亓官迎着阳光从楼顶一跃而下。
   空气呼啸而过,衣服逆风紧贴在身上,如同传说中会轻功的武林高手一样,欣赏着城市的美景,在肆意的阳光里,打扮成普通的上班族,白色衬衫黑色西裤,亓官左脚踏到下一层的阳台,用力一蹬,右脚又踩向再下一层的空调机,就这样一步跳一层,自由地从顶楼跃下。
   “下个季度的财务预算我们希望能减少三成……”
   52层的公司正在开会,会议室的圆桌坐满了人。一个男子对着窗户站着,汇报他的工作,忽然看见亓官从天而降,迅即消失。他惊骇得眼睛圆睁,张大了嘴。
   背对窗户的女CEO不耐烦地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继续!”
   “刚刚有人从楼上跳下来!”男子急忙解释。
   所有人惊异地都将视线转向窗户,纯净的蓝天下安静的城市,什么也没有发生。
   女CEO有些怒火,勉强抑制,“我们在开会,你自己精神溜号不要找这种低级的借口来掩饰……”
   “我没有……刚才真的是……”
   来到31层,亓官右脚蹬住阳台,一个华丽的转身,抽出手枪的同时,面向楼体来到30层。左脚踩在会议室的窗台,身子后仰,右腿虚抬保持平衡,左手按向腰间,停住滑轮的滚动,右指扣动扳机,射向会议室里正对窗户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反应已算机敏,见到光线一暗,第一时间起身,却快不过子弹。
   电光火石,身上就多了几个血洞。最后一枪正中眉心,暗红糜艳。
   圆桌旁的其它男子这才反应过来,躲避、掏枪、反击,然而亓官左手扳动钢索,人已经在窗前消失不见。
   “老大!”几个男子悲愤地冲到窗前,正看到亓官翻进27层的阳台。
   “拦住他!”“他在楼下!”有人向楼下无目的的漫射,有人冲向楼梯间下楼。
   27层的阳台连着的是一间办公室,一个男子正在处理工作报表。亓官匆匆地从他面前走过,“空调机修好了。您可以自己去看下。”
   那名男子疑惑地走向阳台,却被楼上射下的子弹吓得不轻,急忙躲在角落趴在地上。
   亓官轻快地走出这家公司,来到货梯间,等待,下楼。
   写字间大堂,52层那名汇报工作的男子正骂骂咧咧地往外走,“你开除我?靠,老子早就不想干了……”
   亓官从他身后走过,看他情绪不好,拍拍他的肩膀,“别那么沮丧,人生虽然有风和雨,但是阳光始终是要来的。”
   那男子愣神的功夫,亓官已经走出写字间,消失在了人群中。
  
   今年玉黄临太岁,到处都有经济危机。有经济危机的时候,工作的竞争就很激烈,连杀手都不例外。
   最近有很多新人加入到这个行业,他们有的学历很高,有的别有擅长。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新一代的人上位,很多老一代的人就都退了。然而也有例外。
   舵手是这一行里最顶尖的人物,至今也是。对于他,所有人都只有三个字,最好的。
   只是卿荷并不服气,她总觉得,那是因为他没有碰到更好的,譬如,她自己。
   戴着大大的耳机,轻轻哼着曲子:“用起伏的背影,挡住哭泣的心。有些故事,不必说给每个人听。许多眼睛,看的太浅太近。错过我没被看见,那个自己。用简单的言语,解开超载的心。有些情绪,是该说给懂的人听。你的热泪,比我激动怜惜。我发誓要更努力,更有勇气,等下一个天亮……”
   白色大沿礼帽,白色欧版长裙,缀满繁复的蕾丝与花边,颈间系着粉色的丝巾,卿荷扭动着身子,随着音乐起舞。旋转、颠步,跳跃,白色高跟鞋踩着清脆的钢琴曲,天气的热度仿佛忽然清凉下来。
   也不开车门,坐在门上,两腿一抬,轻轻一个旋身,如白色蝴蝶一般跳进红色趟蓬的跑车。左臂轻抬,扫了一眼时间,卿荷缓缓启动车子。
   道路两边的杨树快速向后退去,阳光从高高的枝干树叶间洒下,细碎的光线如水样斑斓,潋滟糜华。
   啜吸着蒙牛奶,左臂随意搭在车门上,不紧不慢地开着,在经过一个岔口之后,缀上一辆黑色轿车。
   拐上国道以后,车辆渐渐稀少起来。将手里的蒙牛奶喝光,随手扔到风中,卿荷将油门踩到最大,车蓦然加速,呼啸而去,系在脖颈的粉色丝带逆风飞扬,象一场青春的梦。
   几乎是最大的速度,红色趟蓬跑车瞬间将黑色轿车超过,消失在天际。
   漂亮的一个漂移,将车横在路上,打开车门,面带微笑,卿荷按住头上的帽子,仰头看向蓝天,静静等待。
   道路的尽头,一个黑点隐约出现,然后越来越近。
   卿荷摘下耳机,甩到一边,忽然端起一只M82A1狙击步枪,乌黑的金属枪身泛着狰狞光泽,厚重造型与卿荷纤弱白皙的身裁形成鲜明对比。
   光学瞄准镜里转动的车轮越来越大,心中计算着距离,卿荷一枪射出。
   车胎应声而爆,高速行驶的轿车翻滚着上天。
   再次重重摔下的时候,车体恰恰就落在卿荷的车边。
   将狙击步枪放下,打开一袋巧克力豆,卿荷看向远方,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倒扣在地上的黑色轿车里,慢慢爬出一个年轻人,浑身是血,他刚要张嘴呼救,卿荷已经掏出一把银色手枪,噗噗两声射在他身上。
   过不多时,又一个留胡子的中年人爬出来,被卿荷再次射杀。
   等待些时候,确定没有人能够活动了。卿荷关上车门,启动车子,在车子飞速行去的瞬间,回手一枪,黑色轿车就炸成一朵艳丽的紫藤花。
  
   一黑一白的光影投在身上,紫菱木的告解室浮尘暗动。
   “你看看你,又是枪啊,又是爆炸的,闹出那么大动静,有必要吗?你是个女孩子啊。虽然你也是个杀手。但是身为女孩子,你总要优雅一点嘛。你看老七虽然也是个新手,但是就很成功,将毒药藏在戒指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去宴会上走上一趟,任务就完成了。还有飞刀也不错,弄点辐射材料,往目标的隔壁一放,几个月不也就搞定了。只有你啊,你看看你,喊打喊杀的,做人别那么刻板,灵活一点不好吗?难道非得用枪用刀的才是杀手?用毒药就不可以吗?”从隔壁传来的女声略有些低沉,如寂寞的城市一样空旷。
   斜斜靠在木板上,卿荷淡淡笑着,如晨光里的马莲花,“杀手,就要有做杀手的气质。”
   “气质,气质,气质能当饭吃吗?你这样很容易挂掉的。你知不知道培养一个杀手有多不容易?”
   “知道啦知道啦。每次都说这些,你不烦吗?”
   “你以为我愿意次次都说?”犹豫一下,那个女子又说:“你觉得……要不要给你介绍个男朋友?”
   “啊?”卿荷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是个杀手!”
   “杀手也是人,杀手也有感情啊。而且,你有了男朋友之后,应该可以有一点点改变吧。”
   “这样啊……如果是舵手的话,我会考虑一下的。”
   “你当我是神仙啊?舵手只有一个耶。换一个换一个吧。你不会只有这一个目标吧?都要魔障了。”
   “哈哈哈哈……不换不换。记得准时把钱打给我。”卿荷笑着推门走出去,心中却想着,要超过舵手,不保持老一代的行事手法,他怎么会服气,怎么会认输?
  
   七月十五日,晴,有风,地官降下,定人间善恶,有血光,忌远行,宜诵经解灾。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信这个。
   大Z就不信。他是加拿大的归国华侨,表面上是个商人,其实是个毒枭。回国之后两年不到,就控制了全市三分之一的毒品市场和去往东南亚的销售渠道。
   断人财路,自然遭人忌恨。所以江湖中有人出一百万暗花买他的人头。
   大Z自己早就收到了风声,不过他并不怕,更早早做了准备。
   “要杀我?也不想想老子是谁?”大Z狞笑,“陈律师,去通知警察,养了他们这么久,也该出点力气了。”
   “是。那去土地交易市场参加土地拍卖的事情,要不要推迟一下?”
   “推迟什么?没有我这个鱼饵,怎么能让大鱼上钩啊?”
   “阿豪,你去给我查一查,究竟是哪个出的暗花?一百万,哼,太便宜了吧。”
   “是。”身为大Z最得力的手下,阿豪稍一犹豫就又立刻进谏,“大Z哥,我觉得我们自己也应该准备一下。那帮警察哪他妈的靠得住。”
   “好,你来安排。”大Z吐口唾沫在手心里,梳了梳头,傲然地说:“我到要看看,到底是哪群王八蛋和我做对?”
  
