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sunny
　　
　　序
　　
　　我说，今秋的北方第一场雪来早了，而南方刚刚好，微凉。
　　那个时候，我正小睡在一张摇椅上，晃荡进一段梦。
　　很香甜，也许是这段日子里最熟睡的一次。
　　
　　其实，我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可我知道我一定是遇见了最美好的部分，因为醒来时我的嘴角溢满快乐。
　　
　　再次旅行，已经隔得太久，好象有一种生疏，如久违的记忆。
　　
　　我忽然想起，火车的轰隆声，想起旅途中那由南向北的蜿蜒，想起在摇晃的卧铺上窥探半夜里停靠的那个城市。
　　忽然，忽然，所有的时光纷至沓来，落英缤纷，我还未曾起程，有一种美好已经上路。
　　
　　一路向北，我知道南方和北方的分界线，还是那个城市，我终将再次张望。
　　
　　 （二00九年九月二十六日，离出行还有三日。）
　　
　　
　　
　　一、徐州、徐州
　　
　　
　　我从没想过这个城市于我有怎样的意义。
　　
　　当光影随着火车与铁轨的撞击声急速地向前移动时，我看到了两旁的行道树在倒退，也看到了岁月的流转。那么，一切因为彼此的参照再度成为记忆。
　　
　　那时候，他们曾对我说：小姑娘，你看，再看！
　　
　　那些低矮的平房，那些幽暗的灯火，那些无言的漠土。
　　望过去，再望过去，就是北方。
　　
　　北方，从那以后，便成为一种张望的风景。
　　
　　我从北方回到南方，我从南方去往北方。
　　生命好像从来就是一场迁徙，无数次的跋山涉水，才能懂得那旅途之上的种种经历。也许唯有这种经历才能让我们成长，让我们学会珍惜。
　　我不知道，是何时起开始爱上了这种行进，记住了这座旅途上由南向北必经的城市。
　　
　　然而，在我此后的记忆中，我再也没有一次清晰地见过那片站台。如同此行，无论开始还是结束，它总是匆匆地在我的睡梦中擦肩而过。
　　
　　午夜，或者黎明，我知道我只是来过、停留，然后继续向前。
　　
　　也许，正如所有最深刻的记忆，它们终究都会随着岁月列车的前行而成为一段段向后蜿蜒而逝的风景。
　　
　　光影不断地变化，不断地闪回或者跳跃。我凝视着车窗外，有一种安详缓缓释放。阳光恣意弥漫，穿透了车厢也穿越了我的记忆。
　　
　　即使就这样老去，我也会会心微笑。因为，在那厚厚的文字记录里，我依然可以翻到那一页。
　　
　　记得么？还记得么？
　　你离开的那一天，在由南向北的火车上，曾经给我短信这样写道：
　　
　　“刚过徐州，路旁的小树长出娇嫩的叶子，在阳光直射下片片透明。”
　　
　　呵，也许你早就不记得了，岁月荏苒，我们都经历了太多太多，记忆拥挤，是什么才会被长久留下？
　　
　　其实啊，这就是真实的人生。我们都在行进，不同旅程，相似的心情，短暂的相聚，漫长的等待。于是，所有的悲欢离合都将沉淀，沉淀在心灵深处。
　　
　　记得的，不记得的，然后相信，总有一天，还会再重逢！
　　
　　（二零零九年九月二十九日下午三点四十七分，由上海去往山海关的火车即将启程）
　　
　　
　　二、山海关
　　
　　
　　很多年以前，我就在这里下车。那个时候，我不会知道以后发生了什么。
　　
　　年轻是最美丽的花儿，你看山那边就是关外。当我手脚并用攀登在残垣断壁的燕关长城上时，我曾豪情壮志，意气奋发，指点江山。大笑着和同行的伙伴说，看！这才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长城内外谁煮沉浮？
　　
　　那一年，我是那么年少，第一次由南向北，踏上了这片辽阔的土地。
　　