   化装成在街头派单的小弟,顶着日头,亓官站在十字路口,笑容可鞠,一边发着单页,一边观察着四周。
   9点钟方位的高楼楼顶,一名狙击手已经到位。瞄准镜的反光,在行家的眼里如暗夜孤星般醒目。3点钟方位的一对情侣应该也是同行,两人的亲热明显心不在焉。大约是初入道的雏吧。耐不得寂寞,就做不成杀手。今天之后,如果他们还活着,那是老天帮忙,他们命大。
   偌大的街道,一场埋伏,恰似人生艰难,前路愁苦。
   街道两侧的橱窗里还有不少冷冷的目光扫出,想来不是警察就是黑帮。亓官恍若不知,面带微笑地将商场促销的单页塞到行人手里。
   五步之外的那个女子比他更殷勤,白色吊带裙装,露出浑圆肩膀,阳光照耀下发着一张张手表的广告,笑容甜蜜,自得其乐。淡淡的发香从风中偶尔袭来,似儿时乡下的田野一样清新。
   卿荷感受到他的目光,目光扫向街道橱窗的同时,对他嫣然一笑。
   9时23分。三辆黑色奔驰从12点钟方向驶来,大Z正坐在第二辆车的后座上,搂着一个秘书打扮的女子上下其手。
   车到十字路口,黄灯闪烁,仿佛命运抉择,要么向前,要么刹车。第一辆车直接冲了过去,第二辆车稍一犹豫,红灯亮起,于是不得不停下。
   枪声骤响。大口径的M82A1狙击步枪,一枪就击毙了司机。大Z机警地将身子一侧,倒在后座上。女秘书吓得尖叫,声音方起,第二颗子弹已经呼啸着穿过车顶,击中她的胸口。
   大Z惊骇失色,额头渗出冷汗淋漓,知道刚刚若是没有动作,这一枪势必会将他一起射杀。
   两辆车里的保镖纷纷下车寻找掩护,一名保镖靠到半开的后窗前,俯身张望,“老板,你要不要紧?”
   “滚啊,快滚!”大Z躺在车底,连连摆手让这不识相的家伙快走。若杀手知道他仍未死,一定还会开枪。果不其然,那保镖略略起身,又被一枪射死,子弹带着血线穿过他的胸膛,又击碎玻璃射进座椅靠背。
   渣子落下溅了大Z一身,碎小的玻璃在阳光里闪烁着七彩光芒,迷离中恍然并非人间。
   那对情侣躲在广告灯箱后,与穿黑衣的保镖们对射。
   车队相隔,街道两端仿佛两个世界。一端激战正酣,一端安静宁然。
   亓官仿佛不知所措一样,抱着一撂单页,忽然穿行,忽然停下,渐渐与大Z的车窗垂直相向。
   卿荷的广告单页撒了一地,她却不以为意,眯眼看着那个被吓傻的广告小弟,计算着对面情侣的出枪数,在他们换弹匣的时候突然动作。几步缩短了距离,下一脚蹬到硬铺装上轿车的保险杠,一跃而起,只需手压那个广告小弟的肩头,借劲瞬间就可以看清大Z的位置。石火光中,蜗角烈战。时间虽短,对一个杀手来说,却已足够。
   身在空中,感受着艳阳微尘硝烟流弹,眼中的画面恍如电影慢镜头,卿荷忽然瞄到奔驰车头绽放出一点火花。
   流弹?卿荷立刻判断出子弹的轨迹不是将射中自己就是将射中那倒霉的广告小弟。闪到一边是最简单实效的作法,可是牵连无辜却不是她的作风。心底叹息一声,将本来要按的动作改成了扯。
   亓官心中测算着大Z的位置,子弹穿破车门的强度,堪堪准备掏枪的瞬间,骤觉劲风袭体,才欲躲闪的时候闻到熟悉的发香,动作一慢,就被卿荷扑倒在地。
   “想死没人拦着你,找个没人的地方。别在这碍眼!”居然被射中!卿荷大叹倒霉,看到这个呆头呆脑的小子,心中就有按捺不住的怒火。
   清冷的话语,触感清晰的柔软与腴润。亓官转回头,即看到那个相貌清秀的女子。依然是那身白色裙装,赤裸的左臂嫣红绮丽,一处伤痕,血流涌涌。
   “谢谢你。”瞬间明白,定是有流弹袭来,被她挡下。
   卿荷完全不理会亓官,骑在他的身上,将裙子一角撕下,麻利地缠了几圈,用牙系了个结。又撩开裙子,现出纤细白皙的小腿,腿上绑着黑色的枪套,插着精美的黑色手枪。
   “能让我先起来吗?”被人以女王的姿态俯视,亓官颇为尴尬。
   “闭嘴。”卿荷手压在枪上,再次筹算大Z的位置,期冀着下一个机会。
   “喂。”躺在地上,对四周传来的震动异常敏感,亓官忍不住出声提醒这位同行。
   “你不说话会死啊……”卿荷话没说完,就注意到亓官的嘴巴努了又努,挤眉弄眼。她疑惑地转头,这才发现大批便衣从商店里冲出来。
   轻轻将裙子盖下,慢条斯理地抚了抚,卿荷淡淡一笑,“我们两清了。”
   “警察!放下武器!”有人从两人身旁跑过。
   便衣们迅速包围街心,控制了情侣杀手,又有人又指向那处大楼。“包围那栋楼,凡是从里面出来的,一个都不要放过,仔细盘查!”
   楼顶狙击手在商店里有人冲出的瞬间就已经做出判断,撤下了自己的位置。此时早消失在楼中不知去向。
   “下次别让我见到你,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仿佛聊天一样,神色不变,自然地站直身子,卿荷左右瞅瞅,走回到刚才的地方,简单收拾一下撒落的单页,然后抱着那些纸张,就如一只喁喁的鹤慢慢消失在人群中。
   亓官坐在地上,看着她的背影,淡淡微笑。
   大Z被警察请了出来,指着负责人破口大骂,“我操你妈的,你们出来这么晚,是不是觉得我死了你们才觉得爽?啊?”
   那名负责人急忙尴尬地安抚他。
   阳光之下,城市如旧,景致如初,而有些人,已不相同。
  
   2046酒吧。
   光影一日日浮现,人像来了又去。留言板上的纸条也一张张变幻。
   “最近天气真的太好了,到处都是阳光。夜晚又短,想睡个懒觉都不成。不过貌似流感又开始传染了,还是呆在家里安全些。那还是继续睡吧。我去睡了,你应该没什么事吧?”
   “我是最好的,能有什么事?到是你,不要变成猪。听说最近猪的流感比较严重啊。”
   “勤洗手、多通风,人多别去凑热闹。为了保持身体健康,我将抽了三十几年的烟都戒掉了,怎么会怕小小的流感?似乎目标还活着。”
   “陪了三十多年的东西,说戒就戒了,你还真薄情啊。他死了我会通知你的。”
   “有没有搞错?杀手也有资格说别人薄情吗?最近暗花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黑白两道都有人在追查,我建议我们还是不要参与了。”
   “我最近就碰到一位很有爱心的杀手,所以杀手可不一定薄情。另外,有钱不挣不是我的原则。你告诉我目标的位置就行了。”
   “能让你夸的人,大约是女人吧?我很好奇啊。希尔顿酒店1207室。”
   “收起你的好奇心,可以多活几年。”
  
   告解室。
   夕阳西下,黄色光影浮动,紫木镏金,寞然的女人。
   “你怎么受伤了?”
   “遇到一个呆瓜。”卿荷有些忿忿不平。
   “哈,是男的吧?”
   “女的我也一样救的。”
   “能不能八卦下?”
   “你很闲吗?说正经事吧。”
   “你这人真没情调啊。”
   “情调这两个字要对心爱的人用的,不是对你。”
   “我可是你的搭档。”
   “你去埋怨老天吧,谁让你不是男人。”
   “你这人……唉,大Z在希尔顿酒店1207室,小心一些。”
   “嗯。”卿荷推门就要出去,忽然停顿一下,问:“有没有听说舵手出不出手?”
   “他要是出手了,哪还有你们的机会。”
   卿荷哧一声冷笑,“你当他是神仙吗?”
   白色衣履在金黄光影中走出紫色的门,那门就忽悠悠地来回摆动,直到趋于平静。阳光下的浮尘悄然飞舞,仿佛时间静止,一切都没有发生。而邻近的那扇门则始终也没有开启过。
  
   希尔顿酒店1207室。
   大Z无聊地看着电视,忽然坐直身子把遥控器砸向前方,“这都是些什么鬼节目?靠!”他使劲抓抓头发,然后两手松开,往手心吐口唾沫,将头发重新梳理好。
   大Z站起对屋里两个负责贴身保护自己的警察说:“喂,我都快要淡出鸟来了,去给我叫个马子过来。”
   年轻的警察脸一沉,“不要以为在我们的保护之下,你就可以任意妄为!”
   年纪稍大的警察则说:“大Z哥,给个面子,你这么做我们也不好交差啊。”
   大Z不耐烦地掏出一把钞票,塞到他手里,拍拍他的肩膀说:“好了好了,你们先出去喝茶,用不了多久的。”
   “有钱了不起啊?”年轻警察勃然大怒。
   年纪稍大的急忙拦在他和大Z之间,拼命使眼色,“好好好,大Z哥,那我们出去喝茶了。您慢慢来,慢慢来。”
   大Z到没动怒,只冷笑睨着那年轻警察,“你们长官没教你礼貌吗?”看着他胀得满脸通红地被年纪稍大那人推出去,大Z食中指一并,挑衅地比了个开枪的手势。
   那年轻警察气得出门就将脖子上的证件扔到地上。
   “何必呢?”年纪稍大那人捡起他的证件,将钞票分了一半一起塞给他,“你想想你才挣多少钱?何必生这个闲气?”他拍拍他的肩膀,又对门口大Z的两个手下说:“去给你们老大找个小姐,他要泄泄火。”
  
   绿色镶钻的高跟凉鞋有节奏地踩着。褐色皮装小包伴在修长白皙的大腿旁,一起慢悠悠地晃进酒店。嫩绿色的超短裙kawaii风格。白色薄纱衬衫,看得清里面的粉色胸罩。
   视线从她的肩头延长出去,可以看到亓官在酒店的另一角刚刚登上电梯。
   电梯的12层被锁死,无法点按,亓官随手按了11层。
   11层的走廊空无一人。亓官下了电梯后就拐进楼梯间,不过只走一半就停下了。从楼梯的缝隙看出去,一名警察正守在12层的楼梯间出口看报纸。
   想了想,亓官回到11层,来到1107室,拧了一下没有拧开。他四周瞅瞅,从衬衫袖口抽出一根铁丝,捅到锁眼里挑了挑,门随即开了。
   亓官闪身进去,将门随手关上,信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室阳光。眯着眼睛看了会睛空,他又打开窗户,探头出去向上张望。
   女子走到1207门口,被拦下来。“用不用这么大排场啊?”她腻声说。
   两个守卫板着脸没有说话,一个守卫搜查她的全身,另一个把她的小包接过去仔细检查。
   女子双手如兰,高高举起,现出纤细腰肢,“小帅哥,你叫什么名字?”那守卫不理她,检查没有问题之后,挥挥手叫她进去。
   卿荷面无表情地进屋,将手中小包随手就扔到一边沙发上。
   大Z见到她,赞赏地吹了声口哨,“现在小姐的品质真是越来越好了,就是不知道活怎么样啊?”
   “那么着急做什么,你很赶吗?要不要我给你跳个舞啊?”
   大Z嚣张地将两腿架到几上,做个请的手势。
   卿荷扫到一边的音响,选了一张CD,纤指按下,调到《下一个天亮》那首曲子。
   清清淡淡的曲子水一般流动,卿荷夹着胳膊陶醉地摇摆起来。她裙下交错,修长的玉腿踮跳弹动,柔媚的腿部线条充满弹性。
   有风吹过,黑发扬起,慢慢解开衬衫的纽扣,卿荷饱满的胸脯晃荡如波,看得大Z喉咙直动,一眼欲火。
   缓缓坐到大Z腿上,卿荷扭动身躯,手绽兰花,忽然一把水果刀从袖中弹到手心,就势插下。
   脖子立刻被利刃贯穿,鲜血汩汩而出,大Z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嘴里“呜呜”着发不出声音。两手抓住卿荷的肩膀,却使不出力气。
   “……许多眼睛,看的太浅太近。错过我没被看见,那个自己。……”纯净的女声里,视线渐渐涣散,大Z缓缓倒向一边。
   卿荷木然站起,一粒粒系上纽扣,和着节拍,歌曲声里忽然有杂音跳入。她神色一变,急忙闪身到门侧,屏住呼吸,贴墙而立。
   亓官从13楼翻下,踩着空调机,轻轻推开套间的窗,风声忽大,引起卿荷的警觉。他这个动作停了半晌,仔细倾听屋里的动静,歌曲声中分外安静。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却并不畏惧。
   掏出手枪,如灵猫一样无声息地落地,一步步走到套间的门前。从套间望出去,透过对面电视的反光,可以看到沙发一角。如果屋里有人,必然应该在那个位置。
   一个侧翻冲出去,单手按在地上,枪口抬起,忽然被人一脚踢落。枪撞在电视柜上,发出“当”的一声。门口的守卫立刻警觉起来,支起耳朵倾听。
   枪被踢掉的同时,亓官左手上抬,架起那条腿,侧身飞踹,踢向卿荷的支撑腿。
   卿荷毫不示弱,支撑腿虽然后移,却依旧双腿劈开,一字码硬生生下压,右手食中二指戳向亓官眼睛。亓官左手下撤,将她的腿滑向一侧,左肘一掰,挡了这一击,随即出拳还击。
   亓官和卿荷坐在地上你来我往足有七八招,这才互相架住。
   “是你?”卿荷惊异于自己上次的走眼。
   “又是你。”亓官惊奇于她的表现。
   “大Z哥?大Z哥?”守卫在外面喊着,听不到回应,脸上色变。两人掏出枪来,轮流撞着门。那门十分结实,半天才撞开。正屋依旧放着歌曲,大Z的衣服散乱地扔在沙发上。
   “大Z哥?”守卫听到套间里的动静,两人掩护着来到门前。
   套间的床上,赤裸上身的男子嘶声努力耸动,被中的女子从牙缝里扯出丝丝缕缕的呻吟。那男子听到背后的声音,气得抢过床头柜的酒杯向后砸去。
   “对不起,大Z哥。”两名不知所措的守卫急忙退了出去。
   他们的身后,沙发上的衣服下血迹依旧慢慢流淌,一滴滴落到地板上。正对门的沙发后面,大Z垂着脑袋坐在地上,悄无声息。
   男子赤精着上身跪在床上,架住女子腿弯的同时,捏着被角,挡住来自身后的视线。女子衣衫整齐,嘴里出声的同时仔细聆听。一对男女听到守卫退出去,动作不约而同停下。亓官放下卿荷的腿,两手撑在她身边,将脸贴近,从眼角眉梢扫到胆鼻红唇,忽然莞尔一笑,“你很漂亮。”
   “你长得也不错啊。”卿荷淡淡一笑。刚才短时间内两人就建立起默契,将尸体藏好,又在床上共演一出好戏。
   “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他亦真亦假。
   “你想知道我的真名还是假名?”她亦假亦真。
   “我如果想知道你的真名,你会告诉我吗?”他挑挑眉。
   “不会。”话出口的时候,微觉遗憾。
   “你回答的还真干脆。这样很伤人心啊。”他皱眉,象在谈一场恋爱。
   “你也会伤心吗?”
   “当然。”
   “你不打算起来吗?”被他贴得很近,她忽然有些心慌。
   “我记得曾经我想起来的时候,你不让。”他微笑,提到两人的上一次相逢。那一次是她上他下。如今乾坤倒置,主客异势。
   “你不打算跑路了?”她眼珠乱转,顾左右而言它。
   “啊。这是一个问题。你打算怎么跑?”
   “当然是原路返回了。”卿荷狡黠一笑,唇角眉梢,忽然媚如江月。
   “原路?”
   卿荷忽然用力将自己的衬衫撕裂,露出粉色胸罩,白嫩肌肤。亓官眼睛瞬间睁圆,嘴巴张成一个“O”形,愣神的功夫,就被卿荷踹下床。
   “救命啊救命啊!”卿荷张惶地跑出去,亓官立刻明白了她的计谋,是要用自己来引开警卫。
   两个守卫第一时间撞门进来。
   “怎么了?”
   “大Z哥?!”
   “那男的……杀了大Z哥!”卿荷头发散乱,神色惊慌,衣裳被扯得稀碎,如同刚被蹂躏一样。
   和守卫对视瞬间,亓官猛蹿出去用脚勾住门关上,然后翻身滚到一边。身子刚刚离开,几颗子弹就射中了刚刚的地方。
   亓官来不及庆幸,推着一边的梳妆台顶到门上,然后将门反锁。
   “大Z哥出事了!”两名守卫推门不开,边用通讯器呼叫自己人,边连续开枪,将门锁射烂,然后用力撞开门,正看到亓官从空调机上跳下。
   他们急冲过去,趴在窗户上往下看。
   “他在楼下!”
   “那个杀手去了11楼,快!”
   两人跑出1207室的时候,全没注意到那个呼救的小姐已经不见了。
   1106室与1107室隔了个拐角,一个在南,一个在西。守卫和警察紧张守在电梯口,搜查1107室的时候,亓官穿着随手套上不知谁的西装,抓着1106室里事先准备好的钢索,正从高空滑落。
   阳光依旧灿烂,天空碧蓝如洗。虽然没有完成任务,但亓官的心情却还不错。
   从楼上落到地面,随意走到正门前,几名便衣错身而过边通着消息边往楼里冲,亓官一眼看到卿荷坐进一辆出租。她不知从哪弄了件男式西服,披在身上,藏住了身材。
   亓官紧跑几步,“喂,有空一起喝茶啊?”
   车启动,卿荷也看到了他。西装系着扣,领口却露出赤裸肌肤,刚才逃得太匆忙,大约只来得及套了西装。卿荷得意地笑,嚣张地摆手,听到这话,略一犹豫,微笑着说:“好啊,在哪里?”
   “旺角湾怎么样?后天五点,不见不散。”
   “行。那就后天见。”
  
   旺角湾是这个城市最著名的浴场,水浅浪低,白沙柔软。
   正值旅游旺季,沙滩上游客众多,更有许多外国女子,身材辣到极致,肤白胸大,穿着三点式游来逛去,吸引着无数目光追逐。
   漫天的喧闹之中,独守一时静寂。
   修长身段,黑发飞舞,耀眼的日光里,穿白裙的女子遥望远方。
   亓官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在看什么?”
   “太阳。”
   “很耀眼是吗?”亓官手搭在眉上,眯着眼仔细看去。
   “是啊,也很温暖。”
   “象我们这种人,说出这两个字还真奇怪。”亓官倒不避讳自己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说,应该讲什么冷酷冷峻什么的是吧?”
   “是啊。阳光下的瞄准总会更清晰一些,死得也就更快一些。不是吗?”
   “阳光下救人也更容易一些。我救你不会就是救错了吧?”卿荷的回答有些冷冷。
   “杀人才有可能犯错,救人始终都是正确的选择。更何况,我会报答你的。”
   “哈,你报答我?你怎么报答?帮我完成任务么?”
   “如果你这么要求的话……我不反对的。”顿了顿,亓官忽然笑起来,“嘿,你觉得以身相许好不好?”
   卿荷冷漠地瞟他一眼,没有作声。
   “开玩笑的,请你喝茶好了。”
  
   遮阳蓬下,游客三三两两。
   亓官和卿荷一人捧着一杯凉茶,如同武林高手一样对视。落入对方的眼中,眼角的纹路都很真实,耳根也没有处理过的痕迹,看样子确定是真实面貌。两手的动作沉稳有力,肯定是用枪的好手。虽然带着微笑,可是从眼神里就能看出那种习惯的冷寞和防范。
   原来,彼此都是一样的人。这想法落到心里,就带了苦涩。
   卿荷匆匆抿了一口,放下杯子说:“我去补妆。”
   亓官微笑着点头。
  