　　是么？是么？其实，你看，再往北，再往北，我也去过呀！那是儿时的记忆，亦或也是前世的记忆么？就像那蜿蜒起伏一望无际的古老城墙，横亘着绵延着，不知所起不见所终。一如时间。
　　
　　而今，我又来了，恍惚是一场轮回，多少青春却已经渐行渐远，此刻的我行走在寂静的山道上，山风呼呼，就像一种呼喊，在空旷的山峦间不断地重复再重复。
　　
　　我的长发扬起，与那一人高的芦苇相互交缠，似一种诉说，喋喋不休，亲密无间。
　　
　　是的，我来了。
　　
　　你看，山那边就是关外，羊群正在山间咩咩地召唤。路旁的野花开得如火如荼姹紫嫣红。我随意折取几枝，高兴得就像个顽童，我真喜欢啊，喜欢这样的苍茫。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远古的歌谣，是不老的传说。如袅袅的炊烟，就在记忆里，在远处，在北，再北，永远镌刻成画。
　　
　　我站在城墙上，伸开双臂，极目眺望，四野无人的静谧却把夕阳的余晖映衬得更加壮丽、恢宏。而我忽然柔情漫溢，想告诉你：
　　
　　有一种欢喜，原来，由古至今！
　　
　　（二零零九年九月三十日上午十时，抵达山海关，下午行至长寿山与绥中九门口水上长城）
　　
　　
　　
　　三、笔架山
　　
　　
　　人生，总有些愿望一定要去实现。
　　我说过，那就是我的心愿，如同一场惊艳，在记忆里牵挂了这些年。
　　少年的心从来比天高。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记得，那一天，那一年。
　　
　　所有的最初都是最美好的。
　　如同远古的初民，用绳结记事。
　　我在日志上涂抹，总以为那些传说都能被一一书写。
　　
　　可是后来，再后来，我终于知道，要成就所有的心愿就要有足够的忍耐。
　　
　　踏上这条，被他们称之为天路的通道，我的心情是如此起伏和汹涌。就像你看不见那暗礁之下的深水静流。
　　
　　笔架山，就在那头，仿佛触手可及的期盼，却原来是那么遥远。
　　我张望着它，一步步跋涉在粗粝的礁石路上。
　　
　　少年的时候，第一眼在电视里看到它，就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它，那是我的神话，只属于我的神话。
　　
　　你相信么，原来这世间真有那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对人如此，对一个地方也可以如此。
　　爱上了，就再也无法放不开。
　　于是，我来了，我真的来了。其实，那才是我此行的目的。
　　漫漫长路，我只为你而来——笔架山，我梦中的约定。
　　
　　再没有这样深爱着这眼前的一景一物，我痴了、醉了、迷了。看不够，爱不够，恨不得今生今世都沉在这片汪洋之中。站在天路上，所有的语言或者文字都成为多余。我不能形容，形容此刻的我到底想说什么。落潮也好，涨潮也好，就让那海水一波波的漫涌啊，漫过了前世，漫过了今生，也终将漫过未来。
　　
　　海就是我，我就是海，喂，你听到了么？
　　
　　海与天融为一体的时候，那片蓝色之沉就是传说！
　　
　　（二零零九年，十月三日，终于踏上笔架山的天路）
　　
　　
　　四、菊花岛
　　
　　
　　如果说，生命中什么享受是我的最爱，那就是看海，永远永远，我要一辈子都看海。
　　
　　载满游人的大船驶向了那座小岛。
　　
　　我问，为什么叫菊花岛。
　　他们说，从前岛上开满了芬芳的野菊花。
　　是的，秋天，那正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美好季节。
　　
　　真好，就这样远离城市的喧嚣，我避开嬉闹的人群，在幽静的另一侧岛岸边独自漫游。