   洗手间里,对着镜子,卿荷大把将水扑到脸上。冰凉的水将热度驱退,却减轻不了思绪的混乱。不明白那天为什么要救他,更不明白为什么那天要答应他来赴这莫名的约,根本用不着试探,从眼底就能看出彼此的心意。就象是一场捕猎,站在沙场上才发现没有猎物,只有对峙的双方,势均力敌的捕手。两个捕手玩什么捕猎,开玩笑。
   卿荷自我反省,大约是一直以来寂寞得太久,又被妃离那个三八不断催促找什么男朋友,这才糊里糊涂把自己暴露在另一个杀手前。
   这真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还是就此结束吧,让桥归桥,路归路,让一切回复常轨。
   下了决心,从洗手间出来,忽然找不到那个面貌清秀的男子。难道对方和自己的想法一样?卿荷微觉庆幸,又有些遗憾,正患得患失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大叫:“喂!”
   夕阳的余晖里,一群学生在沙滩上围成一个舞场。CD机里放着时下流行的曲子,亓官站在圈中向她招手,“来跳舞!”
   微笑着过去,一个女生和卿荷打了个招呼,对亓官说:“你舞伴?”
   “是啊,漂亮吧?”
   女生吐吐舌头,“漂亮,怪不得你非要等她来。”
   亓官笑着向卿荷伸出手,“我们搭伴,一定要赢他们,否则的话,这里的一切都要我请了。”
   “那你可要输了,我跳得不好的。”
   “不一定啊,说不定我跳得格外好。”
   事实正好相反。说跳得好的那个人,跳得一塌糊涂。说跳得不好的那个人,则精彩极致。两人的配合又生疏得很,亓官终究是输了这顿晚餐。学生们在亓官认输的那刻欢呼起来,随即买酒的买酒、烤串的烤串。黑夜之中,篝火跃动,青春洋溢的笑脸,让卿荷忽然忘了那些烦恼。
   月光如水样流动,酒足饭饱之后,舞会再次举办。无论是跳得好与不好,人人都晃动着身躯。卿荷坐在一边,拍掌大笑,目光睨到亓官落寞地走向海边。
   她犹豫一下,也跟了过去。
  
   “在看什么?”看到亓官捏着一罐啤酒坐在沙滩上,视线落向大海深处,卿荷忽然想知道他在看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我的理想吧。”
   “你的理想,又是什么呢?”
   “我小时候,曾经以为长大是我的理想。长大了,以为上大学是我的理想。可是上了大学,并没有多高兴。后来转入这一行,也不觉得特别快乐。我的理想……嘿。”亓官自嘲地笑笑,“似乎还是一片黑暗啊。”
   “也不能那么说。至少你能认清自己的方向,看着那一边,虽然很黑,可是天总会亮的。下一个天亮的时候,你会快乐的。”
   “哈,《下一个天亮》,是你上次听的那首歌吗?”
   “嗯。最近很喜欢。”卿荷轻轻哼着,“用起伏的背影,挡住哭泣的心。有些故事,不必说给,每个人听。许多眼睛,看的太浅太近,错过我没被看见,那个自己。用简单的言语,解开超载的心。有些情绪,是该说给,懂的人听……”
   轻盈的女声在星空下流淌,时光如沙。海风吹起,两道黯艳背影坐在幽蓝之中,闲品安逸。
   “你的故事,会讲给别人听吗?”亓官忽然问她。
   卿荷想起自己的搭档妃离,有些话,大约连她也不能说吧。比如,自己之所以崇拜那个舵手,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可以独来独往,而自己却不得不受组织的约束。什么时候能跳出组织,寻求自己的自由。这是不是就是自己的理想?她微笑着说:“有些情绪,是要说给懂的人听的。”
   “很难。怎么想做这一行的?”
   “你呢?”
   “我啊,纯属偶然。我一个朋友被人欺负了,对方势力很大,到哪都评不出理来。她就很崩溃,甚至想要自杀。于是我就答应她,一定会帮她解决。那天晚上,在一个KTV门口,我从背后掩上去,一刀砍在那小子脖子上。砍得很深,刀拔出来的时候,血从伤口里喷出,就象是风刮电线的声音。从那天开始,就慢慢有人来找我做些类似的事,就这样进入这一行了。”
   “你那个朋友是个女孩子吧。”
   “是啊。”
   “后来呢?”
   “后来,她移民去了美国,我则来到这里。”
   “你们没在一起?”
   “没有。她结婚了,很幸福。”
   “怎么会这样?”
   亓官微微一笑,捡起一颗石子扔向海里,“有些事情,是觉得应该做就做了,而不是为了结果才去做。有些人,是一定要去维护的,而不是因为她会对你如何才去做。”
   “你到够洒脱。”
   “你呢?为什么要做这一行?”
   “我……是被培养长大的。在组织里,女孩子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人,要么接客。我没有别的选择。”
   沉默一阵,亓官说:“……或许,我可以帮你。”
   “你?你帮我?”卿荷觉得有些可笑。
   “是啊,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啊。”
   卿荷转头望向他的眼底,黑眸深沉,十分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她有些微的感动。“算了,我的组织势力很强,你会送命的。不要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
   “你放心,我从来就不会为了爱啊、和平啊、正义一类的东西去逞什么英雄。我只是,愿意挑战一个比较高难度的目标。比如,你的组织这一种的。”
   卿荷盯着他,良久之后粲然一笑,“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枪法怎么样?”
   “枪法不好怎么当杀手啊。”
   “明天我们比一比?”
   “好啊,我可以把这当成是约会的邀请吗?”
   “你猜?”
  
   2046吧光线幽暗,远远地一个男子拉着小提琴,secret garden的Adagio那首曲子忧郁地充溢着每个角落。
   一只又肥又粗的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从留言板上拿下那张黄褐色的纸片,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些字:目标已经死了,不过不是我下的手。舵手。
   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并没有在意,从兜里掏出一支笔,慢条斯理地写在另一张纸片上:目标死了?你能确定么?一直都没有收到风声啊。如果是真的,看样子这次收不到钱了?好吧,我的采购计划又要推迟了。回家老婆又要骂了。你能不能少让我挨次骂啊?九哥。
   他的笔尖停顿在那里,手有些抖,过了一阵,他忽然捂着脸伤心地哭起来。他的哭声很压抑,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把泪痕抹去,抽张纸巾擦了擦手,将那张纸片钉到留言板上。
   黯然地背影在喧杂的人群中穿梭,几个疯狂的男女正在哈哈大笑,笑声象极了亓官和卿荷。
  
   亓官和卿荷两人哈哈大笑,站在疯狂飞碟前。自从第一枪测试了准星和弹道后,此后的枪枪两人都是弹无虚发。
   “你很强啊。”卿荷斜睨着亓官。
   “你也不错。”
   “要不,去比车吧。”
   “比就比。”
   两人选了头文字D的游艺机,选了赤城的赛道,选了对战模式。赛车在刺耳的轰鸣声后冲了出去,几乎始终运行在最高速下。亓官从发车起就稳稳压了卿荷一头,两人以100米的间距一前一后飙在繁杂的山道上,甚至在过了中段的连续发夹弯时,都没有改变。亓官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抽空观察卿荷的表情,发现她依旧十分沉稳,看不出来落后的沮丧。
   似乎……不是很妙啊。亓官想。心中这样想着,车已经来到最后一个区间的连续发夹弯。
   卿荷把手放在变速杆上,突然开始快速地换档。恰当的时机加上连续的短刹,卿荷以每过一个弯就拉近10米的速度逼近,很快就在靠近终点的最后一个弯道超越了亓官。
   以半个车头的速度赢得这场胜利,卿荷微微感喟,“开车一向是我的强项。”
   “是啊,开车一向是我的弱项,我的强项是杀人。”
   “啊呸。你就吹吧。下一个比什么?”
   “什么都好,我奉陪。你知道,我的综合素质一向很强的。”
   “我怕你再输了没面子。”
   “你就当我让你嘛。”
   卿荷狐疑地盯着他,“你是吗?”
   亓官被她看得尴尬,摸摸鼻子说:“我到是想。你以为输给女孩子很光荣吗?”
   “嘿嘿。”
  
   告解室。
   “暗花的钱已经转账给我了吗?”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势利?张口闭口就是钱,聊聊天不好吗?”
   “那就是还没转了。这次为什么这么慢?”
   “大Z死的消息还没有公布,人人都在等。雇主也一样,都在等确切的消息。”
   “阿豪为什么迟迟不公布大Z死的消息?”
   “不知道。说不定大Z还有救?”
   “拜托大姐,活人死人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耐心等几天吧。我再帮你催一催。”
   “好吧,没什么事我走了。”
   “急什么,聊聊天不好么?”
   “和你有什么好聊的。”
   “着急约会吗……啊,话说回来,似乎你今天是有些不对劲啊。透着一股子骚劲,是开始发春了吗?”
   “……已经夏天了。我哪不对劲了?”
   “你不觉得你今天说话温柔了许多吗,以前的你啊,说起话来冷冰冰的,就象吃了二百五十个冰激凌一样。”
   “你才二百五。我走了。”
   卿荷推门而出,音乐的和弦里,隐约分辨出高跟鞋踩在青砖路面上的音符。告解室旁边的小屋里,一名青衣女子听着她渐行渐远。简单贴身的面料,微微颤抖的右手,纤细秀长的小腿,一双镶钻细高跟鞋,秀气的脚趾安静良久,忽然一声长长叹息。
   教堂里光影靡靡,萧条冷漠。
   顺着光线的源头出去,日光正盛。
  
   明媚的阳光下,林木郁郁葱葱,断壁之上,两个人影正在努力攀登。无论是悬壁、裂缝还是棱角、凹洞,都被他们一一超越,视同坦途。亓官渐渐显示出他在力量和灵活性上的优势,连续地转身、引体向上,甚至轻松地跳跃腾挪,把卿荷落下足有三四米的差距。
   翻到崖顶,亓官恣意地仰躺在地,大口喘气地晒着太阳,等了一会,卿荷也攀到崖边,亓官拉她上来,两人并排躺着。
   歇了一阵,卿荷仍然心有不服,“我们是杀手耶,不是运动员。第一没有用,刚才爬的时候,我有一百种方法能杀掉你。”
   亓官听了大笑,“所以我和你的想法不一样。我不是先想着怎么杀掉别人,而是先想着怎么逃命。”
   “狡猾!”
   这话说得亓官心中一动,忽然伸手将她揽了过来,让她伏在自己身上,看着她有着无懈可击轮廓的面庞,精致的眉眼线条,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和肌肉的颤抖,“要不,我不逃了,你逃吧,我追!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卿荷话刚出口,忽然明白他语带双关的另一层意思:追求自己,愣了一愣,嗤鼻一笑,“切,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亓官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汗珠,抚着她的眼角、耳垂和嘴角,慢慢吻上去。
  
   2046吧光线与黑暗变幻着,角落的留言板上黄褐色纸片也一张张增删。
   “虽然人不是我杀的,可是死活我还是分辨得出来的。你当我是刚出道的雏吗?”
   “最近有风声放出来,说是你做的。你不是被人背了黑锅吧?”
   “哈。如果能把那笔暗花打到我帐上,就算背了黑锅又怎么样?”
   “你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吗?”
   “没有。不过只要不惹到我头上,暂时我没兴趣出头。”
   “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讲话了?”
   “晴天多,所以心情就好喽。”
   艳阳之下,亓官和卿荷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逛来逛去,穿着不同的衣服,打扮成不同的模样。他们在海边嬉戏奔跑,互相追逐。他们手牵手走在花园之中,对望凝视。大落地窗外是深蓝色的晴空,安静的城市,他们激情亲吻,享受着同床的二人世界。
  
   告解室的浮尘在光线里始终宁静斑斓,加上女子的衣裳颜色变换,恍如凡高的油画一样迷离靡艳。
   “为什么那笔钱始终没有到帐?”
   “因为他们在设局。”
   “设什么局?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放出风声,说是舵手杀了大Z……”
   “他们想要杀舵手?”
   “对。”
   “哈。这世界上真是什么人都有,凭他们也想给舵手设局?”
   “总之,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雇主不想现在把钱打过来,怕风声走漏舵手不上当。”
   “我不管,那是他们的事情,与我无关。你知道我的脾气的,别等我翻脸。”
   “你放心好了。我会帮你催的。你不相信组织,总要相信我。”
   “就是因为相信你,我现在才没翻脸,才又多等了一个星期。妃离,如果你摆不平,大可以把我抬出来。我早就看那帮家伙不顺眼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帮他们挣了多少,他们又是怎么对我们的?你的右手臂残废了,他们管了你一句没有?”
   “我知道,谢谢你。”
   “你和我客气什么。”
  
   亓官和卿荷在电影院里喝着可乐,吃着爆米花,看着新上映的电影《跟踪》。那些跟踪与反跟踪熟悉的场景让两人心有感触。
   电影散场,一张某女明星来签名售书的海报立在走廊一角。海报上的那个女子秀气地站在海边,双臂张开,让卿荷忽然想起一件事。“我的照片好看吗?”
   “你的照片?”
   “是啊。我们在海边见面时,你偷拍我的照片。不要对我说你没拍过。”
   “嘿嘿,你怎么发现的?”
   卿荷把手伸出去。亓官仔细观察那只如葱玉手,这才发现中指的钻戒转过来就是一个小镜面。
   “你还真狡猾。”
   “出来混不仔细些怎么行?”
   说说笑笑间,来到停车场。走出电梯,亓官下意识地张望四周,心中忽然涌起不安,盘算着可能伏击的位置,不动声色地靠近卿荷。
   走出两三步后,卿荷也察觉到不对劲,神色不变地将手自然抬起摸着鼻子。手指转动的同时,将角落里的影影绰绰尽收眼底。
   两人刚刚拐到空旷处,就有一人执枪闪身出来,亓官立刻将卿荷扑倒在两车之间,两颗子弹射在地上,清脆作响。
   两人还没起身,又一人在车尾现身。卿荷扬手一甩,那人就不甘心地瞪着眼睛倒在地上,咽喉处扎着她的发夹。
   “原来你也发现了?”亓官虽然不惊奇她的出手,却仍然赞上一赞。
   “你以为只有你很强吗?”卿荷却不忿于他的口气。
   枪声大振,三面封锁。相视而笑之后,亓官取下那人手中的枪,扔给卿荷。
   卿荷微一犹豫,“你怎么办?”
   “那就要看你掩护的水平怎么样了?”笑声里,亓官忽然平躺在车前盖上滑到另一侧,然后在乱枪之中又跃向车道另一边。
   来不及阻止,卿荷开枪分别射向三个方位,高声嘱咐:“喂,别玩啦。小心点啊!”
   停车场里,幽暗阴冷,火花迸绽,声音震耳。
   亓官在闪身出现两次之后就再没有动静,而卿荷已经被三方火力压得抬不起头。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刚刚射出最后几颗子弹,从后腰拿出新的弹匣。亓官忽然从车底钻出,扣住他的双腿,一绊一绞,在他还来不及回应的时候,扑压在他身上,扳住额头和下巴,就势一拧。
   捡起他的枪,搜集出所有弹匣,掉转枪身,将车窗砸碎,坐到车里,撬开挡板,扯出点火引线,试了几次之后,两根线打出火花。亓官将两根线接到一起,把车发动。
   一手控车,一手开枪,顷刻之间将对方的布署打乱。在击毙了三名杀手之后,其它人再隐藏不住,纷纷冲出。
   横冲直撞之间,车胎被人击爆,车头一头顶上停在一边的车辆。亓官从车中跳出,边走边射,一一索魂,枪声渐稀。
   卿荷往亓官那个方向冲去,忽然发现地上一具尸体自己认识。不可置信地蹲下,眼睛睁大,“小祺?”小祺是组织后晋的人员,比她晚了五年进入组织,从格斗到枪法,差不多样样都被她教过。她甚至觉得再过几年,他有超过她的潜力。可是……脑海里瞬间反映出这次杀场的布局,熟悉的风格,趁手的武器,难道……是组织出的手?
   “小心!”
   卿荷下意识翻身一滚,枪声响处,一名偷袭者被击中肩膀靠在车边。
   “星海?为什么是你?”星海与她几乎同时进入组织,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受苦,一起出道,是她觉得为数不多可以谈得来的几个人。
   星海惨然一笑,“菊,怎么会是你?”菊殇是卿荷作为杀手的代号,熟悉她的人都愿意叫她“菊”。
   “你们,这是做什么?”
   “小心,他……”星海眼望远方,嗓门忽然提高,语带恐怖,声音中断。
   卿荷心惊之下回头,只见亓官皱眉望向这边。在她身后,星海眼射寒意,挣扎着用左手捡起掉落的手枪,堪堪举起。
   卿荷见到亓官举枪,还未说话,子弹已经呼啸着从耳边经过,带起发际飞扬。再转头,星海眉心一处弹孔,暗红的血缓缓流出。
   “星海!星海!”
   “你不要紧吧?”射杀最后一名杀手,亓官蹲在她身边。
   想起星海刚刚的话,想起自己的童年和成长,曾经的一幕幕走马灯般晃过,卿荷忽然有些悲伤。扳机上的食指紧了一紧,手臂甩起,枪口猛然对准亓官,“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有些意外,有些震惊,然而看到她饱含泪水的眼眶,亓官又渐渐平和下来,“你朋友?”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就是青梅竹马喽。”
   “不许你这么说他!”
   “你,或者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不知道。谁知道你对我隐瞒了多少?”
   “我对你隐瞒?哈,我对你坦白的总比你对我坦白的多吧?”
   “鬼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好,那你杀了我啊,现在就杀。”亓官气得有些狰狞,将额头递往前去。
   卿荷有些犹豫,失神瞬间,亓官已经反手扣住她的脉门,将枪磕掉,然后将自己的枪口顶住她的小腹。
   “还说你没有骗我?”卿荷痛恨之余,热泪滚滚而下。
   “是啊,我只是骗你,你却是要杀我!”
   “你死有余辜!”
   不敢相信前几天还在床上一起亲热的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亓官气极反笑,什么话也不说,只将枪口摇了摇,示意她起身。
   卿荷发泄一阵,渐渐恢复杀手的冷静,拭去眼泪,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坐到车里。
  
   车呼啸而出,在月光下飞驰。驶过妖艳荼靡的城市,仿佛一朵暗花的萎败。远离开灯火,远离开喧嚣,亓官将车停到两人初次见面的海边。深蓝的天空和海面在暗夜里汇成一片,海浪并不大,然而风很冷,有极浓的腥味在飘荡。
   “做过花瓶吗?我小时候曾经一直都想做一个最完美的花瓶,没有一丝的裂纹,泛着精致的光泽,让人小心翼翼却又爱不释手。可是无数次的失败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所有的花瓶都有裂纹,所以它才易碎。我所能做的,只能是最仔细地、最精致地去掩饰那些裂纹。可是这不是我的理想。”
   “你到底想对我怎么样?”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的那些朋友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什么?”
   “我可以为你去送命的,他们不能,你知道吗?你的那些所谓的朋友,你是那么在意他们的想法,他们的言论,他们说往东,可能你就不考虑南西北,他们说谁不好,可能你就认定那人是坏人。我不是想说他们的看法是错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们其实只是一坨屎!一坨屎!!在你最关键的时候,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能指望任何人帮你吗?……”
   卿荷冷笑地打断他,“你从来都没有朋友吧?”
   亓官盯她半晌,灰心地叹了口气,“算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我们看日出吧。”
   看什么日出?卿荷心中不屑,不久就昏昏睡去。中途醒来几次,发现亓官双目炯然,仍然盯着前方,也不知他是睡了还是一直没睡。
   就这样过了一个晚上,早晨太阳升起,没有云彩遮挡,霞光万丈。卿荷多少年也没有早起过,看着似曾相识的这一幕,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哪一天曾经见过,心下恍惚。
   盯着太阳一点点跳出来,亓官启动车子,转头向市内驶去。
   “你一直这样拿着枪,不累吗?”对一直威胁自己的枪口,卿荷分外郁闷。
   亓官不说话,只是专心开车。
   车来到市中心的一片旧住宅,清一色六层小楼。亓官押着卿荷来到顶楼,打开一户人家。90平米的房子,两室两厅,一间卧室一间书房,黑白两色现代风格的装修。
   “你住这里?”
   “环境不错吧?”
   “是啊,逃跑可真容易。”卿荷轻易就看出这间屋子的便利性,只要来到楼顶,就可以一栋楼一栋楼跃过,一直跑到主干道,所以警方如果想在这里抓一个人,除非封锁小半个城区才可以。
   亓官翻出胶带将卿荷绑在椅子上,将所有私藏的小零件全部没收,恨得卿荷牙痒痒。亓官将那些东西远远扔到桌子上,然后蹲到她面前,怜惜地说:“我知道你有本事逃脱,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我诚心诚意地相信你,也希望你能给我回报。你知道我疑心太重,所以愿意相信别人多一点点。”
   卿荷嗤之以鼻,身子挣了挣,“你这样算相信我吗?”
   “不是我不相信你,重要的是你不相信我。”
   “好,让我相信你是吗?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亓官。嘿,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我的名字呢。”亓官就有些感喟。
   “不问你名字,是因为我们一直在一起,没有必要知道名字。”卿荷盯着亓官,语调冷静,那寒意如蓄满水的花瓶被搁置于冬日室外,在心底渐渐涨满,裂痕宛然。“现在问你的名字,我是怕再没有机会问了。”
   温旭的阳光丝丝缕缕射进屋子,窗户开着,能听得到楼外的车声、孩子的玩耍声,有风吹进,带起发丝飞扬,却隔绝不了对视的目光。
   静静地凝望良久,亓官转身,“我去买点吃的,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买了一堆吃喝回来,亓官又在厨房忙了许久,将饭菜上桌,却没有松开卿荷,只是搬把椅子坐在她面前喂她。
   两人一人一口地吃着,若是外人只看胸以上的部分,只听对话的语气,还以为是多恩爱的夫妻。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我也想知道。”亓官耸耸肩,“想杀我的人太多,我不会每个人见面都问一问,你为什么要杀我?很傻的。”
   卿荷白他一眼,“傻样。”
   “你的名字是什么?”
   “卿荷。”
   “卿荷。我会一直记在心底的。”
  