　　
　　无人打搅的清净，是难得的放纵。
　　
　　把什么都抛开吧，就这样呆呆傻傻地蹲在礁石上，听海浪轻轻地拍打着岩石。
　　
　　成群结队的海鸥根本无视于我这个陌生人，这是它们的天地，而我只是小小的过客。甚至不如那些黑压压密密麻麻驻守在礁岸边的寄居蟹们。这等悠闲这等散漫，简直嫉妒坏我这个城里来的客人。
　　
　　好吧，画一个大大的心留给你们，可是沙滩不屑，几个小时以后上涨的潮水就会把一切又抹得干干净净。
　　
　　我连脚印也没有么？那么，我来过么，来过么？
　　没有，有啊！
　　于是，连石缝中的鱼儿也在窃笑，那就留下吧，留下吧。我看见水里的倒影也在这样欢呼。
　　
　　是的，不想走了，如果可以，我要在海边终老。生命从海而来，也应将随海而去。
　　
　　一如诗人这样写道：
　　
　　轻轻的我来了，轻轻的我去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哈，热烈是我，柔情是我，浪漫是我，顽皮是我，不带走一片云彩么？
　　嘿，你看，沙滩上那匍匐的大海蜇，可被我带走了哦。
　　
　　此生至爱，是你，是你，就是你，我的大海！
　　
　　（二零零九年，十月四日，在菊花岛漫游）
　　
　　
　　五、海上生明月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想起十七岁的盛夏在海边的那个夜晚，那一天所看到的月亮。
　　我穿着白色的长裙，和一群恕不相识的大学生们围在篝火前唱歌，听他们弹吉他。
　　有一个陌生的男孩握着我的手，邀请我跳舞，我羞涩地低着头，只听见自己的心咚咚咚地直跳。
　　
　　月亮是如此美丽，一地的清辉撒向海面，波光粼粼。
　　
　　那是青春的序幕吧，再回首却只见刹那芳华，岁月老去。
　　
　　年年此时，月相似。
　　相似的中秋，不一样的人。不变的唯有祝福。
　　
　　点一盏孔明灯，看它们缓缓地升上夜空，好似繁星，一路向北，再向北。
　　
　　遥遥相祝。把最美好的心愿都承载放飞。
　　
　　那个时候，我真想让你看见，看见这一盏盏升腾的孔明灯，再没有什么夜晚，比今夜的中秋更让人怀恋的。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月明星稀，你能看见么？看见这海上的明月？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二零零九年十月四日中秋节，在海边放灯祈福）
　　
　　
　　
　　六、尾声
　　
　　
　　火车又徐徐地开动了。
　　所有的旅程，都注定了有起点也势必有终点。
　　
　　任由我万般不舍，我依然要告别，告别那些美丽的风景，告别我梦中的神话，告别那些传说。
　　
　　可是大海会说，人生就是踏浪而行，我们不断地去寻找，寻找生命旅途上的彼岸。
　　
　　你看，这里，那里。由南向北，由北向南，那漫长的海岸线呀，都是记忆。
　　
　　是的，都是记忆。我们也只是一路行走。
　　不断地朝前，再朝前。
　　好吧，就让我匆忙地结束这趟旅行。也结束这篇文字。
　　你知道，明天又将是新的开始。
　　
　　可我答应了你，或者他或者她。
　　我会像花儿一样绽放，我不会停止书写，不会停下我的脚步。
　　
　　人生的确充满了许多无奈和遗憾，他们说，有遗憾的人生才叫完美。
　　
　　我从没想过，这一生要怎样去实现完美。我只知道，无论多么漫长的旅途，我所要学会的，只是珍惜，只是坚忍，只是努力再努力。
　　
　　是啊，努力去实现每一个小小的梦想。海那么大那么大，我要一路向北，向北，你知道的，总有一天，我会在海边等你。
　　
　　
　　
　　二零零九年十月七日写于上海，sunny