   九哥的家位于市东南的一个小区。他正蹲在窗户边,一只手被铐在暖气片上,头发半白,没有梳理,一脸憔悴。
   过没多久,就有一个警察走进来。身材中等,相貌俊美。虽然年纪大了,有一点吊眼角,可是华丽的气质依然不可言喻。
   “你那位搭档果然不愧是头牌啊,十五个人居然都没干掉他。”那警察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
   九哥肥胖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珠连转都没转,象是死掉一样,说出的话也是一点力气没有,“你们找到他了?那可以放了我老婆和儿子了吧?”
   “急什么,人不是还没死吗?再说了,你始终也没告诉我你与舵手的联络点在哪里,你还没有完成我们的协议啊。”
   “风尘,你就不要骗我了。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们都很清楚。你能不能放我老婆和儿子,我也心里有数。”九哥知道自己一旦说出来,只会死得更快。所以更希望于他们透过自己行踪的蛛丝马迹能碰到舵手,那样舵手发现事情不对,说不定还能救出自己或者家人。
   风尘冷笑,“你信不过我,是吧?我就知道。”他从兜里掏出一个mp3,按下播放键,一个女子的声音立刻传出来:“老公,救我!救我啊!”旁边还有小孩的哭泣声。
   九哥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谁知道这是你什么时候录的?”
   风尘悠然地说:“你不妨赌一赌,大嫂和世侄说不定还有救啊。”
   九哥惨然一笑,“我们搭档有多少年了?有二十年了吧?当警察时合作了十年,我从警界里退出后,咱们又一起搞杀手组织,又是七年。这三四年我从组织也退了,如果不是为了挣点养老钱,绝不会和舵手合作。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选择舵手?你当上了局长,要找大Z开刀这我都能理解,可是和舵手有什么关系?还是因为我碍了你的事?”
   “真不愧为警界的老前辈,什么都能猜到。没错,既然我上任了,总要干出点与众不同的成绩,大Z不给我面子,我也没必要给他面子。至于舵手嘛,真和你没有关系,反正杀大Z是要有替罪羊的。舵手在杀手第一的宝座上坐了那么多年,总压着我们杀手组织一头,都快要把组织里的杀手们憋成小绵羊了。你说,不趁这时候干掉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九哥轻蔑一笑,“风尘,说实话,这次你是真的选错人了。我怕你斗不过他。”
   风尘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我斗不过他,我会斗不过他?你可真会开玩笑。我黑白两道通吃,左边是警察,右边是杀手,他拿什么跟我斗?你真以为他逃脱掉一次,还会逃掉第二次吗?我告诉你吧。这一次他之所以没死,是因为我不知道菊殇也和他在一起。”
   “菊殇?”
   “是啊,这两人凑到一起,你没想到吧?那丫头一直就看着我们不顺眼,迟早也是个反骨仔,我早就想干掉她。这次正好一起了,还能干挣一百万,哈哈哈哈。”
   妃离敲门进来,“风尘哥,和豪哥约的时间到了。我们得出发了。”
   “急什么?多等两分钟他又死不了。”说归说,风尘还是站了起来,“九哥,你考虑清楚。还有最后三天时间。这就是因为我们是老搭档,我才忍耐这么久,换了别人早就没命了。”说着挥手叫两个看守进来,自己昂首出去了。
  
   亓官将卿荷的几缕发丝抿到耳后,“我记得你对你的组织很有些怨言?”
   “但是我毕竟还有几个朋友在里面的。”
   “杀手也可以有朋友吗?”
   “有些人,从小陪你一起长大,就象是你的童年一样。即使你不想记得,看到了也一定会想起。这样的朋友就象是我的回忆,无论他是好的还是坏的,总之我不太想失去。”
   “朋友是终归要失去的,只是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所以你没有朋友,是吧?”
   “哈,你觉得杀手的朋友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小区内山水幽径,绿树成荫,阳光透过树叶射下来,映在人身上,形成斑斓的光影,丝丝缕缕地温暖。
   妃离陪着风尘走了一会,忽然忍不住问:“风尘哥,菊的那笔钱什么时候转给她?我听说那笔暗花豪哥已经送过来了。”
   风尘缓缓转过身子盯着她,“妃离,你傻了吗?她是个要死的人,你把钱打给她,还不如打水漂。”
   妃离呆在原地,右手不住颤抖,犹豫良久,终于赶上前去,右手兜起左边那名马仔的右臂,左手快捷地伸到他腰间掏出枪。
   两声枪响,风尘转身的同时,已经被硬物指在腰间。看到倒地的两名马仔,眼前这个脸色苍白,清丽的女子,他冷冷地问:“你的手不是废了吗?”
   “我还有左手。”
   “为什么这么做?就为了菊殇吗?”
   “对。我欠她的。当年我的手废了,被组织放弃,是她救我回来,又是她极力要求我做她的搭档,如果没有她,我现在连条狗都不如。”
   “她就要死了,你不知道吗?格杀勿论的命令已经发出去了。”
   “我知道。不管她是死了还是活了,这笔钱是我答应了她的,我就一定要送到她手里。这是我欠她的。”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跟个死人讲道义?”
   “风尘哥,你还是让他们把那笔钱赶快送过来吧,你知道我的手是怎么样的状况,坚持不了多久的。”妃离诚恳地说。
   几名马仔听到枪声都围上来,用枪指着两个人,却不敢有什么动作。
   风尘一扬头,“还傻愣着干什么?去拿给她!”
   一名马仔点头往回奔去。
   “再给我准备一辆车,别耍花样。”
   “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不管跑不跑得了,心意做到就够了。”
   妃离推着风尘来到车道上,身后跟着七八名马仔,有人拎着一个箱子给她。旁边还停着一辆车。
   “小楼,先打开看看。”妃离说。
   那名马仔把箱子放到地上,打开,转过来,又把里面的钱翻了翻,特意让她看到,果然是一箱真钞。
   “放到车前盖上,然后你们往后退!”
   妃离吃力地将箱子夹在右臂下,然后枪口顶着风尘让他往前。风尘两手高举往前走了一步,就被她一脚踹倒在地。
   妃离畅快地转身,刚要低头钻进车内,忽然一颗子弹射来,从后脑而入,透脑而出,在眉心形成一个血洞。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慢慢软倒在地。
  
   “好吃吗?”
   “好吃。”
   “还要吗?”
   “不要了,吃太多了。你又不让我活动,会发胖的。”
   “放心好了,等我回来就放开你。那时你想做什么都行。”
   “你要去哪里?”
   “我记得你说要脱离你的组织,我去帮你,而且免费。”亓官调皮地闭了下右眼。
   卿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消灭自己的组织,大声尖叫:“我不用你帮!放开我!!放开我!!”
   亓官完全不理会她的愤怒,轻轻捧起她的脸,在她的额头上深深印下一吻,转身离开。
   “乖乖在这等我。”听到他的这句话,卿荷心中泛起恐惧,究竟是担心亓官还是担心那些朋友,连她自己都分不清。
  
   风尘对着远端楼顶的狙击手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狠狠踢了妃离的尸体一脚,“臭婊子,敢威胁我?”
   “她的尸体怎么办?”有人问。
   “先扔到那个屋子,回头一起处理。”
   “是。”马仔们把尸体抬起运走。
   九哥门外的看守忽然慌张地跑来,“不好了,风尘哥,九哥跑了!”
   “什么?你们这群废物?死老鬼是怎么跑的?”
   “刚才我们听到枪响,就出去支援,结果他把自己的手弄断跑了。”
   风尘端详着那只断手,能看得清手腕处的牙印,喃喃地说:“死老鬼,算你狠。”他抬起头,喝道:“他跑不远的,把这一片围起来,仔细搜!”
   阴暗的车库里,断掉手的左臂已经被布条缠住夹在右臂下,九哥的右手成拳塞在嘴里,压抑地哭着。他缩在铁架下,面前正躺着妻子和儿子的尸体。
   两名马仔将妃离抬进来,和另外两个死去的马仔扔成一堆。
   铁闸门关上,光线暗下去。九哥钻出来,忽然看到妃离手中的枪,眼中闪过狠厉决绝的神色。
  
   2046吧从下午三点开始营业,一直到凌晨时才打烊。这一天,酒吧开门后,亓官就在留言板上留言:我要见你。我想知道为什么。舵手。
   亓官的行踪一向隐秘,只有通过他的搭档九哥才能寻到些蛛丝马迹,所以如果他能中伏,一定是搭档出了问题。
   亓官并没有象以往一样离开,而是坐到7号台,要了一杯马丁尼,慢慢等待。
   傍晚时分,一个胖子闪身进来,衣上血迹污秽处处可见,左腕处胡乱缠着布条,伤口还不住地滴着血。他毫不在意,一屁股坐到亓官边上,要了一杯伏特加,喝了一大口,然后翻起留言板上的纸条。
   亓官看到他苦笑着翻拣自己的留言,试探着问:“九哥?”
   九哥抬眸望他一眼,“你是舵手?没想到你这么年青。”
   “你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风尘那王八蛋……”
  
   卿荷的目光扫向各个角落,四处寻找着锋利,想要把身上的胶带弄开。她费劲地将椅子挪到厨房门前,却发现那些刀具都让亓官放得太往里,碰都碰不到。
   “收拾家干嘛收拾得那么干净?”嘴里嘟囔着,她又打起别的主意。
   茶几是磨砂的,桌角是圆边的,沙发是软的,把手是弧的,卿荷找了许久,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她将椅子挪到桌子前,用手慢慢拉开抽屉,然后就在原地上下动作,利用抽屉角来划破绑手的胶带。
  
   从自己和风尘的出道说起,说到杀手组织风尘高升,说到自己的妻儿被绑架,说到暗花的伏局,说到菊殇与舵手,九哥说着说着,忽然吐一大口血,将半杯伏特加染得黯红迷艳。
   “九哥?我送你去医院。”亓官一惊。
   九哥摇摇手,解开西服扣,肚子上一处弹伤,被领带缠紧,血完全渗出来,暗红阴森。他用手蘸了蘸,抹到舌头上尝尝,“你九哥我不行了。其实你嫂子过世后,我就没想过能再活多久。我老了,连报仇都力不从心了。”
   “你放心,九哥,这仇我一定替你报。”
   “嘿。你不报,谁报?你是我的搭档啊。”九哥憨厚地笑着,“从进入警界的第一天,我就被告诉:搭档,就是你的第二条命……”
   酒吧的门忽然被人撞开,几个道上的小弟闯进来,大声嚷嚷:“有没有看到一个断手的老家伙?”
   听到有人这么不尊重自己的搭档,亓官目光转冷,对九哥笑着,“九哥,你看不看恐怖电影?”
   九哥木然地摇头。
   “有部电影叫作《大开杀戒》,我现在演给你看。”亓官说着忽然平臂端枪,一枪射出。
   酒吧里立刻大乱,枪声、尖叫声、喝骂声混杂成一团,在这喧嚣之中,九哥目光涣散,喃喃地说:“搭档,大约还是没有自己……可靠吧……”
   他的头重重坠下去,身子瘫在吧台上。
   枪声熄去,亓官转身,悲哀地看着吧台,一动不动的九哥。自从两人搭档以后,凭借他黑白两道通吃的人脉、灵通的消息、自己小心的作风,终于拼出杀手第一的名号,原以为借这个名号做几次大买卖,之后就可以逍遥半世。可是,钱终归是不嫌多的。自己一个人还无所谓,九哥又有老婆又有孩子,还想办移民,什么活都肯接。然而,他终究是不用这么累了。
   默默地架起他,一起往外走,亓官倔强地说:“九哥,我送你回家。”
   狼藉的酒吧里,阳光从破碎的玻璃处透射进来,两个男人的背影缓慢地走向那一片灿烂。
  
   漂亮地漂移,卿荷将车子塞进狭窄停车位,然后静静坐着,耐心地听着周边声音。
   教堂的门前是一条安静的街道,两边种满了槐树,花已经败了,晚阳里还有幽香,只是没有鸟叫,没有人声,斑驳的树影仿佛一场幻觉。
   卿荷蹙起眉头,咬着嘴唇,像是嗅到了悲哀氛围。她将车倒出,车轮急遽,尘土飞扬,一个急刹之后,忽然加速向前,以能达到的最高速度撞开教堂大门。
   藏在教堂里的杀手们猝不及防,仓惶躲避,闪身逃离。
   耶稣的圣像之下,卿荷冷漠地勾动扳机,枪口的每一道火光,就代表一条人命。
   被撞飞的碎片、杂屑纷纷落下,也伴随着人体的伏倒。
   一切归于平静,卿荷推门下车,露出刚毅的表情,环视四周。她的目光最后锁定在耶稣身上,端详良久,怨恨他的不公,忽然将准星对准那塑像的眉心。
   身侧传来一声呻吟,卿荷猛然将枪口转向。
   一堆摞在一起的椅子忽然被推开,现出一个人。那人年纪甚轻,左腿被一块木料扎透,身上伤痕累累,看到卿荷,面显尴尬,“菊姐,菊姐,不要杀我,不关我的事啊。”
   卿荷认出他是刚入行的新人,印象不深,只记得名字,“小楼,妃离呢?”
   “她,她挟持风尘哥要钱,结果被老散一枪打死了。”老散是风尘手下最厉害的狙击手,一向负责外围任务。当初也曾经和卿荷一起伏击过大Z。
   “妃离。”卿荷悲痛,继而咬牙切齿,“风尘!老散!!风尘现在在哪?”
   “风尘哥去了豪哥在丽水的别墅,说是要庆祝他坐上大Z的位子。”
   卿荷转身离开,听到小楼呻吟的声音,忽然又停下。
   “菊姐,我该说的都说了。”小楼见她忽然蹲下,急忙往后挪动,带得伤腿一痛,忍不住大叫。
   “你怕什么?”卿荷一把抓住他的伤腿,将木料拔出,然后在他身上撕下一块布条,紧紧缠好。
   “谢谢你,菊姐。”
   “没什么。”卿荷扶他站起,转身离开。
   小楼注目她的背影,眼睛微眯,手腕一抖,亮出一把手枪,忍痛快走两步,顶到卿荷后心,“别动,我……”
   “噗”一声枪响,小楼的下颌现出一个血洞。子弹从后脑穿出,不知去向。
   小楼眼中的神色由得意转为震惊,仰天倒下。
   卿荷右手持枪,夹在左臂之下,枪口向上,仍然冒着青烟。这个动作保持几秒,想到自己之前善意的作为,完全如一个傻瓜,卿荷自嘲地笑笑,摇摇头,收枪回套,迈步离开。
  
   亓官架着九哥打开门,微微一愣,椅子还在中央,胶带条扔了一地,然而椅子上的人却不见了。
   把九哥放倒在床上,歇息一阵,使劲握握他的手,亓官来到窗前。楼下的停车位里,自己的车已经不见了。
   转身来到浴室,在漱洗台的镜框下挑了挑,镜子忽然向上移动,现出一个小型武器库。检查了所有武器的状况,把能带在身上的全部带上,亓官又打开笔记本电脑。
   熟练地打开定位软件,从远方监督车上的GPS系统。一个红色的小点,在快速移动之后,停在丽水的某个街区。
  
   月色清冷,微风徐送。阿豪的别墅里灯火通明,邀来的男男女女在游泳池边大开派对,侍者们穿梭着服务。
   卿荷绕过正门,将车停在别墅侧墙下,翻身跳出车子,从副驾驶的位置拿出一个旅行包。
   站在车前盖上,把嘴里的棒棒糖拿出啜吸两口,然后将旅行包扔过墙头,卿荷紧接着跳了进去。
   二楼的落地窗可以清楚看到游泳池边的风景,风尘与阿豪把玩着玻璃杯,将红色液体一干而尽。
   “东南亚的渠道相信你还没办法那么快掌控,不过不要紧,有我的支持,哪个老家伙不就范,我就干掉哪一个。到时候看谁还敢不听话?”
   “全靠风尘哥的支持,我才坐稳这个位子。来,我再敬您一杯。”阿豪谦卑地说。
   院子和小楼里,一组组马仔来回巡视着。两个马仔刚刚从一角拐出,就看到一个亮丽的女子。反戴棒球帽,马尾扎在脑后。含着棒棒糖,眼神极为冷漠。米色衬衣下摆随意一系,低腰牛仔短裤,露出线条修长的双腿。清丽容颜,白皙肌肤,让两人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女子手中的枪。
   将所有车子油箱拧开,将旅行包里那桶汽油洒在各处,卿荷完成这一切,就看到转过来的两名马仔。卿荷微微一笑,在他们开始拔枪的时候,一枪射向某车的油箱。
   爆炸随即发生,那两名马仔也被震弹开。火舌在人声喧哗里蔓延,卿荷射死沿途马仔冲进小楼的时候,一辆接一辆名车被炸上天空。
   二楼的窗户玻璃被震得粉碎,风尘和阿豪相顾失色。一群马仔冲进来,掩护着两个人往外走。
   卿荷双手持枪,交叉射击,从另一侧上楼,尾随而至。
   风尘与卿荷的目光在一片狼奔豕窜中相对,迸出火花如电。
   “杀了她,把这里处理好。”风尘转身下楼,那些马仔看着阿豪,阿豪大怒,“还不快去!”,说着也紧随着跑掉。
   那群马仔硬着头皮与卿荷对射。
   手中枪的子弹打光,卿荷靠在一处门边,将旅行包解下,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把M79榴弹枪。一颗子弹里装有27发大号铅弹,弹弹威力强劲,立刻就把前途的阻碍扫清。
   从楼上下楼,刚刚迈步向外,就被无数弹雨压制回去。
   风尘坐在游泳池边的躺椅上,狙击手老散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端着酒杯喝着葡萄酒,风尘哈哈大笑,“菊啊,真没想到你居然敢来找我。不过你找我有什么用呢?你不一样会死?而且是最憋屈的死法。你看,我就在这里,你来杀我啊?你杀不到我,你杀不到我,哈哈哈哈。但是我一定会杀了你……”风尘一扬手,马仔们就将点了燃线装满汽油的玻璃瓶扔进小楼,火四处燃烧着,浓烟滚滚。阿豪看着一阵心疼,却又不敢阻止。
   卿荷躲进一间屋子,将沙发倒扣过来,藏在里面,又用桌布捂住口鼻,然而依旧不停咳嗽。
   “怎么样?被火烧被烟熏的味道不好受吧?你不是爱扮什么气质杀手吗?我偏要呛死你!呛得你鼻涕眼泪都出来,看你怎么保持气质?”
   “风尘哥,我们快走吧。”阿豪在一边站立不安,“这里不安全。”
   “走什么走?现在是我们占上风!”话刚说完,身边的一名马仔已经被人射死,倒进游泳池。
   四周的人立刻闪避开去,寻找子弹来源。
   钢丝一头挂在树上,另一头甩在小楼窗框,亓官抓着滑轮组,从天而降,快速移动的同时,枪枪夺命。
   地面的人立刻四散而逃。
   “菊殇!菊殇!!”落地以后,亓官边开枪边向四周大叫。
   风尘躲在一张桌子后面,大笑着嚷着:“她死了!你下地狱去找他吧!”
   两颗子弹射到桌面上,风尘仓惶低头,将手抬起,胡乱射出几枪后,又往后跑。
   “她若死了,我会把你的关节一节节掰断的,风尘。”亓官的语气冷森森,恍如夜半霜降,“你不是一直都想杀我吗?你跑什么?”
   “你是舵手?”风尘恍然。
   “我就是舵手!”
   卿荷听到外面枪声渐稀,而且不在近处响起,推开沙发,从火堆中冲出,随手射死两名马仔,一步跃进游泳池。感受到清凉,从水中游出,大口喘着气,说不出地舒畅。
   看看四周,一片战后狼藉,亓官几个人都不见了,想起刚刚听到的喊声,“舵手?哼,你还有多少事情没告诉我?”卿荷爬到岸上,捡起两把手枪,判断方向,追了过去,却恰好是反向。
  
   熊熊燃烧的小楼背面是一个中空的庭院,风尘和阿豪在马仔的簇拥下仓惶地前冲,想要寻一个伏击地方,没注意到老散已经悄然留下了。
   步入园子,昏黄的光线下,一个戴墨镜的年青男子单枪握在右手,枪口向下,森然自立,别有一番冷静气度。
   “你是舵手?”他说。
   “没错。”
   “我是老散,我要和你比枪。”
   “怎么比?”
   “比快吧。生死不论。”老散说着,已经半中跪在地,将手中的枪全部拆开,零件摆了一地,单手做个请的姿势。
   亓官淡然一笑,也半跪在地,将自己手中的枪拆卸开,然后双手摊开。
   “三、二、一。开始!”老散数着,手忽然如穿花蝴蝶一般动了起来,装枪是他的强项,他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卿荷拐进庭院,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气重重,冷冷一笑,俯身拎起脚边的一盆花扔向远方。
   疏离的光线,密集的枪声,艳橙昏糜,沉梦乍裂。
   从骤起的枪声里判断出位置,卿荷悄悄掩去。
   芭蕉树后开枪的一个马仔刚刚察觉到不对,已经被卿荷背后拧断了脖子。
   在花丛树木里穿梭,魅影重重,卿荷连续杀掉三个马仔,然后不得不再次动用枪支。
   前面有亓官,后面有卿荷,眼看形势不妙,伏击没有用处,手下被消灭殆尽,风尘眼珠转转,趁阿豪和那几个马仔全神战斗的时候,悄然向一旁闪去,钻进仍在燃烧火势越来越大的小楼。
   那楼火势凶猛,将半边天映成红色,深夜里望去,似晨光初现一般。
  
   谧园,昏灯,静滞的空气。
   燎动的火光映在身上,光影闪动。枪管、机座、扳机,两人的动作都是越来越快,老散将子弹按到弹匣,眼角余光瞄到亓官的弹匣还未捡起,心中大定,子弹上膛,手还未举起,胳膊却中一枪。
   左手握住伤口,吃惊地望向亓官,“你怎么可能会比我快……你……”眼见他的弹匣确实还在地上。
   “我在装枪的时候,直接就把子弹压进膛里了,所以不用装弹匣。”
   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还是略差一筹,老散有些灰心,“你杀了我吧。”
   “我若是要杀你,刚才那一枪就直接射进你的心脏而不是胳膊。”
   “为什么不杀我?”
   “这个年代,讲道义的杀手已经越来越少了。能和我比快的人,更是几乎没有。我想,也许我们下次还可以再比一场。”
   定定地盯了亓官半天,老散吐出个字:“好。”
   亓官淡然一笑,望向园子深处。
   老散左手拾枪,顶在地上默默站起,看出他的犹豫,说:“菊在楼里面。”
   “什么?”亓官色变。
   “你刚刚来的时候,她还被我们困在楼里面,一直没有出来。”
   亓官转头望向那不知烧了有多久的小楼,隐隐听到楼里有爆炸传来,想来是阿豪或者大Z私藏的武器被火热引燃。控制不住担心,他点头谢了一句,奔到楼下,从窗户里跳进去。
   这楼分明坚持不了多久,进去了哪里还有命出来。老散摇摇头,转身欲走,忽然听到动静不对。
   阿豪发现风尘不见后更是心慌,想想亓官半天都没有追进来,大约是去找菊了,不再来寻自己几个的晦气,于是决定赌上一赌。
   越到园子出口,心情越是紧张,猛然看到人影晃动,慌忙举枪。
   老散见到是阿豪,不欲理他,转身要走,忽然不知哪处的一声枪响。
   阿豪手一哆嗦,扳机扣动,子弹飞射而出。
   老散见到他的枪口喷火,大惊反击,倏忽间两人对射几枪,倒在地上。视线里黑烟滚滚,直冲云宵,火势漫延,其势燎天。
  
   热浪滚滚而来,烟雾呛鼻,风尘从一个屋子蹿到另一个屋子,找到水龙头却只有几滴流出来,勉强沾湿了手巾,捂在脸上,来到一处火势较小的位置,准备再等一等就直接冲出去。
   忽然从烟里撞出一个人,风尘小擒拿下意识出手。那人反应也快,腾挪反切,与风尘拳脚相加。缠斗之中,撞到一处桌脚,地板攸然裂出大洞,两人一起跌进去。
  
   爆炸声连串响起,声音忽大,小楼渐渐垮塌,不断有东西崩到庭院之中,还引起了几处小火灾,卿荷小心躲避着,觅到出路,却看到两个胸腹满是鲜血的熟人。
   阿豪明显已经死了,老散吐着血却强自爬起要坐着。
   “是你杀了妃离?”卿荷冷冷地问,并不去帮他。
   “……是我。”
   “为什么?她不是你朋友吗?”
   “……我是个杀手。”
   “你……!”卿荷愤怒举枪,脸上阴晴不定,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接着大地持续震动,将她震倒在地。趴伏地上,转头相望,发现不知是哪里爆炸,烟雾漫卷,灰尘大作,视线虽然不够清晰,却也约略看出小楼坍塌掉半边。
   老散努力坐稳身体,保持一个杀手最后的尊严,眼神里流出不知是悲哀还是钦佩的眼神,轻声说:“舵手在里面。”
   “什么?”五个字如炸雷一样响起,比身后的震动还要摄魂,卿荷连滚带爬冲到他身边,“你说什么?”
   “他进去找你了,明知有可能出不来……”
   那个凡事先想着逃命的男人,居然在明知可能必死的时候,还能有勇气进去。卿荷跪在地上,呆呆地望着那一片尘雾重重,叠在一起的砖石废墟,思维一片空白,忽然就泪流满面。
   在她的身后,正是黎明前的那片黑暗。下一个天亮,似乎不久将到。
   微黯灯光之中,老散枪口支地,头缓缓垂下去。
  
   幽暗之中,几个大型保险柜静立一边,地面上撒落着珠宝首饰,风尘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亓官则坐在一角的台阶上,呆呆瞅向黑暗深处。
   头顶不断传来震动和爆炸声,枪支扔在脚边,亓官嘴角挑动,忽然微微浅笑,轻轻哼起那一首《下一个天亮》,旋律轻盈,听起来就象是在充满着蓝天、大海、耀眼的日光和铜铃般笑语的夏天,男女两个人在一片浪漫中合唱。
  
  用起伏的背影 挡住哭泣的心
  有些故事 不必说给 每个人听
  许多眼睛 看的太浅太近
  错过我没被看见 那个自己
  用简单的言语 解开超载的心
  有些情绪 是该说给 懂的人听
  你的热泪 比我激动怜惜
  我发誓要更努力 更有勇气
  等下一个天亮
  去上次牵手赏花那里散步好吗
  有些积雪会自己融化
  你的肩膀是我豁达的天堂
  等下一个天亮
  把偷拍我看海的照片送我好吗
  我喜欢我飞舞的头发
  和飘着雨还是眺望的眼光
  用简单的言语 解开超载的心
  有些情绪 是该说给 懂的人听
  你的热泪 比我激动怜惜
  我发誓要更努力 更有勇气
  等下一个天亮
  去上次牵手赏花那里散步好吗
  有些积雪会自己融化
  你的肩膀是我豁达的天堂
  等下一个天亮
  把偷拍我看海的照片送我好吗
  我喜欢我飞舞的头发
  和飘着雨还是眺望的眼光
  时间可以磨去我的棱角
  有些坚持却永远磨不掉
  请容许我 小小的骄傲
  因为有你这样的依靠
  等下一个天亮
  去上次牵手赏花那里散步好吗
  有些积雪会自己融化
  你的肩膀是我豁达的天堂
  等下一个天亮
  把偷拍我看海的照片送我好吗
  我喜欢我飞舞的头发
  和飘着雨还是眺望的眼光
  
  
  二○○九年六月十二日
  

作者签名: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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